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司徒景轩的嘴角才轻不可见的动了动。
    杜小小没敢耽搁,加上梅子也是常见物,长街上的蜜饯小店也多,她没花多少功夫就买完东西,抱着纸袋子回来了。
    远远的,她看见街角的豪华马车安静停靠着,与她去时一样,位置不动分毫。她心里突然生起点高兴,莫名的雀跃,这感觉,好象是少爷在等她回去。
    杜小小脸上一热,嘴角没由来得就咧开直笑。
    这股傻劲,直到上了马车才稍微收敛。
    司徒景轩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反应与目光,并无意去管,只是在被看得实在无法忍耐时,才咳嗽出声,示意她分寸。
    杜小小一吓,老实地低下头不去看,可是没按耐住一会,又故态复萌。
    司徒景轩见管不住,也就索性随她,只将心思全放在书上,刻意忽略她。
    杜小小并没发觉,依旧时不时地看上两眼,暗心窃喜。
    ***
    转眼到了会试,因考场上下都打点到位,这三天司徒景轩未受什么罪,三天后出来,神情也不似上次乡试那般惨烈难看。
    几日后,会试成绩出来,司徒景轩四字名动春藤。不仅一举拿下状元头衔,据说还得了主考官的全力举荐,让当今圣上对他也产生了兴趣,圣上甚至亲自调阅了他的试卷,发现文章文才风流,字句珠玑,当下赞赏不断。
    一时间,司徒景轩试卷中的一些词句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开来。
    此时,京都的文人大多分成了两派,拥护的说他才气天成,实副盛名。反对的则说文章通篇酸腐,不知所言。更有甚者,说司徒景轩这状元是用银子买出来的,铜臭的很。
    只是,不管外面再怎么议论,司徒景轩依然闭门不出,为了金秋的统考做着准备。
    杜小小见他不在意,心里更是着急,每回从外面回来,听到那些传言,她就气得忍不住鸣不平。
    “少爷明明是靠真才实学拿得状元,为什么他们要说的那么不堪!”杜小小满面愤慨,“自己长不了出息,怎么能怪别人有本事!”
    司徒景轩合上书页,安静的看着她,见她的脸因为气愤变的有点微红,他的嘴角不禁扬起,“嘴长在别人脸上,岂是你一己之力拦得住的。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流言蜚语虽然伤人,但是也能让他在众多考子里率先脱引而出。
    “少爷你还真豁达啊。”杜小小小声嘀咕,见他是真不在意,气愤和担心多少都消了些。
    司徒景轩垂下眼帘,重新翻开一本书,心思却不在字上面。
    他的反应与豁达无关,只是乐见其成罢了。毕竟后面参加统考的学子与前面的不一样,皆是各个州府的考试中一路拼杀出来的人,若要赢过他们,不仅仅是要在文章上出采,还有名气上。既然皇上已经注意到他,那他的统考多半是已经胜出,为官者善察言观色,见皇上有意欣赏,自是会对他偏颇一些。
    只要过了十一月的统考,取得了明年春的殿试资格,他离金科状元的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也是最难的一步。
    杜小小见他突然安静,想再说些什么,没等开口,外头大院里突然传来嘈杂的惊叫声。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司徒景轩也听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是,奴婢马上去。”杜小小没含糊,连奔带跑地出去。
    没一会,她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声音都抖了,“少爷,不好了,大少爷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
    司徒景轩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外面的丫鬟说,刚商号有人来通报,说官府的人抓了大少爷,还派人封了铺子,现在老爷和二少爷已经赶去县衙,少爷,您说怎么办啊,大少爷会不会有事啊?”杜小小急得不行,六神都已经无主。
    司徒景轩还算沉稳,只暗自揣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这个长兄了解甚深,以他的为人,要与人起冲突难,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他一向处理的滴水不漏,断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上官府这么严重。
    是误会一场?还是谁给捅出了篓子,他代其受过。
    司徒景轩静静想了想,心头很快有了答案,他眉目放平,神色变得自得。
    杜小小这头还在担心,“少爷,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大少爷肯定是被人冤枉的。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做犯法的事情。”
    他好?司徒景轩心头冷笑,收起手边的书无意多说,只站起身走出位置,道:“扶我去前厅等候,稍后你让张管事拜帖一封,让杜重楼过来一趟。”
    杜小小微愣,很快明白过来,她差点忘了杜公子的身份,他怎么都是能进出皇宫的人,官府见了他自是要给面子的。
    杜小小点点头,心里记下他的话,然后扶着人出了院子。
    大厅里,焦急等待的人不少。
    司徒景容为人和气,很得人心,一干下人听到他出事,不少连活都没干,偷偷跑来前厅里等消息。
    杜小小将司徒景烈的话交代给张管事,张管事正在一筹莫展,听到有方可寻,连忙着手去办了。
