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关。 沈冷没有派人提前通知孟长安自己要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就忍不住,越是靠近白山关那种急迫就越是让他变得不冷静,终于压不住,于是离开队伍,只带了陈冉和杜威名两个人骑马先赶了过来,在城门口出示自己的将军铁牌,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些寒酸,以至于城门口的守军一个个都愣了,哪有这样突然就冒出来的三品将军? 三品将军,与二十卫战兵同级,即便是在大宁这样强盛的帝国,能手握实权的三品将军其实数量也并不多。 所以他们甚至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个假的。 “孟长安呢?” 沈冷问。 “孟将军刚才在城墙上巡查,此时应该还在。” 城门口的校尉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铁牌:“这......” 陈冉瞪了一眼:“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 沈冷笑了笑摇头,看向那校尉:“你们孟将军有一匹黑色战马是不是?” “是。” “那是我送的。” 沈冷道:“你们孟将军是江南道安阳郡鱼鳞镇人。” 校尉点了点头:“没错,可这些我们都知道的,很多人都知道。” 陈冉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沈冷摆手拦住:“这样,你们带我去找孟将军,见到了岂不是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校尉:“万一你们对孟将军图谋不轨呢?” 沈冷叹道:“杨七宝呢?”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城墙上飞奔下来,一步好几个台阶,跳下来之后看到沈冷就嗷的一嗓子,好像个孩子一样:“将军!” 如今已经升任为从四品将军的杨七宝看起来兴奋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看到沈冷之后想冲过来拥抱,忽然想起来得有规矩,连忙又后撤几步回去肃立行礼:“属下杨七宝,见过将军!” 哪怕已经是孟长安的兵,他见了沈冷还是自称属下。 沈冷笑起来:“怎么又丑了,是不是跟着孟长安闹的。” 杨七宝嘿嘿笑:“将军,想死我了。” 他搓着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太表达自己的感情,沈冷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过去一把将杨七宝抱住:“杨大哥,好久不见。” 杨七宝使劲抱着沈冷,两个人在那抱了好一会儿。 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跟着孟长安有一阵,杨七宝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沈冷的兵,在水师的时候庄雍护着他所以让他做督军队的队正,而真正给他希望的是沈冷,护着他,只是让他避开了人心的黑暗,而沈冷则让他直面这些,并且干掉这些。 在这些方面,沈冷和孟长安出奇的相似。 陈冉摇头:“这种场面,要是再抱一会儿就该拥吻了吧?” 杜威名:“闭着眼睛还行,要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可能会亲不下去。” 陈冉想了想那画面,想吐...... 杨七宝松开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陈没盖子,老杜。” 陈冉嘿嘿笑了笑:“七宝哥哥,这东疆白山关的水米养人啊,看,你的胸肌又大了......” 杨七宝:“过来让我一胸肌挤死你。” 陈冉大笑,过去一个拥抱。 杜威名张开手等着,杨七宝过来将杜威名抱着转了一圈。 陈冉笑道:“这才是情侣见面的标准动作,抱着转圈圈,亲嘴嘴,睡被窝窝......” 门口那校尉眼睛都看愣了,心说这将军怎么全都这样啊,还是我家孟将军正经,怎么看都是个正经将军,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沈冷沈将军怎么看都是个不正经的,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兵贱贱一个,将贱贱一窝。 “孟长安呢?” “刚刚回家里去,之前还在城墙上巡查呢,家里人跑来送信说是两位夫人要生了。” 杨七宝回答。 沈冷楞了一下:“两位夫人?要生了?” 然后恍然,一拍脑门:“是在下输了。” 不久之后,孟长安那将军府门外不远处,沈冷停下来看了看这院子,白山关这边的生活环境不好沈冷可以想到,可没有想到一位堂堂从三品的将军居然也住在这么老旧的院子里,院墙的青砖斑驳,院门上的木头裂缝密布,他心里突然之间就那么疼了一下。 “没办法。” 杨七宝摇头:“白山关这边确实苦了些,之前的将军府倒是还好,闫开松将军住过的地方,孟将军不肯住进去......其实这里的条件和兵营差不多,只是个独院。” 