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若有所思:“母后之前说,希望我挑个自己喜欢的,没有错吧?”
    陈皇后点点头:“自然,不然我也不必费那么多心血办这场宴会了。”
    萧恒笑起来:“那儿子便说了,这两位小姐我一个都不娶。”
    陈皇后一愣,随即沉下脸色:“胡闹!”
    “母后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萧恒又慢悠悠补充道,“我只是对这两位小姐没有什么感觉,我今日见着了一位十分有趣的姑娘,若一定要娶太子妃,我想娶她。”
    萧恒语出惊人,让陈皇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陈皇后才问:“是谁?”
    “是工部尚书孙大人之女。”
    陈皇后显然没有想起对方是谁,还是魏紫在她耳边说了一通,她才想起来,脸色顿时就变了:“那怎么行!她这样的名声如何能嫁入皇室,更别说是当太子妃了!”
    萧恒便开始耍无赖:“不是母后说,希望儿子找个喜欢的,如今儿子找着了,您怎么又不肯同意了?”
    陈皇后怒道:“就算要找你喜欢的,也该找个人品好的!她分明就是刻意引诱你,若真让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嫁入了东宫,以后岂不是会祸乱宫廷?!”
    萧恒有些无奈,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如何认识孙兰沁的过程都说了一遍。别说引诱了,孙兰沁连话都不想和他说的。
    陈皇后听到孙兰沁与顾清宁关系好,脸色不由得缓了缓,大约是因为元嘉长公主的关系,她对顾家的这对双胞胎的印象一直很好,孙兰沁与顾清宁关系好,至少人品不是卑劣的。
    只是她终究没法下定决心,只能让萧恒先回去。
    不到一日,孙兰沁的资料便被摆上了陈皇后的案台,排除掉外界那些名声,孙兰沁这个人是真不错,大方端庄不卑不亢,又有一手好绣艺,是个沉得住气的。而当初之所以得了那个名声,也是其父造的孽,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无辜的很。
    陈皇后心中的天平其实已经有些偏了,只是终究有些意难平,恰好这日萧湛又歇在坤宁宫,见她愁眉不展,便问道:“你在担忧什么?”
    陈皇后无奈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萧湛笑道:“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是皇家是最要名声,却又是最不重视名声的。话糙了点,理却是那个理,名声对于士林来说是安身立命的东西,于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你若碍于名声,委屈了自家孩子,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陈皇后听萧湛这么一说,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陛下看得明白,是臣妾钻了牛角尖了。”
    萧湛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怪你,你也是太过担心恒儿了。”
    陈皇后叹了口气:“这便是为娘的苦恼了,总是希望把最好的给儿子,总也忍不住挑剔,生怕哪里不好,最后害了孩子。”
    萧湛便道:“既如此,你便找元嘉进宫来问问,她在宫外,想必见到那孩子的机会多些。”
    陈皇后点点头:“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天,陈皇后便派人将元嘉请进了宫,一番寒暄过后,便试探地问道:“元嘉,你可认识工部尚书孙大人家的长女?”
    元嘉一愣,第一反应却是,难道陈皇后也知道自己最近在替萧衍之相看孙兰沁吗?
    陈皇后又催促了一句,元嘉便也没有多想,将孙兰沁的情况和盘托出。
    陈皇后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了解孙兰沁,原本只是想让元嘉出宫以后多帮她留意的,这下却算是找对了人,连连问起她有关孙兰沁的事情。
    元嘉越听越不对劲了,这怎么越问越细了?这可不像是随便问问的样子啊!
    陈皇后也越问月不对劲了,元嘉与孙家无亲无故的,她怎么会对这么个小姑娘了解的这么清楚?
    最终还是元嘉忍不住了:“皇嫂,您问这孙兰沁,究竟是何意啊?”
