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打完,赵南钰忍着背脊传来的剧烈疼痛,跪的久了,膝盖也隐隐作疼,他缓缓直起身子,脸色苍白。
    已经把他打成了这副样子,赵老爷子到底也还是心软了,摆摆手,“扶三少爷回去。”
    赵南钰白着脸,声音淡淡,“不用了,孙儿自己可以回去。”
    赵老爷子知道他性格固执,有时倔强的不像是赵家人,既然他这么说了,老爷子也懒得自讨没趣,沉着脸没再说话。
    宋鸾一直都在外边等着,一见到赵南钰,她立马跑到他身边,望着他身上的血迹,想碰他又不敢碰他,生怕把他弄疼了,她的眼眶通红,担惊受怕的要死,“很疼吧?我……我我……”
    她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扶你,回去我帮你上药。”沉默半晌,宋鸾又很愧疚的说:“以后我不会连累你了。”
    大不了以后少去见老太太几次,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不要再起争执就好了。
    宋鸾很内疚,赵南钰替她受了罚才伤的这么重,脸白的都没了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赵南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半个身子靠着她,对她笑笑,免得她更加担心,“不怪你,不要多想。”
    他越是这么说,宋鸾心里就越不好受,抹干净眼角的水光,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
    淮水居的下人们早早就备好了热水,宋鸾这回也不怕羞,喉咙还酸酸的,主动说道:“你把衣裳脱了,我帮你擦干净血,然后再上药。”
    赵南钰垂着眸子,嗯了声,唇角微微上扬,“好。”
    男人身材细瘦,线条流畅,原本白玉无瑕一般的背脊上却多出了许多条鞭痕,好在这些痕迹都不太深。
    宋鸾用湿布仔仔细细的将他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便擦边问:“疼不疼?如果疼你一定要跟我说。”
    赵南钰闭着眼睛,鼻尖还能闻见她身上的海棠花香,他轻声一笑,“我不疼的。”
    尽管如此,宋鸾还是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擦干了他的背,从柜子里找出止血祛疤的药粉,一点点的往他的伤口上撒。
    宋鸾听见他嘶了一声,赶紧停了下来,咽了咽口水,动作更加小心,“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好,辛苦你了。”
    上完药粉之后,宋鸾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细弱的手指按在他的肩上,“你今晚睡觉不要乱动,要不然伤口肯定会疼。”
    赵南钰随意搭了一件外衫,乖乖应了一声好。
    其实赵南钰不觉得有多疼,看宋鸾这么担心他,便故意演的自己好像很疼的样子,两人刚从里间走出去,便有丫鬟金来传话,说有人前来探望。
    赵朝不请自来,自觉地坐下喝茶了,桌子中间摆着个药瓶,看样子是他拿过来的,赵朝穿了件青色直缀,端正自然,白净的面庞上浮着三分虚假的笑意,这点笑意再望见宋鸾之后更加淡,他站起身,缓声解释道:“我来给二哥送药。”
    虽然赵朝长得很和善,但是宋鸾从心里就喜欢不起来他,直觉告诉她这个弟弟心思很深,又虚伪又心机。
    清了清嗓子,她回道:“你有心了,不过我已经替你二哥送过药了。”
    月光之下,照的宋鸾美艳的脸庞更加的白,莹润的光洒在她的肩头,恬静唯美。
    赵朝一时多看了两眼,心中不屑,从前倒是忽略了这个二嫂的美貌,任她内里如朽木败絮,但这张皮囊确实摄人心魂。
    赵南钰默不作声的将宋鸾拉到自己的身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进屋,我来同他说。”
    宋鸾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身后好似有洪水猛兽在追,反正她也讨厌赵朝,不用见面不用说话更好不过。
    “祖父今日下手留有情面,二哥不至于疼成那个样子吧?”
    赵南钰接过赵朝手中的药瓶,随手一放,漫不经心的开口,“嗯,伤的确实不重。”
    但是他装的像,还没说话宋鸾就吓的快要掉泪了。
    “二哥,你真的喜欢上二嫂了吗?”赵朝记得,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之前那回赵南钰并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赵朝轻轻的“嗯”了声,细小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赵朝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二哥,你喜欢她什么?”
    在赵朝眼中,宋鸾不值一文,一无是处,无德无才无耻。
    赵南钰眼神冷了冷,嗓音低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了?”
    听这低沉的语调,赵朝便知道他二哥动了怒气,他识时务的收住声,没有刨根究底非要问出个结果。
    其实他今晚过来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二哥,皇上醒了。”
    赵南钰勾起唇角,“不对,皇上根本就没有昏迷过。”
    老奸巨猾的皇帝在试探皇位之下的所有人,他的妻子、儿子、臣子,在巨大的诱惑中,只有能沉住气的人才能活下来。
    这些日子,皇后动作频繁,甚至冒险将大她的父兄秘密召回京城,为的就是最后一搏。
    皇后趁着这次大刀阔斧折了不少六殿下的亲信,而他们却依然选择按兵不动。
    “没有昏迷?”
