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一听他这样说话,便觉得腰酸背痛,心肝发颤。
    顾景阳生的俊秀清冷,活像个仙儿似的,等到了床上,简直就像是个禽兽。
    昨晚谢华琅被他按在床上折腾的不行,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开始求饶,嘤嘤哭了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禁不住有些恼,便嘟囔着说了句“你是不是吃了药才这么久?”,这话也不知是戳到中年老男人哪根神经了,原本都打算睡了,听完却又将她按住了。
    这会儿说到这儿,她也顾不得那句打趣的话,便先一步道:“我累坏了,今晚不许了!”
    内殿之中光线明亮,她身上石榴裙更是明艳灼灼,正同发髻上九凤垂珠金步摇互为映衬,那面孔娇艳如三月桃花,刚刚经了雨露,正是动人的时候。
    顾景阳静静看了一会儿,方才那颗言及政事时不自觉冷下来的心,忽然间热了起来。
    他喉结一滚,语气却舒缓,道:“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
    谢华琅听得寒毛竖起,心中打鼓,想再争辩几句,却意会到那只是无用功。
    ——即便这会儿他嘴上答应了,晚上再反悔,她又有什么办法?
    眼珠咕噜噜转了转,谢华琅终于还是没吭声,至于心里边究竟在转着什么主意,就没人知道了。
    ……
    对于皇帝染病这事,百官们原本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有不病的?
    然而今日午后,江王入宫求见,却没见到皇帝的影子,匆忙出宫之后,便有人心里泛起嘀咕了。
    当然,一切未曾确定之前,他们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几句罢了。
    别人怎么想,谢家是不在乎的,毕竟谢华琅已经透了信儿出来,说皇帝无碍,但他们也不会主动将这消息说出去,徒生是非。
    刘氏往长嫂院中去,还没进门,便听见孩子的哭声传来,不禁莞尔,进去之后,便见卢氏怀里抱着清河县主兰汀,神情温柔的逗弄,哭闹的是谢琛,乳母们帮着换了尿布,那小娃娃蹬了蹬腿,便停了哭声,含自己拇指,转着眼睛四处看。
    谢粱之妻沈眷秋也在,见她前来,屈膝见礼,笑着唤了声:“叔母。”
    刘氏见她在谢琛的摇篮边儿,手中还拿着拨浪鼓,显然是在逗孩子,便笑道:“别羡慕别人,再过些时日,你也会有的。”
    卢氏将兰汀交与一侧的乳母,目光柔和道:“眷秋,还不谢过你叔母的好嘴?”
    沈眷秋面颊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向她一礼。
    刘氏原是信口说来打趣,见她如此,心下一喜,忙拦住她动作,道:“果真是有了?”
    沈眷秋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多久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家两房素来亲近,刘氏也将谢允、谢粱几人视如己出,欣喜之余,又取了腕上玉镯,套到她腕上:“我早先不知,什么也没带,这镯子是我出嫁时候置办的,水头好,不显老气,前几日,你叔父还说我戴着太不稳重,可巧今日给你。”
    沈眷秋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并不推辞,含笑接了,又谢过她。
    “快两个月了,”卢氏笑道:“若非今早我见她有些恶心反胃,她还不肯说呢。”
    “你这孩子,”刘氏温和责备道:“头一胎最是应该仔细,又是头三个月,怎么什么都不讲呢。”
    “叔母见谅,”沈眷秋歉然道:“早先有县主过世之事,实在不好开口,到了十二月,三娘马上便要大婚了。”
    “你也忒谨慎,”卢氏道:“县主过世也就罢了,需得顾及到临安长公主的心绪,不好早说,枝枝出嫁,有什么不好讲的?双喜临门呢。”
    刘氏在侧也如此讲,沈眷秋心中暖热,再三谢过她们,见刘氏在此停留,显然是有话要说,便起身告退了。
    卢氏吩咐人送她出去,又叫将谢琛与谢兰汀抱去睡,这才道:“怎么了?”