    陈皇后这才将宴会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元嘉听完目瞪口呆。
    陈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莫非你……”
    元嘉哭笑不得:“臣妹正是想为衍之聘这位孙家小姐呢。”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若说陈皇后原本对孙兰沁还有些不满意,但知道元嘉也看上了对方之后,顿时就下定了主意:“恒儿这孩子向来固执,我为了他的婚事可以说是操碎了心,难得他主动说想要娶,我这做娘的,自然得如了孩子的意才是。”
    陈皇后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元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媳妇人选飞到了旁人的碗里。
    她却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陈皇后也莫名有了紧迫感,同萧湛商量确定之后,便立刻让钦天监合二人的八字,又让礼部开始准备太子大婚的一应物品。
    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是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了,只是宫中消息太严了,所以至今不知道到底是花落哪位小姐家。
    倒是有些投机取巧的,已经开始拍庆阳候府与王家的马屁了。
    第103章
    自从谢长风引荐顾泽慕认识了霍云藏之后, 出乎他意料的是, 霍云藏这个人与他在外狂傲孤高的名声完全不同, 是个态度很温和的人,只是他也有自己强硬的地方,连谢长风都不敢撄其锋芒。
    前几日见面的时候,谢长风都在场,聊的也都是他们之前治水的事情,以及霍云藏对黄河治理的一些看法,但两方实际上还是在相互试探, 很多问题也只是浅尝辄止。
    顾泽慕一直想找个机会单独见霍云藏,当年詹世杰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恐怕也只有同样精通此道的霍云藏才好评价了。
    谁知还没等他去找霍云藏,霍云藏竟亲自上门了, 用的理由还是感谢他们照拂霍云舟。他先是拜见了闵夫人和朱氏等人, 做足了礼仪才找到顾泽慕。
    顾泽慕是知道霍家人护短的, 他平日里刁难霍云舟,百般阻挠他接近顾清宁,本以为人家哥哥来了是给自己弟弟找回场子的。没想到霍云藏一个字都没提, 非常正经地同顾泽慕谈起了正事。
    两人说着,顾泽慕便顺势提到了詹世杰。
    霍云藏不疑有他, 毕竟想要治水,詹世杰是不可能绕过的话题。
    霍云藏道:“其实‘宽河滞沙’的法子自古有之, ‘宽河滞沙’即扩宽河道, 使其容纳洪水和泥沙, ‘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当年大禹治水便采用了这样的法子,后来西汉贾让更是在其上又提出了更明晰的见解。千百年来,中原地区都是依照此法治理黄河,在明安先生的笔记中,更是有着详细的治理办法。”
    顾泽慕听他对这种法子似乎很推崇,便疑惑地问道:“既如此,为何当年詹世杰治理黄河三年,黄河泛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霍云藏摆了摆手:“因为当年黄河泛滥不仅是天灾还是人祸。”
    顾泽慕神色一凝:“此话何意?”
    霍云藏道:“我朝自立朝以来,社稷平稳,以至于人口逐年增多,黄河两岸土地肥沃,不少百姓在此繁衍生息。顾舍人既然对黄河之事如此清楚,就该知道,黄河上游两岸已经尽数成为了良田,居住的百姓不下万人,若要‘宽河滞沙’,势必要退田还河,这些百姓又该怎么办?詹大人要退田,是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如何肯乖乖听话?”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何至于称得上人祸?”顾泽慕淡淡道,“于百姓来说,他们所求的无非是三餐温饱,若是为官者做不到,那也是官员的问题,又怎能将这一切都推到百姓身上?”
    霍云藏看着顾泽慕,目光中似有深意:“我见朝中官员大多只在意升官发财,少见顾舍人这般忧国忧民的。”
    顾泽慕没有丝毫心虚,直视回去:“霍公子不在庙堂,许是对我朝官员多有误解。”
    霍云藏淡淡一笑:“或许是吧。”
    顾泽慕却并不打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依霍公子,应该如何治理?”
    霍云藏道:“明安先生的笔记中不仅仅只是提到了‘宽河滞沙’,还有另一个所谓‘束水攻沙’之法。上面所写‘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饱则夺河’,若是缩窄河床,以水流的冲击力,将泥沙冲刷下去,也照样能够将泥沙冲入海中。”
    顾泽慕心中一沉:“所以霍公子的意思是,这种方法更合适治河?”
    “不,恰恰相反,这种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让黄河得到短暂安宁,而且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顾泽慕蹙起眉头:“既然这法子不够好,霍公子又何必将其提出来呢?”
    霍云藏轻笑道:“我只是想要告诉顾舍人,这两种法子都能治理黄河,只是利弊都很明显。但如果只看当时当地,谁又说得出对错呢?”
