元娘轻轻摇头。
    “好,”徐志定定看着她,唇边露出几分笑意,伸臂拥她入怀,语气感怀道:“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
    见到元娘,是在第二日的上午。
    谢华琅成婚之后,见元娘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宫宴上。
    皇后可以召见命妇,但徐家并无勋爵,徐志年少,品阶如何会高,元娘若是入宫太多,未免太过扎眼,谢华琅自己倒没什么,只怕元娘会受影响。
    好些时日不见,元娘似乎清减了些,精气神儿倒是很好,亭亭如一枝玉兰,典雅皎皎,见了谢华琅,两颊便漾起笑意来,屈膝见礼,口中诚谢。
    谢华琅忙过去,亲自将她扶起来。
    “此次的事,还要多谢枝枝,”元娘显然早有猜测,轻叹口气,道:“若非是你,我与二郎怕也难以保全。”
    谢华琅道:“你再说这些,便是同我生分了。”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能看出来彼此是否真心,元娘抿嘴笑了笑,又道:“二郎已经收到了吏部文书,要到江南道的潭州去任职。哥哥说,那是个好地方,鱼米之乡,景致也好,再过半月,二郎身体好些,我们便启程前往。枝枝,我实在是……罢了,我若再说,你又要说我生分了。”
    “到那儿去也好,就当是换个环境,”谢华琅听得莞尔,握住她手,叮嘱道:“可那里毕竟是地方,比不得长安,你得有个准备,往来又不便宜,要带的器物衣衫,都要早做打算。”
    “我都明白。”元娘笑道:“我阿娘已经收拾了几箱东西,非叫我一并带去。”
    谢华琅能想到的,陈夫人只会想的更细致,她点点头,便不再说此事,顿了顿,又道:“徐志他,你们……”
    “二郎对我很好,”元娘知道她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柔声道:“我从前觉得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显然我仍然这样觉得。”
    谢华琅从前见过徐志,相貌英俊,身量挺拔,不爱说话,看向元娘的目光却总是很温柔。
    婚姻之事,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元娘觉得好,她便安心了。
    “该准备的东西,陈伯母只怕都准备了,我也没什么好添补的,只是格外赠些绸缎银钱,你无论是拿去裁制衣裳,还是做些别的,都便宜些。”
    谢华琅低声道:“我知道你不缺这点东西,但江南道距离京师这样远,徐家又是因为……备不住就有人暗地欺压,有我的名头在,别人总归要忌惮些。”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皇后的庇护,日子会好过很多。
    元娘当然明白这道理,心中暖意上涌,柔声道:“好。”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方才依依惜别,现下分开,几年之内,怕是再见不到了。
    谢华琅有些感伤,午膳都没怎么吃,照旧伏在郎君怀里午歇,醒后却觉得有些饿了。
    她终于有了点孕妇的模样,想起那些荤腥膳食便犯恶心,蹙眉想了会儿,叫人去取些桑葚来吃。
    新阳侯家总共就种了那么多,这几天下去,成熟的果子都要给采光了,剩下的就是紫色的,又或者是紫红色,将熟未熟的样子,吃一个进嘴里,怕是要酸倒牙。
    内侍期期艾艾的将这事说了,谢华琅却更馋了,她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此刻格外想吃酸。
    顾景阳原本就宠她,现下她又怀着孩子,更是恨不能捧到手心儿里养,百依百顺,但凡她提出来的,就不反对。
    内侍当然也只能出宫去走一趟了。
    只几日功夫,新阳侯似乎苍老了十几岁,女婢们前去采摘桑葚,他便在一边儿用小手帕擦汗,边擦边问:“这位小公公,这些果子都没熟呢,也要摘吗?”
    内侍虽然觉得这位新阳侯戏很多,但还是假笑着敷衍:“要摘。”
    新阳侯额头的汗水流的更快了:“我上一回托公公向陛下陈情,说我绝不敢有不臣之心,公公是不是忘记讲了?”
