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母后……”
    “我听说你想要让四皇子娶了威国公府的小姐,你想借着这桩婚事将事情给抹过去,这不是胡闹吗?!这对孩子们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萧湛眉头微皱:“母后,您既然明白我当初为何要那样做,便应当知道,这个法子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能安抚威国公府。至于其他,我也并非是完全不在乎孩子们的想法,老四原就对人家姑娘有意,他一定会愿意的。”
    可我不愿意啊!顾清宁心说。
    她只能苦口婆心用各种大道理来说服萧湛,不过萧湛又有条有理地一一反驳回来,到了最后,顾清宁也没辙了。
    “不行,总之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而萧湛此刻也终于从见到母亲的喜悦中回过了神,恢复了属于帝王的精明:“我本以为母后是为了威国公的事情来的,如今看来,母后倒像是专程为了这桩婚事才来见我的?”
    顾清宁没想到萧湛这么敏锐,心中有些许慌乱,但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我只是不想你变成你父皇那样,凡事只在乎利益,将亲情都给抛掉了,这样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清宁的这番话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萧湛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缓缓道:“这些年,朝中的大事小情不断,老四的几个哥哥姐姐也纷纷成亲,我却从未见母后因此入梦,如今想来,母后关心的并非老四,而是威国公府的那个小姑娘吧?”
    “你在怀疑我?”顾清宁神色微沉,这才隐然有了当年奉皇后的锋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萧湛却早非当初那个温和优柔的太子了,这些年的帝王生涯所赋予他的,除了敏锐,还有决断的自信。
    他打量着眼前那张年轻的面孔,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渐渐苍老了,额间长出了皱纹,头上华发丛生,然而母后却仍然如从前一般年轻。这种苍老并不仅仅只是容貌上的,更重要的是心态。
    “母后,您与元嘉都很关心威国公府的那两个孩子,您能否告诉我,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顾清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入梦来兴师问罪,最后竟然让萧湛反客为主了。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顾清宁反倒完全平静下来,她看向萧湛:“那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身份?你让暗卫去跟踪元嘉,你想从你妹妹那里知道什么?”
    萧湛没想到自己派暗卫去跟踪元嘉的事情也被顾清宁知道了,一时张口结舌:“母后,您听我解释。”
    顾清宁却摇摇头,打断他的话:“若早知道我入你梦中,会让你如此猜忌,我就不该来的,好歹还能保留我们母子最后一丝情分。”
    “母后!母后息怒!”萧湛的心顿时慌乱起来,也顾不上那些疑问了,只是拼命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顾清宁假意叹了口气:“我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最终都会变得多疑,我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我终归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如今看来,果真只是奢望罢了。”
    “母后,我没有……”
    顾清宁好不容易将话题盖过去,却也知道过犹不及,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萧湛,却还是装成失望的样子离开了。
    -
    顾清宁醒过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她虽然暂时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但只要萧湛醒来,一定会有所怀疑的,她这时候也顾不上与顾泽慕之间的矛盾了,只想赶紧与他商量这个问题,谁知她刚刚从床上下来,就看到顾泽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
    顾清宁:“……”
    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顾泽慕,他放下书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问道:“回来了?”
    “你……”
    顾清宁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在外间听着动静的元嘉也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顾清宁的神情,她有些心虚道:“母后。”
    顾清宁指了指顾泽慕:“这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在外间吗?”
