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不明所以,回想去过的两次经历,跟孟西西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目光落到床边垂着的输液管上,清晰记起男人冰凉素白的手,还有上次临走前,她鬼迷心窍放进他手里的花生酥。
    当时还怕他一激动扔她脸上呢,事实却是,他僵了,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收拢五指,把花生酥当宝贝似的,抓得严严实实。
    因为这个动作,她心里还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但现在头脑清醒了,再琢磨就处处不对。
    跟她的生活有天壤之别的富贵人家,素不相识的男人,即便病着也身处云端,绝对不应该对她另眼相看。
    孟西西走后,桑瑜又在床上趴了好半天,脑袋快炸掉也没能理出个所以然。
    她有气无力拱进被窝里,半晌后觉得热了,伸出两条光溜溜的细白长腿,懒懒搭在床沿。
    算了,反正明天就上班了,当面问问主任再说。
    *
    凌晨。
    封闭的工作间里,蓝钦眼眸低垂,勉力握笔,对着潦草的设计图失神,他唇上血色浅薄,喉咙偶尔生涩地滚动,不时望向手机屏上的时间。
    空荡的胃饿到抽缩,闷了几天的胸口似乎流不进一丝氧气。
    他呆坐到太阳高悬,陈叔端着碗来敲门,“先生,米糊打得很细,加了糖,试试吧?吃一口也行。”
    今天应该是桑瑜第四次上门的日子。
    明知道她出现的可能很小,但蓝钦心里依然存着微弱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瑜来,他再这么饿着,脸色会非常难看。
    蓝钦伸出手,陈叔大喜过望,把碗小心递给他,“温度正好。”
    他舀了半勺,吃药似的闭上眼睛,直接吞下去。
    无法适应的口感和气味顿时直冲咽喉,火烧火燎的痛感立即反射性涌起,激烈冲击着每处濒临极限的神经。
    米糊经过喉咙,滑入食管,一路刺激颠簸。
    蓝钦唇上最后那点血色尽数褪净,指甲狠压进掌心,忍无可忍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冲进最近的洗手间,熟练地顺手锁门,俯身在马桶边吐出来。
    清瘦脊背弯折,额发落下半遮住眼帘。
    吐过后,他扶着洗手台半晌没动,整个人死气沉沉。
    陈叔在门外心惊肉跳,听里面没了动静,试探敲敲门,“先生,宋女士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
    宋芷玉懒得打字,向来发语音,中气十足,语气很冲,“蓝钦,别侥幸了,别指望桑瑜今天会去,我实话告诉你,不可能!”
    此时宋芷玉坐在康复中心的特邀专家诊室里,皱纹里夹着上午的淡金阳光,一脸严肃凶残。
    她为一场医学研讨会忙了两三天,没顾得上管孙子的事,回来一看,才知道桑瑜重病请假,而康复中心这边没有对蓝钦说实情,他竟然一无所知。
    “她从上次开始不再登你的门,你就不好奇到底因为什么?”
    宋芷玉一边发,脑中一边飞快盘算着,究竟怎么样才能借这个阴差阳错的机会,逼蓝钦把关键的一步真正迈出去。
    语音一条条自动播放,在密闭洗手间里格外响亮震耳。
    蓝钦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抬头盯着镜面里狼狈憔悴的人。
    他脸色白得过份,眼窝微微凹陷,一双眼睛瞳色相异,妖怪一样,徒然张开唇,半个字也说不出。
    满身狼藉,毫无可取。
    不仅是上次。
    上上次,她来时就不肯说话了,纸条到底没能成功递出去,但她沉默的理由……想想也能猜到。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个纯粹的陌生人,连续两次戴眼罩不开口,在她眼里相当于拒绝交流,她不愿意再来,实属正常。
    至于花生酥……是她的教养和客气。
    宋芷玉的微信持续跳出。
    “蓝钦,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
    “你明知道那场火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到最近这段时间,只有桑瑜亲手做的东西你才能吃得下去,高价请她来照顾你本来就是顺理成章,你却迟迟不肯行动。除了怕唐突到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说实话,你其实是喜欢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所以你才犹豫,既想靠近又害怕,怕跟她朝夕相处,你会彻底陷进去,再也出不来,是吗?”
    蓝钦额角隐隐绷起青筋,低头合住眼,半晌后,沾水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他抽纸巾擦净手,回复两个字,“不是。”
    喜欢?
    这种美好柔软的字眼,他凭什么用在桑瑜身上。
    一个体弱多病的哑巴,喜欢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哪来的资格。
    他一字字打下,“她需要钱,但并不盲目,我想慢慢来,更自然地帮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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