    “……”内侍言简意赅道:“讲了。”
    新阳侯额头的汗就跟要喷起来似的:“陛下没说别的吗?”
    “……”内侍死鱼脸道:“陛下令奴婢来摘桑葚。”
    新阳侯真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钝刀子杀人,隔一天磨一点儿,这谁受得了啊!
    他越想越委屈,终于哽咽着哭了出来。
    内侍走了,新阳侯夫人不明所以的问:“侯爷,你怎么了?”
    新阳侯抽泣道:“我难受啊,夫人!”
    “为什么难受?”新阳侯夫人不解道:“我总觉得侯爷近来寝食难安。”
    “因为,因为……”
    新阳侯如何能将实情说出口,期期艾艾了半日,愈加委屈,大哭道:“因为陛下总叫人摘我的桑葚,明明是我自己种的,却一个都没吃到,我不甘心呐……”
    第109章 采花
    新阳侯有多委屈不安, 谢华琅注定是不能知道了。
    她这几日胃口变得有些奇怪,有些从前不喜欢吃的, 忽然间就有了兴趣,至于那碟还没有完全熟透的紫红色桑葚, 也着实是搔在了她的痒处。
    顾景阳极少在正餐之外吃东西, 只是见那桑葚色泽, 便知是还没熟透的, 捻起一个送进嘴里,便觉酸的厉害,眉头下意识一蹙,接连饮了几口茶,方才将那股酸味儿压下去。
    “枝枝, ”他有些担忧, 关切道:“你不觉得酸吗?”
    谢华琅抬头看他,目光懵懂,嘴唇上被那果子汁水沾的泛红:“挺好的呀,不算。”
    “好吧,”顾景阳只得道:“少吃些,仔细伤胃。”
    谢华琅表面上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转头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顾景阳转身吩咐衡嘉几句话的功夫,那盘桑葚就没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 却也拿她没办法, 摸了摸她的头, 道:“行了,这是最后一回,半熟的都摘回来了,剩下的更没法儿进口,你乖几天,好不好?”
    谢华琅很乖的点头。
    虽然淘气了点,但好歹自己劝一句,她就往心里记。
    虽然记了也没什么用,但好歹态度还是不错的。
    不知不觉间,顾景阳对那小妖精设置的底线,似乎也越来越低了。
    他察觉到这一点,侧目看她一眼,摇头失笑。
    ……
    谢华琅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因为有孕的关系,她较之往日更爱食酸,但这只能说明她的口味有所改变,而不是说她的抗酸性有所提高。
    那么大一碟子桑葚吃下去,又都是半生不熟的,任谁也扛不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另有宫人呈了松子儿、银杏之类的干果来,顾景阳看奏疏看的闷了,便暂且搁下,伸手剥了几个,递给自己的小妻子。
    谢华琅正倚在隐囊上翻书,看也没看,便摸起来送进嘴里,牙齿将将用力,便觉牙根一阵酸痛,脊椎发冷,连带着脑仁儿都开始生涩。
    这滋味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她“哎呀”一声,取出怀纸,将那粒果仁吐了出来,捂住腮帮子,眼眶里边儿全都是泪。
    她出第一声的时候,顾景阳就听见了,再看她反应,隐约便猜到是为什么,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
    谢华琅见状,委屈坏了:“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不笑不笑,枝枝别恼。”顾景阳到她那一侧去,叫她张开嘴,仔细看她口腔内部,半晌之后,哄道:“无妨,就是被酸倒了,过一阵就好了。”
    谢华琅不确定的问:“过一阵是多久?”
    “这便因人而异了。”顾景阳其实也不太确定:“枝枝,你方才吃了多少桑葚?”
