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吗?
    听起来好像是的,但谢华琅不觉得自己有错,要为此受罚。
    “这次的事就此作罢,我不追究,你也适可为止。”
    她取了帕子,为明潜擦了擦眼泪:“你的思妍姐姐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与我无关,要恨要怪,就去找真正的始作俑者。”
    “还有,你是赵王府的世孙,将来是要支撑起王府门楣的,不要只知道耍小聪明,走阴诡之途,还为此沾沾自喜,时日久了,亏的是你自己。”
    谢华琅将帕子丢开,道:“最后,我教你四个字,叫‘堂堂正正’。”
    明潜早慧,这么多话,只听懂了两个意思:一是她说思妍姐姐的不幸与她无关,二是叫自己不要耍小聪明,堂堂正正。
    他气道:“即使你不跟皇叔告状,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彼此彼此啊,”谢华琅无所谓道:“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
    明潜面露气恼,不说话了。
    “下次再犯到我手里,我照打不误,小屁孩,”谢华琅将他推到保母那儿:“滚出去玩儿,别在这儿烦我。”
    明潜回头看她一眼,跟保母们一道出去了,顾明修却有些迟疑,小心道:“可玉珏摔了,怎么办?”
    “你说这个?”谢华琅看一眼桌上紫檀盒里的破裂玉珏,道:“我骗他的,根本就不是太宗文皇帝所留。”
    “还有,”她恶劣的笑:“要不是我将丝绦解开,你以为他能扯下来吗?呵呵!”
    第46章 怀疑
    顾明修说不出话来了, 憋了好一会儿, 才道:“你笑的好吓人。”
    谢华琅满不在乎道:“你皇叔不觉得吓人就好。”
    “女人真可怕。”顾明修坐回椅子上,嘀咕道:“我还是回观里清修吧。”
    谢华琅忍俊不禁,笑吟吟道:“明修啊, 你又着相了。”
    这话还是他们第一次见时,谢华琅拿来胡搅蛮缠的,为此还将顾明修气的不轻, 现下说出来,更多的却是揶揄。
    顾明修更窘迫了, 看她一看,又低下头去,小声道:“谁知道你会同皇叔……”
    他是晚辈,不可妄议尊长, 就此打住, 没有再说下去。
    谢华琅却饶有兴致的逗弄他:“明修,叫声叔母我听听。”
    顾明修有点像此前的顾景阳,脸皮也薄, 嫩脸一红, 不吭声了。
    谢华琅见状, 笑问道:“你皇叔是跳入红尘中了, 你呢?不打算娶妻成家了吗?”
    顾明修轻轻道:“人各有志。”
    “也是。”谢华琅没有再勉强他。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伤天害理, 哪里轮得到别人去干涉?
    江王与江王妃都没有说什么, 她就更不必多加置喙了。
    临近午时, 天色却渐渐阴沉起来,不多时,便下起雨来。
    这场雨来的气势汹汹,最先落地的雨点,都有豆粒大小,打在窗户上,更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有宫人们去关了窗,内殿便微微暗了几分,另有人去掌了灯,才觉亮堂了些。
    谢华琅有些忧心,到门前去看了看,道:“也不知他们现下出了太庙没有,会不会遇上雨。”说完,又吩咐宫人们去准备姜汤热饮,以备宗亲们回宫之后饮用。
    汉王、蜀王、庄王年迈,怕有突发之症,连带着也传了太医入宫。
    有些话还真是不能念叨的,顾景阳一行人往太庙处祭拜之后回宫,正巧遇上了这场雨,虽然备了雨具,但再度回来,仍旧不免有些狼狈,顾景阳等几个正当盛年的倒是还好,年长的几位便有些扛不住了。
    宫宴必然是要继续的,只是在这之前,去的人都灌了一碗姜汤驱寒,顾景阳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衣摆下边略有些湿,他去偏殿更衣,谢华琅随同一道,听见他低声道:“枝枝,幸亏你没去。”
    谢华琅心绪一软,心里边更是甜滋滋的,却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顾景阳伸手勾了勾她鼻梁,微微笑了笑。
    ……
    明潜先前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还被皇后打了,即便他自己不说,侍奉他的保母也不敢不说。
    知子莫若母,世子妃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拧着他耳朵转了个圈,道:“是为你思妍姐姐吗?”