    约摸傍晚左右,门卫一声“老爷回来了”,厅内顿时就跟炸开了锅一样,人声嘈杂。
    司徒景轩冷眼看着,不为所动地喝着茶,这时,张管事那也带了消息,只是一句,“不便前来。”
    司徒景轩皱了眉,很是意外杜重楼的答复。
    就在这时,原本嘈杂的大厅突然安静无声。
    杜小小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出不了声。一切来的太快,在场的人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碰”的一声,一道人影倒在了他们面前,原本站在那的素紫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景烈,你没事吧?”柳如月第一个回过神,急忙走上前去扶他,一旁的素紫也是同样的速度上前,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司徒景烈扶起。
    扣着头发的玉冠已经掉落在地,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司徒景烈的样子甚是狼狈。
    “二少爷,你有没有怎么样?”
    “景烈,你快抬起脸让娘看看?”两道焦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司徒景烈刚一开口就忍不住的咳了几声,随后而来的是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他连忙捂着唇,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
    “二少爷,您流血了?!”素紫注意到他的动作,忍不住惊呼出声。
    “什么流血?!景烈,你快让我看看。”柳如月急的想凑近细瞧,却被他明显避过。
    顾不上右脸上的火辣,司徒景烈缓缓站直,有些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胸前,他抬头看着眼前满脸怒容的司徒信德,脸上的表情是一片平静,只是嘴角的红肿却鲜明入目。
    “景烈,你……”柳如月被他眼里的哀凉怔住。
    “逆子!”司徒信德一脸怒容,指着他大骂,“若不是你,景容怎会挨了三十板子,若不是你,他怎会身陷牢狱。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背着我搞出这么多事情,临了你让景容帮你背黑锅。你最好祈祷景容一点事情没有,不然,我让你十倍痛楚加身!”
    作者有话要说:
    用半章过度下,下章起老二要开始挑大梁了……鸡动鸡动!
    第49章 不平事二起
    司徒信德怒不可遏骂完,甩袖愤然离去,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方香琴迟疑地看了眼大堂,最后跟上追问情况。柳如月着急地命下人去请大夫,一脸心疼地看着司徒景烈。
    “扶我回去。”司徒景轩缓缓起身,略显冷漠地扫了眼四周。
    “啊?是。”杜小小还在惊愕,想留下再看看情况,但又不敢多言,压下心头担心,她慢慢地扶着司徒景轩离开。只是,走前她仍旧不放心地回头望了好几眼。司徒景烈对上她的视线,不禁挺直了背脊,脸上却毫无表情。
    夜半三更
    杜小小左右睡不着,索性半坐起来靠在墙壁上,旁边的铺位空荡,胖胖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样了。
    回想昨晚上那一巴掌,杜小小现在还后怕,能把嘴角的血都打出来,那得多疼啊。
    杜小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边脸,记起最后眼二少爷的表情,她浑身打了个颤,难受莫名。
    二少爷虽然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被教训,心里肯定不会好受的。
    胖胖以前也说过二少爷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小时候被老爷骂了就会自己找个角落呆着,然后过几个时辰又会嬉皮笑脸的出来。
    以前听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杜小小心里顿是发疼,很不是滋味。
    望了眼呼吸声起伏的下人房,她又等了好一会,最后没熬住困,就以坐着的姿势偏头睡着。
    次日
    杜小小天没亮就起了,小心翼翼爬下床,连被子都顾不上叠,就蹑手蹑脚地跑出下人房。
    穿过荷塘,拐角就是铺着青色石板的小路,再拐了个弯,转眼就是烈园。
    杜小小四处瞧着,深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影,待进了烈园后,一颗心才稍微放下了些。
    她一直往里走,寻找着胖胖的身影,按寻常来说,她这会已经起来准备早膳了。
    果不其然,她在院子里找到正打扫的胖胖,急忙跑上去询问。
    “小小,你怎么来了?”胖胖看见人也不意外,只揉了揉眼,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胖胖,二少爷现在怎么样?你昨天怎么没回来啊?”杜小小连声追问。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应该没事了吧。他被打也不是第一回了。”胖胖打了个哈欠,继续扫着地,“我昨天在三夫人的吩咐下,又是熬药又是炖补品,折腾完出来都半夜了,你也知道我不敢走夜路,所以就在茶水间里趴着睡了一晚,到这会,我脖子还疼着。”
    杜小小明白地点点头,望了眼四周,“那二少爷呢?还没起来吗?”