    谢华琅蔫哒哒的瘫倒在塌上,生无可恋起来。
    自作孽,不可活,又或者说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谢华琅那口牙倒了大半,膳食是没法用了,略微用些气力,都觉浑身酸麻的脑仁儿疼。
    衡嘉吩咐了御膳房一声,午膳便只送了稀粥,煮的烂烂的,有种近乎入口即化的软糯。
    谢华琅苦着脸吃了半碗,抱怨道:“这个没有味道,不好吃!”
    顾景阳疼她,怕自己吃别的,她吃不到难受,便陪着一起喝稀粥,闻言瞧了瞧她,云淡风轻道:“要不要叫他们给你加点醋?”
    谢华琅更难受了,眼泪汪汪道:“道长,你也欺负我。”
    顾景阳见状,神情中禁不住露出些许笑意,端起碗来,亲自用汤匙盛了喂她,温言道:“再忍忍吧,就快好了。”
    谢华琅牙疼了整整一日,才算缓过劲儿来,也算是有了教训,此后再不敢这样胡闹了。
    ……
    端午节已经过去,那时正值长安纷乱,皇帝病重,勋贵人心惶惶,故而宫中没有大办,也没有宴请臣工,只是在初十这日,请了宗亲入宫,短暂相庆。
    谢华琅有孕的事情,还未曾向外边儿公开,好在现下才三个月,肚子还没显,等闲看不出来,至于饮食上的变化……
    这样的场合,难道真有人会缺那一点儿山珍海味?
    即便不动筷子,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帝后身份贵重,往往都是最后到场,但在这之前,也会有资历厚重的老王妃带着家中女眷前去请安。
    赵王府一直都是亲近谢家的,即便是看赵王在谢檀定亲宴上主动帮着说话,谢华琅对赵王妃说话时,态度也会格外和气些。
    “听闻谢祭酒家的郎君,现下还没有定亲?倒是叫弟弟赶上了。”赵王妃神态温煦,含笑问了一句。
    谢令家有三个郎君,年岁相符的便只有谢朗了,谢华琅听赵王妃这样讲,便知她有话要讲,状似玩笑道:“怎么,王妃想为他保媒不成?”
    “倒真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谢祭酒怎么想,”赵王妃并不卖关子,笑吟吟道:“魏王府上便有位县主,年岁与谢三郎相当,品貌不俗,倒很般配。”
    谢华琅原以为她是为朝臣之女说亲,不想竟扯到宗室身上去了,更没想到,要说和的竟然是魏王的女儿,顾景阳的侄女儿。
    她嫁与顾景阳,与他们其实已经是错开一辈儿,谢朗作为她的堂兄,同魏王之女也不再是同辈,只是时下风气开放,不甚计较这些,往上再数两辈,太宗文皇帝还同时娶过姑侄俩呢。
    魏王府上现在只有荣安与庆瑜两位县主,庆瑜县主才五六岁,当然不会是她,倒是荣安县主,今年十四五岁,年纪上比较合适。
    谢华琅从前也见过荣安县主几次,生的很是娇艳,性情也不坏,生母是魏王前些年过世的侧妃,上边还有个同母哥哥。
    那侧妃出身也不俗,很是美貌,颇得魏王宠爱,当年病逝之后,魏王甚至想要以王妃之礼下葬,为此还被御史弹劾过,谢华琅记得格外清楚。
    这个人选倒是不坏,谢朗若能娶宗室县主——尤其又是皇帝的嫡亲侄女儿,对他而言,也是很大的襄助。
    只是这婚事会牵涉到宗室,就谢家将来而言是好是坏,谢华琅一时之间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再则,她总要考虑到顾景阳的想法。
    谢家一味的扩充,现下没什么,将来说不定就会被他忌惮,再往后想,后继者也不会容忍一个太过强盛的家族长期盘踞在朝廷上。
    她顿了顿,道:“王妃来保媒,是魏王的意思?”
    “正是,”赵王妃笑道:“魏王的品性,娘娘是知道的,最是温厚不过,从不掺和别的,与谢家结亲,正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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