    “那依霍公子之见,当年的詹世杰,究竟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顾泽慕问完后,便紧紧地盯着霍云藏,便是他也难得有些紧张。
    霍云藏似乎沉思了一会,才道:“我这些年走遍了黄河两岸,当年詹大人强行扩宽河道,以至于不少百姓失去田地,甚至当年有人不肯搬迁,他派人强制迁走,最后落得一家子家破人亡的事也不是没有。但若没有他当年的所为,这些年洪水泛滥,死的人会更多。当年那一场洪水只能说是天不逢时,若是再晚几年,让他的法子成了,或许便是不世之功。——只能说天意如此,至于功过,还是交由后世来评判吧。”
    霍云藏说完,又看向顾泽慕,语重心长道:“顾舍人,我知道你代表太子殿下,虽然你没有说,但我也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是有意让长风接任河道总督,治理好黄河。所以有些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殿下,治河之事并非一朝一夕,所耗费的钱银和人力不知凡几,若是陛下没有足够的耐心和信任,我只恐怕,这又是第二个詹世杰。”
    霍云藏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而顾泽慕听完却陷入了沉默。
    -
    两人谈完话之后,霍云藏谢绝了顾泽慕留他吃饭的提议,顾泽慕便将他送出府中。
    霍云藏这一路上便不着痕迹地给自家弟弟说好话,顾泽慕刚刚还与别人相谈甚欢,这会也不太好不给人家面子。
    谁知两人刚走出去就碰到霍云舟走进来,霍云舟看到霍云藏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便忙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六哥,你怎么来了?!”
    霍云藏眼尖,已经看出那是个猫儿戏蝶的小摆件,颜色俏丽,一看就知道是送姑娘的。
    顾泽慕脸又黑了,霍云藏颇为尴尬,他这边拼命给人说好话,结果转过头弟弟就当着人家哥哥的面偷偷给小姑娘送礼物。
    便是霍云藏这等向来从容自若的人,也难得窘迫地咳嗽了一声:“这……云舟这孩子平日里行事有些胡闹,不过却是赤子之心,并无恶意的。”
    顾泽慕却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许是京城的礼仪比青州严苛,但霍小公子既来了京城,还是得入乡随俗吧。”
    霍云藏越发羞愧,只得匆匆跟人告辞,然后把自家不省心的弟弟给拖走了。
    顾泽慕握着拳头,往顾清宁的院子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却又踟蹰不肯进去,就这般纠结了半天,结果坐在树上的裴鱼看不下去了:“少爷,您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我都看您半天了,这门口的地都被您磨穿了”
    顾泽慕身子一顿,却没有再继续犹豫,踏步进了顾清宁的房间。
    顾清宁正在练字,见他进来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顾泽慕道:“你先让她们下去吧。”
    顾清宁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了,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连忙让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亲自关了门,才走回来,低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顾清宁,原本已经决定要和盘托出的顾泽慕却又犹豫了。
    在顾清宁的印象中,顾泽慕行事果决,还从未有过这般犹豫不决的状况,她心不由得提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泽慕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声音很轻:“如果……我不是你哥哥,你会怎么办?”
    顾清宁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就不是我哥哥了,我们不是孪生兄妹吗?”
    顾泽慕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将当年詹世杰与威国公顾宗平的交情,以及詹世杰死后,顾宗平替他保留一丝骨血,认作自家孙儿的事情告诉了顾清宁。
    顾清宁整个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来,剩下的,顾泽慕便也一并都告诉了顾清宁:“之前我便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我,而在胡氏余孽那件案子背后也有这伙人的出现,我担心他们会用我的身份来中伤威国公府,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替詹世杰翻案。”
    顾清宁许久都没说话。
    顾泽慕道:“这些人的身份我已经查出来了,他们来自西北。据说噶颜部首领卓格有一位身份神秘的老师,当年噶颜部异军突起,直到这些年一举统一草原,与这位神秘人不无关系,我……”
    顾泽慕还没说完,顾清宁却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涩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泽慕喉咙里的话顿时就卡住了。
    顾清宁看着他,轻轻一笑:“你查的这么清楚了,应该知道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顾泽慕看着她的表情,心底凉了一瞬,急切辩解道:“是……五年前,可我……”
    顾清宁却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淡淡道:“你不用解释,我明白。这于你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你不肯告诉旁人也是正常。”
    “不是的!”
    顾泽慕拦在顾清宁面前:“我只是害怕!你对我的恨意那么深,让我如何敢说,我怕说了,我们连兄妹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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