    元嘉心中叫苦不迭,在顾清宁睡下没多久,顾泽慕便坦然自若地走进了内间,又毫不客气地将她赶到了外间。元嘉也想据理力争,保护母后的清白,奈何对面这少年的身体里是自家父皇,他都不需要说话,只要将脸色微微一沉,元嘉便怂了,乖乖地去了外面。
    顾泽慕不等元嘉解释,便当机立断道:“我见你醒过来时脸色并不好看,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听到他的话,顾清宁也就顾不得他跑到内间的事情,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今湛儿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我虽然暂时将他糊弄过去,可等他醒来,一定会开始查这件事的,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顾泽慕略一思索,便道:“我们俩的身份都是如假包换的,就算他去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等到我们离开威国公府,去了边关就好了。”
    顾清宁道:“我倒是不担心我们,只是担心元嘉罢了,如今湛儿让暗卫在外头盯着,看来是想从元嘉这边得到些什么线索,若是被他发现……”
    元嘉接话道:“母后放心,皇兄最多也只是怀疑我罢了,再说他就算派了暗卫,却也只是派了暗卫在府外头,说明他仍旧是顾及着我这个妹妹的,况且这事情这般匪夷所思,我若不说,谁能想得到。”
    顾清宁也只是关心则乱,她其实很清楚萧湛的性子,因此听完元嘉的话,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顾泽慕没有说话,他没有这么轻易放下心,因为在场的人中,他与萧湛的接触是最多的,在这一方面,萧湛完美地遗传了他,如果他真的开始怀疑元嘉,他绝不会放过一点线索,他又是那样一个有耐心的人,恐怕迟早会被他发现端倪。
    不过顾泽慕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并没有说出来煞风景,只是道:“等明天一早那些暗卫撤了,我们就赶紧离开,往后,元嘉的言行也要更加注意,人前人后都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元嘉点点头。
    事情解决完了,顾清宁立刻翻脸不认人:“天色晚了,我们要休息了,詹公子,请吧。”
    顾泽慕:“……”
    -
    第二天清晨,暗卫刚刚离开,顾泽慕便睁开了眼睛,带着顾清宁离开了公主府。
    而此时的宫中,张礼看了一眼滴漏,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龙帐边,低声道:“陛下,时辰到了。”
    萧湛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应了一声,张礼才让端着各色洗漱用品的宫女和太监进来,服侍着萧湛穿衣洗漱,又让人将早餐给传上来。然而萧湛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点胃口都没有。
    昨夜,萧湛宿在乾清宫,谁知到了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叫着“母后”从梦中醒来,虽然之后他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重新躺下,只是这后半夜他一直翻来覆去,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张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触陛下的霉头,因此全程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举一动力图低调。
    就在此时,暗卫求见,说元嘉长公主昨日出了宫便直接回了公主府,昨夜公主府也没有任何人出入。
    萧湛此时满脑子都是梦中母后对自己失望的神情,对暗卫的回复也有些兴致缺缺,听完后,他挥手让暗卫下去,正准备去上朝,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张圣旨呢?”
    张礼一愣,却见萧湛已然走出了殿中,往上书房的方向去,他连忙让人将御辇抬过来。
    萧湛到了上书房,就看到那张已经写好却还未用印的圣旨,心情顿时十分郁闷,抬手就把圣旨给撕了。
    张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谁知萧湛理都没有理他,看着已经变成了碎布条的圣旨,却突然出了神。他忽然想起昨夜母后说的话。
    她说:“我听说你想要让四皇子娶了威国公府的小姐,你想借着这桩婚事将事情给抹过去……”
    她是从哪里听说的?亦或者,她并非如萧湛原本所想的,是全知全能的,而是她也必须从什么人那里知道?
    那么,她听说的是老四要娶顾家丫头的消息,还是听说他想借着这桩婚事将事情给抹过去?
    若是后者,除了皇后,他便只和元嘉透露了分毫,难道……
    萧湛这么一想,便又让暗卫过来。
    “你们去查查这威国公府这一对双胞胎究竟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另外,日后派人盯着元嘉长公主的出行,尤其是她与这两个孩子见面时的场景,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一句我都要知道。”
    “是。”
    暗卫离开,萧湛的眉头却没有松开,或许,只有等他找到了这其中的联系,才能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吧。
    第154章
    自从萧湛撕了圣旨之后,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陈皇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但还是将陶氏召进了宫, 委婉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陶氏好不容易才做了心理建设,都已经在想日后四皇子分封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她好给女儿准备些什么了, 谁知一个晴天霹雳, 这件事又莫名其妙泡汤了。
    陶氏回府之后, 颇有些浑浑噩噩, 怕女儿伤心,又不敢同她说, 只是一个人躲着哭。
    顾清宁有好几次都看见陶氏红着眼眶躲躲闪闪的样子, 她既心疼又无奈, 她自然是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 只是却不好同陶氏说。于是她只能让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大伯母,有朱氏的安慰, 陶氏才慢慢好下来。
    而就在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宫中便请威国公去赴宫宴。
    席间,陛下言及威国公之忠心, 又说西北少不了威国公, 威国公也表了一番忠心,两人你来我往, 很是表现了君臣相得的场景, 再加上其他朝臣的推波助澜, 陛下便直接宣布让威国公官复原职,明天开春就回西北。
    而此时,顾泽慕也走出来,自请跟着一起去西北。
    这话一出来,顿时令朝中哗然。
    毕竟如今詹世杰已经平反,顾泽慕作为他唯一的血脉,如今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可他在这时候选择跟着威国公去西北,意味着他亲手将这些优势全部抛却掉,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萧湛看着顾泽慕,喜怒不辨,叫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萧湛才问威国公:“爱卿觉得呢?”