    明潜疼的快哭了:“阿娘快松手,疼!”
    世子妃没理会他,他又向赵王世子求情:“阿爹,你快把阿娘拉开,好疼的!”
    若换了平时,世子必然是要拦的,然而今日却不曾说话,沉着脸,神情严肃,一言不发,一侧的赵王也同样没有做声。
    明潜见没人理会,便不敢再胡闹,抽抽搭搭的哭着道:“我以后不敢了,阿娘快松手……”
    世子妃这才将手松开,严厉道:“再有下一次,或许就轮不到我管教你了,知不知道?”
    明潜的哭声小了,有些委屈的道:“阿娘,你以前从来不打我的。”
    “那是因为你从没有闯过这么大的祸,”世子妃点了点他脑门儿,恨铁不成钢道:“从前府里也太骄纵你了,该好生改一改才是,否则,照你这个脾气,早晚都要给家里招祸!”
    世子妃管教儿子,世子与赵王都没有做声,等她说完,世子才有些惶恐的问父亲:“皇后娘娘说明潜摔的玉珏是太宗文皇帝留下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在那儿的几个人,明潜年幼,顾及不到,保母又没有这样的眼力,江王府的小郡王……我们当然不能去问。”
    赵王神情平静,微微一笑,道:“既然皇后娘娘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世子会意过来,恭敬道:“是。”
    “陛下此时还在偏殿,时间也来得及,”赵王吩咐道:“去请罪吧,皇后娘娘既然说不见怪,陛下也不会太生气的。”
    谢华琅听人回禀,说赵王世子与世子妃带着世孙前来,并不觉得吃惊,倒是顾景阳问了句:“他们来做什么?”
    他比谢华琅高很多,人也清俊,衣赤黄色常服,佩九环带,着六合靴,冷眼一看,真有种长身玉立,风姿俊逸的出尘感。
    谢华琅盯着他看,目光都有点直了,甚至于忘了回答他的话。
    顾景阳有些不自在,垂首打量自己一眼,道:“哪里不对吗?”
    谢华琅也不脸红,环住他腰身,踮起脚来亲吻他的面颊,自矜道:“我选的郎君可真俊。”
    顾景阳目光温煦,同样亲亲她,道:“枝枝喜欢就好。”
    谢华琅便亲昵的搂着他,一时舍不得分开,要不是脸上还有脂粉,都想凑过去蹭一蹭才好。
    顾景阳喜欢心上人这样依偎着自己,当然不会推开,扶住她腰身,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
    衡嘉既是通传,便要等内中人回应才行,哪知左等右等,里边都没有动静,心里不免想的多些:赵王府的人来问安,陛下要考虑这么久吗?
    是有意晾着他们,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赵王一直都挺会做人的,哪里开罪陛下了?
    里边那俩人可不知道他在想这些,正相拥一处,耳鬓厮磨,黏黏糊糊的不行呢。
    衡嘉等了半刻钟有余,终于还是耐不住了,在外重又问了一句:“陛下,赵王世子与世子妃带了世孙,正在殿外求见。”
    谢华琅老脸一红,轻轻在他肩上推了推,道:“还有正事呢。”
    顾景阳反倒要淡然的多,又问了一遍:“他们怎么会来?”
    谢华琅虽不同小孩子计较,但也不至于良善到主动为他遮掩,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顾景阳不愧是顾景阳,听完之后,拉着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碍之后,问的第一句便是:“那玉珏是假的吧?”