沈冷深吸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距离陛下北征还有至少三四年的时间,孟长安就算是可以受苦,他两位夫人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也要在这苦寒之地受苦? “每年朝廷给边疆拨款的银子呢?” “孟将军下令,那些银子都用来修缮城防添置器械,朝廷的给的补给是固定的,孟长安用银子向兵部的武工坊购买了护心镜和臂盾装备士兵。” 沈冷嗯了一声,回头看向陈冉:“写信回去,请林落雨帮忙在长安城置办一个宅子。” 各地诸军的将军在长安城里可没有朝廷配的房子,沈冷是特例。 沈冷在长安城的将军府是陛下给的,陛下就是表明了态度,就是想给什么给什么,朝臣们自然也左右不了。 “好。” 陈冉点头:“我马上安排人走军驿把信送回去。” “算了。” 沈冷摇头:“她们两个也未必愿意回去......信还要写,请她帮忙从钱庄拨过来一笔银子,半年之内在这起一座将军府,还是两边都办吧,几年后孟长安也要回北疆,得把她们娘几个接回去,长安城那边也要置办。” 陈冉压低声音说道:“传出去怕是不好。” 沈冷眉角微微一抬:“那就不好。” 怎么的? 他们在将军府外说话,孟长安在屋子客厅里急的来回转圈,并没有听到外面的交谈声,而且沈冷他们交谈的时候声音本就压得低,所以直到沈冷进了院门他才看到。 看到沈冷的那一刻孟长安楞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比预计的要快。”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只看着沈冷。 他说过,他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兄弟一个朋友,方白镜算是他朋友,兄弟只有沈冷一个。 “两个都要生了?” 沈冷问的第一句。 孟长安微微昂着下颌:“嗯。” 沈冷眯着眼睛:“还行。” 孟长安:“我说过,不会输给你。” 沈冷:“唔......想名字了吗?” “想了,男孩就叫孟玉麟,女孩就叫孟安阳。” 沈冷沉默:“那么想?” “终究是要想的。” 孟长安笑了笑,转身看向屋子那边,忽然之间也不紧张了。 天气苦寒,沈冷他们却也不方便进屋子里,他和孟长安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就算是泡了热茶,在外边的风也能让那一壶茶很快就变得冰凉,坐在石凳上也没个软垫,屁股没多久就冻的发麻。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也没说话。 也不知道多久,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没多久又是一声,孟长安猛的站起来,看向沈冷,沈冷笑着点了点头,孟长安随即冲进了屋子里。 沈冷坐在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那时候在鱼鳞镇,他算是个富人家的孩子,村子里的人也都觉得他不是东西,因为他总是和他爹抢着欺负沈冷,而孟长安那样的性子自然不会逢人便解释自己是为了沈冷好,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在乎别人怎么办做什么?他甚至都没对沈冷解释过什么。 可沈冷懂。 那年过年,孟长安拎着自己咬了一口的鸡腿出来扔给沈冷:“臭小子,这东西真难吃,难吃的东西就得你吃才行,我当然不会吃。” 那是沈冷第一次吃到鸡腿。 那年中秋,孟长安把一包月饼使劲扔在沈冷身上:“我爹让人买来的这是什么破月饼,难吃的要死,要么喂狗要么喂你。” 那是沈冷第一次吃到月饼。 那年孟长安第一次从长安城雁塔书院回鱼鳞镇,沈冷拉着那辆大车在江边等他,孟长安下了船之后看到沈冷那傻呵呵笑着的样子就来气,然后过去一脚踹在沈冷屁股上:“去拉车!” 可他却没有上车,而是跟着车走,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特意带回来的点心给沈冷,还说是自己吃剩下的已经吃腻了,等到没人的时候他会说看着拉车好玩过去替沈冷拉一会儿,看到有人了就换回来,他只是怕被父亲知道了沈冷还要挨打。 快进村的时候他就爬上马车,坐在马车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觉得自己坐在车里一点儿都不舒服。 “傻冷子,一会儿进来人我扛着,别回头一口气跑回家去找我爹,别去镇衙门,那几个差役三脚猫的功夫不顶用,你出门只管往前跑找我爹。” “傻冷子,我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在书院读书都可以带个书童,你......” “傻冷子,这小猎刀我留下了。” 听着那屋子里婴儿的啼哭,沈冷忽然间就想到了那些往事。 他在院子里点上一堆火,从怀里翻出来布包打开,里边是路上带的干粮,还没吃完,剩下一个冷硬冷硬的干馒头,为了便于储存,做干粮的馒头都要晒干去水分,所以自然更硬更难以下咽。 他用小猎刀的刀鞘挑着馒头烤,过了一会儿馒头的香味就飘了起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馒头抓走,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给沈冷。 沈冷抬起头看着孟长安,孟长安把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也当爹了,我也一儿一女。” 沈冷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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