    “还是为了三郎的婚事,”刘氏目光微动,有些不好开口,顿了顿,方才道:“阿莹出嫁了,枝枝也即将出嫁,她们可比三郎小呢。女郎也就罢了,四郎年岁与三郎相差无几,他这个哥哥,总不好横亘在中间挡着,自己倒是自在了,却叫底下弟弟没法娶妻。”
    一般来说,家中子弟娶妻,都是按照齿序,少有逾越,若是有所改变,外人不定会有什么猜测。
    卢氏也是母亲,明白弟妹心意,温婉一笑,道:“那很好啊,三郎怎么说?敬道相中了谁家女郎?”
    “三郎大了,哪里能一味纵情任性?”刘氏叹一口气,道:“尚书左仆射的长女未嫁,颇有美名,同谢家倒很相配。”
    “余家的女儿,”卢氏略经思忖曾经见过的余家人,面露赞同,颔首笑道:“性情温柔,人也落落大方,的确是很好的人选。”
    刘氏见她如此言说,心下松一口气,旋即一顿,又觉有些酸涩,起身上前去,握住她手,低声唤了句“嫂嫂”,忽然间有些哽咽。
    这世道,支撑起门楣的毕竟是郎君。
    谢家长房有四子,谢允因接连两桩婚事之故,颇有些消沉萎靡之态,次子谢粱向来不涉及朝政,没有出仕的意愿,行三的谢檀是庶子,终究同卢氏隔着一层肚皮,至于谢玮,这会儿还小呢,能顶什么用?
    反倒是二房,长女嫁的是手握军权的永仪侯府,长子也准备迎娶宰相之女,相较于长房,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她嫁入谢家之前,其实有些忐忑,虽然谢家老夫人早逝,上边没有婆母,又没有太乱的姻亲关系,但她还是怕。
    她怕谢家内部倾轧,丈夫离心,也怕妯娌间勾心斗角,日夜难安。
    长安勋贵之中,那些为勋爵利益斗的你死我活的,难道不是至亲骨肉吗?
    但真的嫁过去之后,刘氏的心却渐渐地安了起来。
    谢偃与谢令兄弟友爱,对彼此从没有过怀疑猜忌,丈夫虽有侍妾,但也十分敬重妻子,将中馈后宅全权交与她,从不过问,长嫂卢氏出身高门,但态度亲和,从没有依仗身份,刻意欺辱过她。
    这么多年过去,刘氏是真心将这里当成了扎根之地,唯恐因为儿女姻亲之事,而导致骨肉离间。
    卢氏听罢,轻柔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有所生分?”
    刘氏心中忽的涌上一股暖流,烫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目光同长嫂对视,皆在眼底看出了彼此心意,齐齐笑了起来。
    ……
    谢家的事情,谢华琅自然是不知道的。
    从用晚膳开始,她心里边儿就在打一个主意。
    顾明修既留下,用膳时当然也同他们一道,顾景阳颇为爱护这个侄子,又被谢华琅叮嘱过几次,倒没再说别的,只顺势问起江王府上近况。
    “很好啊,”顾明修想了想,掰着指头数道:“大嫂又有了身孕,大哥说,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这回想要个女儿。”
    “阿娘为我和哥哥们新制了冬衣,只是没有阿爹的份,我还笑话他了,可是第二天发现冬衣的袖子被人剪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还有,二哥悄悄在暖室里栽了一株牡丹,原本是想送给嫂嫂的,只是不仔细进了风,那花给冻死了,但嫂嫂还是很开心,将那几朵花摘下来,说是要夹进书里边。”
    说到这儿,顾明修面上神情有点奇怪,不解道:“书里边夹那种蔫哒哒的花儿,多怪啊,我说这样那本书容易发霉,二哥居然要打我,这不是实话吗?”