    谢华琅不好意思道:“当然是假的。不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怎么好唬人?”
    顾景阳摇头失笑,却没有再说什么,隔空点了点她,吩咐道:“传他们进来吧。”
    赵王世子与世子妃在外等了良久,心绪却越来越沉,他们想的与衡嘉一般:皇帝故意晾他们这么久,是不是心中不满?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忧心。
    一家三口进了内殿,不敢有所推诿,先行跪地,口中请罪,明潜事先被父母叮嘱过,老老实实的向谢华琅叩头请罪。
    谢华琅早先就说不再同他计较,当然不会自打嘴巴,顾景阳也不会拂她的意,只是明潜行事荒唐,免不得加以惩戒。
    如若不然,这次丢的是金豆子,谁知道下次丢的是什么?
    “六岁,应该也开蒙习字了,”他垂眼看了看明潜,道:“将《千字文》抄录十遍,一个月后你自己送进宫中,朕要亲自过目。”
    千字文千字文,顾名思义,当然有一千个字,三天抄一遍,一天便是三百三十三个字,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还真是不轻松。
    明潜眼睛里的两汪泪原本还在打转,这会儿却淌出来了,只是他也聪明,记得先前父母说的话,不敢在这儿胡闹,乖乖应了下来。
    赵王世子与世子妃带着明潜走了,谢华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九郎,你是真的戳到人肺管子上了,你看他方才哭的多伤心。”
    顾景阳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小孩子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傻,他们明白的事情可多着呢,”谢华琅见状,笑吟吟道:“阿澜阿玮小的时候都是鬼精,阿娘没时间盯着他们习字,便叫我管教,我都没上手打,一个比一个哭的惨,要不是我叫阿娘事先躲在帷幔里,阿娘还真就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顾景阳很纵容的看着她,道:“那不也一样栽在你手里了?”
    “那是自然,”谢华琅对此颇为自得:“从没有我收拾不了的混账孩子。”
    顾景阳点了点她额头,道:“你就是最大的混账,降得住其余那些小的,一点儿也不奇怪。”
    他说到此处,倒想到别处去了,格外叮嘱一句,道:“他日我们有了孩子,可不敢叫你管教,仔细给打坏了。”
    谢华琅不服气道:“那又不是瓜,怎么还能打坏了?你看阿玮和阿澜,可都是好好的。”
    这会儿孩子都没影儿呢,两人倒说起来了。
    顾景阳也觉得有些窘迫,轻咳一声,不欲再提,便随口应道:“好了,都依你就是。”
    “玉不琢,不成器,”谢华琅警惕道:“九郎,你可别太心软。”
    顾景阳看她一看,道:“你先前同明潜说,行事要堂堂正正,不可走阴诡之道,怎么你反倒拿假玉珏糊弄人?”
    “那不一样,他是郎君,将来是要支撑起赵王府的门楣的,我是女郎,怎么能相提并论?”
    谢华琅振振有词道:“现下这世道,男人得到的太多了,女人呢?只会被人欺负,前者多辛苦些也是应当的,至于后者,还是暂且歇一歇吧。”
    “女人哪里被欺负了?”顾景阳闻言,含笑反问道:“我看你,看临安、淑嘉她们,都过得很肆意。”
    “那真的不一样。”说及此处,谢华琅微微正色,道:“天下之大,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又有多少呢?九郎,你有几个妻子,几个胞妹,几个嫡亲外甥女?”
    “高门出身的女郎,较之寻常女子要自在的多,华服美饰,店面田产,在家时被父母娇宠,出嫁是做高门妇,夫妻失和,还可以和离,丈夫早逝,或许可以豢养男宠,但这都只是很少很少一部分女郎才能做到的事,更多的人没有这样的能力与底气,只能任劳任怨,艰难度日。”
    说到最后,谢华琅自己都有些垂头丧气:“说到底,这世道对女人而言,终究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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