    “你现在来是肯定找不到人的,二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呆着。伤没好,他是不会出来的。”胖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带着点鼻音又道:“不过你也可以去看看,你知道我最不会安慰人,你去比我去合适。”
    “胖胖,你是不是着凉了,你的脸色好差哦。”杜小小担心地拿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见是有些发烫,紧张说道:“肯定是你昨晚没注意,着了风了。你别扫了,快去休息,回头我来帮你收拾。”
    胖胖吸了吸鼻子,“我煮碗姜汤喝就好了,你先去看看二少爷吧,他最近也够倒霉的,你去让他出出气也好。”
    “胖胖,你真没良心。”杜小小已经习惯被她拿来打趣,噗地笑了声,然后好奇问道:“对了,你说二少爷最近倒霉,他怎么了?”
    胖胖将扫帚搁在一旁,拉着她坐在石阶上,小声说道:“这个我也是听秋桐说的,没准的事情,你听听就算了,别说出去。”
    杜小小明白的点点头,保证说道:“我嘴巴最紧了,你不让我说的事情,我死都不会说的。”
    胖胖不怎么相信地瞥了她一眼,不过依旧开口说道:“你最近忙着三少爷会试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其实自你们从老宅回来,就不断有人找上门要债,不过都被大少爷和二少爷压了下来,所以老爷还不知道。我听秋桐说有人扬言二少爷要是再不赔定金,他们就上门来闹事了。商号里的管事也被他们催得焦头烂额,二少爷为此都好几个晚上没睡了,没想到昨天又发生了大少爷的事情……”
    杜小小吃惊不已,“怎么会这样?是府里的商号出事情了吗?还有大少爷怎么会被抓的?”
    胖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二少爷没和我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不行了,我头重地厉害,我去切生姜去,你要是担心二少爷就过去看看吧,延着这小路走,就是二少爷的后院了。我想他应该起来了。”
    杜小小顺着她的手指过去,发现是路边的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杂草稍稍掩盖了路径,但依稀能看出路形极为工整,在转弯处,还有示意的石跺,石跺花纹简洁细致,不似俗物。
    “好,那我等会来看你。你先别忙了。”杜小小收回视线,扶着胖胖起来,将人扶到厨房才放心地回到烈园的后院赶。
    她压着草走入捷径,绕过一个弯,一幅美景顿入眼帘。
    只见前面有一座小巧的庭院,红墙黑瓦,庭院周围野花怒放,各种颜色争奇斗妍,里面传一阵悦耳的琴声,似有若无,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去听个真切。
    杜小小一个闪神,停下来凝神细听,琴声低沉婉转,似有些不得志之意。
    她随着琴声进了院子,令她惊讶的是,庭院前赫然有座石雕精致的凉亭,凉亭周围还留有几分的空隙,里面流出了一排清澈的水,水流的终点是一个直径有两人高的池子,池子的水面挺着几朵粉色的荷花,绿色的荷叶悠然地在水面漂浮着。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凉亭里有一个人在弹琴。
    一身素白的长衫,黑色的长发束成一个冠,有一部分黑发披在脑后。
    杜小小看着与平常完全不同的二少爷,一下怔然地没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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