    顾泽慕要去西北的事情其实早已跟威国公说过,但威国公一直劝他考虑清楚再说,没想到顾泽慕的回答却是直接在这种场合说了出来,几乎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看着顾泽慕,说道:“你如今已认祖归宗,你祖父肯定也更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所以你并没有必要跟着我上战场。”
    顾泽慕轻笑道:“我这十几年一直承蒙国公爷照顾长大,一直当自己是顾家的儿郎,既如此,我便要遵从顾家的家训,想来,我祖父也会更想看到我做这个选择吧。”
    威国公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在心底轻轻叹口气,随后对萧湛道:“陛下,臣没有意见。”
    萧湛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回顾泽慕:“你可想明白了?”
    顾泽慕回道:“臣决心已定。”
    萧湛的心情极为复杂,虽说他怀疑顾泽慕与顾清宁的身份,让暗卫去查他们,可顾泽慕一直以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如今的选择更是让他既意外又满意。
    以他的年纪和能力,就算去了西北,所能做的也只是内务一类繁琐的事情,就算日后打赢了外族,这战功他也只能分到微末,可以说是相当的吃力不讨好。且萧湛也不相信以顾泽慕的聪明,会不知道他到底放弃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依然选择了跟着威国公去西北,这份感恩之心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萧湛想了想,才道:“虽说朕相信你此去西北,威国公一定不会亏待你,但你此番大义,朕却不能不赏,便赐你一个游骑将军的头衔。”他看向威国公,“爱卿,你觉得如何?”
    威国公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游骑将军虽然军衔不高,但它卡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给了顾泽慕不少的自主权,却又不至于让他影响到战局,可以说是非常的良苦用心了。
    顾泽慕自然明白,他跪下来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看着顾泽慕跪下来之后,虽然天上没有打雷,但萧湛居然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随后才意识到不对,轻咳一声,接着勉励顾泽慕。
    宫宴结束之后,宫宴之中发生的事情便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高门大户。
    此时的康府,康烨也正和儿子说起了这件事情。
    “这顾泽慕的选择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康烨赞叹道,“不过仔细一想,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倒的确算得上一出奇招。”
    康楠有些不解道:“爹的意思是,他是在借此机会表明了他不愿靠着祖父余荫,所以会给陛下与朝臣留下好感吗?”
    “不仅如此,他一方面是在向陛下表明他的感恩之心,完全消解了陛下心中的防备,另一方面,他如今依然是东宫舍人,他如此做也是两头卖好,既让威国公感念他的付出,同时又作为太子与威国公府之间的一根纽带,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康烨赞叹道:“以他的年纪,能够完全不被眼前的权势所迷倒,反而头脑清醒地看到其中的陷阱,想出这样的法子,这番取舍,这番机警,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康楠有些焦急:“父亲,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不用管他。”康烨轻飘飘道。
    康楠愣住了。
    “他的确聪明,但也就仅限如此了,就算威国公府能够成为他的助力,但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几年后会如何呢?”康烨叹道,“如果我是他,我是绝不会选择去边关的,一时的退让看起来的确明智,但很多时候一旦选择了退,想要进,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话虽如此,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几年之后等这人成长起来,恐怕……”
    康烨赞许地看着康楠:“你最近大有长进,也知道未雨绸缪了。”他却摇摇头,“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军中却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虽然有些遗憾,但顾泽慕的确不是眼前我们应该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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