    谢华琅:“……”
    “明修,你嫂嫂夹的不是花,是你哥哥的一片心意。”
    她看着顾明修脸上的懵懂,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你果然很适合出家。”
    顾明修还在懵着,谢华琅却有些吃饱了,偷眼瞧了瞧顾景阳,又正襟危坐道:“你们说话,我去做点儿别的。”
    顾景阳看她一眼,轻轻点头,顾明修则起身目送她离去,这才落座。
    谢华琅出了那地方,便忙不迭小跑起来,等到了寝殿,便吩咐人将被子抱到一侧充作书房的套间里。
    采青不解道:“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华琅示意她小声点,又悄声道:“今晚我在这儿睡。”
    采青一怔,想起夜里皇后软媚的呻/吟声,旋即明白过来,与采素对视一眼,忽然间红了脸。
    谢华琅可不管她,匆忙去洗漱过后,便打发她们退下了。
    进了书房,她左右转了几圈儿,却没急着上塌,只盯着房门打量。
    为防意外,寝殿里的门是无法从里边儿锁死的,这会儿倒是麻烦了谢华琅。
    她怕半夜有狼摸进来,偷偷咬她几口,蹙着眉想了想,便将一侧的桌案推到门前去,将门从里边儿堵死了,犹豫了一下,又往上边儿压了把椅子。
    大功告成。
    第92章 正经
    谢华琅这么大的动静, 当然是瞒不过人的。
    采青、采素是她带进宫的,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门口, 一句话都不多说,其余宫人可没这胆气, 彼此对视几眼, 便有人悄悄前去回禀。
    那宫人过去的时候, 顾明修刚打开话匣子,正说起他的金鱼,她不敢搅扰, 只同衡嘉提了提,便赶回去伺候。
    衡嘉听得眉头一跳, 略微思忖,便猜出这是谁为什么, 转头去瞧,便见顾明修滔滔不绝,口中道:“皇叔, 你养金鱼吗?我送你几条吧,可漂亮了, 我养的那几条生了几个小的, 我原本想送给阿娘, 可她那儿有猫, 不敢养……”
    衡嘉趁他说话的间隙, 俯下身, 在顾景阳耳畔悄悄道:“皇后娘娘将床褥挪到套间的小书房里边去,连门都给堵上了。”
    顾景阳一心二用,听到那小妖精又在作乱,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回首看了看侄子,唤道:“明修啊。”
    顾明修说的兴起,停下道:“怎么了?”
    顾景阳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我不累,”顾明修下意识看了看窗外,奇怪道: “明明才刚吃过晚膳,时辰还早得很呢。”
    顾景阳侧目看他,眉峰微动,别有深意道:“你果然很适合出家。”
    “哎,是吗?”顾明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叔母方才也是这么讲的。”
    顾景阳一时真有些无话可说,看他一会儿,自语道:“真是傻人有傻福。”说完,便转身往内殿中去。
    “皇叔,你方才说什么?”
    顾明修没听清楚,下意识跟上去:“还有,我的小金鱼,你还要不要了?”
    “明修啊,”顾景阳回头看他,徐徐道:“你养的金鱼,是什么时候生出小金鱼来的?”
    顾明修不意他会这样问,怔了一下 ,才道: “前不久,我出门之后。”
    “你大概不知道,金鱼是不会直接生小鱼的,”顾景阳笑微微的看着他,道:“即便是生小鱼,也不会是那个时候。”
    顾明修:“哎???”
    顾景阳目光友善,徐徐道:“朕猜想,是不是你养的金鱼死了,别人又给你换了新的?”
    顾明修的神情由难以置信,转为诧异伤心,最后目瞪口呆道:“怎、怎么会呢?”
    “不然呢?”顾景阳爱怜的看了看他,道:“现在,你还有心思送金鱼给我养吗?”
    顾明修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了,现在你累了,”顾景阳吩咐左右,道:“送他去歇息吧。”
    ……
    说是小书房,但谢华琅所居住的套间,其实并不小,毕竟是天子居所,较之谢华琅在谢家的闺房,也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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