    “嗯。”赵南钰望着窗外的天空,沉静如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够狠,这次就能把皇后一脉连根拔起。
    赵南钰回:“不必。”
    赵朝一向都相信二哥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既然二哥已经有了安排,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停顿半晌,赵南钰又将他叫了回来,想了想之后,说道:“以后少出现在她面前。”
    赵朝知道二哥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知道了,二哥。”
    离开时,赵朝忽然开始同情起屋里那个什么都没发觉的漂亮女人,他名义上的二嫂。又蠢又毒,或许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将来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几年下来,赵朝也知道宋鸾是个不喜欢受控的性子,可是他二哥偏又是个喜欢将任何事情都控制在掌心中的男人。
    两相冲突,水火不容。
    而宋鸾太弱,不是他二哥的对手。
    宋鸾扒着门缝偷听,被赵南钰抓了个正着,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差点没摔死在地上,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赵南钰笑吟吟的望着她,“看我逮住了什么?谁家兔子被揪出来了?”
    宋鸾老脸一红,“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偷听?”等不及他回答,她自顾自接着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偷听的,但我是因为觉得他要说我坏话。”
    赵南钰揉揉她的脸,“好了知道你讨厌他,以后不让他出现在你跟前了。”
    宋鸾一怔,“我也没有小气到这种程度。”
    赵朝可是他弟弟,一家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赵南钰没解释,只要他想,自然有千百种办法能做到。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在宋鸾面前说,让她知道太多也不好。
    赵南钰背上有伤,只能侧着睡,宋鸾也被迫侧在他的怀里,深更半夜,宋鸾还没睡着,她以为赵南钰已经睡过去了,大胆戳了戳他的脸,“我听到了,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宋鸾弯着眼睛,忽然笑的很开心,“也是,我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
    第五十二章
    赵南钰的鞭伤养了半个月才好,这半个月他告了假,没去大理寺。
    京城里的局势愈发严峻,皇上醒过来之后头一个清理的便是皇后一族,身为皇后亲子的十殿下被夺了爵位,皇后的父兄全部被压进天牢。
    六殿下从十岁起便被皇后娘娘养在身边,按照道理,这次他应当也会被波及,偏偏皇上昏迷这段日子里他沉下了心,什么都没动,甚至连自己的羽翼被除去也没有动手。
    几次惩处下来,六殿下都安然无恙。
    又过了几天,皇上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阁臣拟了废后诏书,六殿下听闻此事之后整日跪在文华殿外,声泪俱下的替皇后娘娘求情。
    刚过午时,老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无奈道:“六殿下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今日乏了不见人。”
    六殿下的嗓子这些天已经叫哑了,他嘶哑着喉咙,朝着文华殿大喊道:“父皇,您开恩啊,母后也是被奸人所迷惑,这些年来母后待父皇是一片真心,求父皇三思。”
    文华殿中没有传出任何的回应。
    到了傍晚,六殿下还跪在宫门口,文华殿里面总算发了话,这会儿天正凉,老太监把手缩进窄袖里,说道:“您回吧,奴才瞧着皇上已经有所松动。”
    六殿下满脸哀戚,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尘,“多谢公公了。”
    “这可不敢当,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六殿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皇宫,刚出宫门,脸上的哀戚之色全然不见,讽刺的笑了一声,上了马车后命令道:“回王府。”
    “是。”
    皇后的娘家气数已尽,但即便是如此,皇后也不能死,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若他想登大位,还需要个身份尊贵的母亲。
    赵南钰虽然赋闲在家,但他却是这场风波之下为数不多升职了官员。
    直接从大理寺被调任督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说是飞升也不为过。起初听说赵南钰被调到督察院,赵家都没人敢相信,原先他不过在大理寺混个职务罢了,怎么忽然就入了皇帝的眼?
    府上的人极会看眼色,伺候起这边的人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比起其他人,赵南钰自个儿就很淡然了,从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没人告诉宋鸾这件事。
    这个月家宴之后,宋鸾还傻乎乎的跟赵南钰说,二房的人对他们好像比以前客气了些。
    赵南钰笑笑没吭声。
    说起家宴,宋鸾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不仅要面对老太太那张仿佛谁都欠了她的脸,筷子都不敢多伸,吃都吃不饱。
    刚从主院回来,她就开始闹肚子,胃里好似在翻涌,难受想吐。面如菜色,唇色惨白,赵南钰给她喂了一口温水,“好点没?”
    宋鸾皱着眉,胃里还是很难受,她摇摇头,“没好。”
    这些日子赵南钰的温和将她的脾气养的越来越大,她推开他,“我不想喝水,让我吐出来就好了。”
    赵南钰被她推了一下也不介意,把半蹲在地上的人捞了起来,冷声对屋外的丫鬟吩咐道:“叫大夫过来看看。”
    “是。”
    大夫还没来,宋鸾就把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给吐了,赵南钰一边替她宽气,一边倒了杯水给她,“漱口。”
    宋鸾吐出来后,胸腔中那股恶心的感觉消失了一半,灌了半杯水才将嘴里的味道清干净,缓过来之后小脸红润了些。
    大夫此时也到了,宋鸾不肯让他把脉,也许是药吃多了,她见着大夫都怕,更怕他们的开出的黑糊糊还苦涩的药。
    她舔着脸同赵南钰撒娇,“我只是吃坏了肚子,伤到胃了,不用多此一举把脉的!”
    赵南钰按住她胡乱动的手,“看一看,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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