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上,其实陈太守那边,未必就是在敷衍我等!”
    眼看着吴广书陷入狂暴,他的那名心腹刀笔吏这时站了出来,想要出言安抚。
    “不是敷衍?又能如何?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这背后的原因!我也不要理解他的苦衷,我需要他们的援兵!鲜卑人现在就在城外,他们将外出巡查的兵卒全部斩杀了,还不时过来叫门,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兴起攻打的心思?到时候怎么办?我去城中阻挡,还是你们去和他拼命?”
    刀笔吏呐呐难言,但最后还是直言不讳的道:“令上,那些鲜卑人人少,又皆骑兵,更无攻城之械,如何围城?所求也不过就是劫掠,只要我们坚守城池,他们早晚是要退去!汪将军也是知道城池难破,才会有恃无恐!”
    “谁能保证?你?”吴广书直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愤怒又夹杂着恐惧,“你看到那些胡人的凶残了么?”
    “他们只不过是在劫掠!令上,你不能因此而乱了分寸,城中还有差役、皂吏!鲜卑人在马上称雄,但他们无力攻城!而且他们的人少了,连我们派出去送信的人,都无法拦住!如果令上您实在担心,只需要择家中武勇家丁护持,便可以……”
    “便可以什么?趁着鲜卑人不备冲出去?”吴广书那满含怒意和恐惧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我若出城,哪里跑得过马匹?城中固守尚且罢了,一旦出城,纵然趁着鲜卑人松懈冲出,但一旦追击,又去哪里躲藏?况且我受命守土,若是弃城而走,必然身败名裂,又有什么面目称士?此话休提!”
    那刀笔吏顿时不敢言语了。
    “可惜,我误信了汪荃之言,以至于将他视为救星、靠山,反而疏远了代县,结果向他求助,却是泥石入海,没有半点踪迹,眼看时日继续,鲜卑人尚未离去,匈奴人踪迹已现,为之奈何?”吴广书走到了书桌前,看着上面的一叠叠的公文,喃喃自语。
    哒哒哒。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人推门进来。
    见到其人的第一时间,吴广书就上前一步,追问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北边有消息了么?汪荃有没有派一支人马南下?”
    “回禀令上,汪荃将军并无安排,”进来的这人,正是吴广书手下和各方联络之人,掌管着诸多消息渠道,“我接到的消息,是说北边和匈奴人大战,被牵制了兵力,暂时无法分兵南下,但只要咱们坚持住……”
    啪!
    话还没有说完,吴广书怒急之下,却将手边的镇纸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又是坚持住,又是坚持住!除了这一句,他汪荃可还有其他的话说?当初在那封信上,他信誓旦旦的跟我承诺,说靠着他的人马,决计可以挡住胡人,就算有一二小股人马遗漏,成了漏网之鱼,威胁到了当城,他会第一时间过来支援,过来解围!但到现在,人呢?人呢?”
    越说,吴广书越是后悔,鲜卑围城已经过去了近五天的时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按着新汉的传驿网络,消息都快要传入京城了。
    不过,边疆的一座城池,被小股胡人围困,朝廷当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应对,更何况现在和匈奴休兵,朝廷对北线的小冲突,多数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吴广书本来能指望的人就不多,尤其是王浚正领兵在外,幽州的兵力相对空虚,只有各地的驻守屯兵,以及太守名下的兵将。
    所以在得到胡人兵马的消息后,吴广书选择是相信汪荃,当然了,他和陈止的一些矛盾,也促使了其人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发展到现在,却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汪荃只是要利用我,拖住鲜卑人马,何故要上当?当初太守已经派人反复提醒了,但我却被汪荃迷惑!这汪荃,简直罪大恶极!”
    不住的埋怨中,吴广书将责任尽数都归结到了汪荃的身上,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关押督邮麾下巡查,更断定陈止是以权术恐吓。
    “对了!快让人先把几位上差放出来!”
    既然认定了汪荃不可靠,那吴广书也就明白,自己当下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向陈止靠拢,以度过眼前的难关,于是第一时间就让人先去放人。
    下面的人也不啰嗦,得了命令,立刻就去安排了,体现出过去不曾有过的高效和执行力。
    只是这边派过去的人刚走,门外就又有急促大家脚步声传来,随后那城中县尉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一看到他的样子,吴广书就暗道不妙。
    果然,不等他问出缘由,那县尉就竹筒倒豆子一样的,急匆匆的道:“令上,出事了,!出大事了啊!您速去城墙上吧,那鲜卑胡人的头领,要和您说话!”
    “胡人茹毛饮血,乃是无礼之野人,什么时候他们要和我说话,我就要过去了?”吴广书眉毛一挑,尽管担忧,却还是拿捏着架子。
    那县尉却苦笑道:“这次怕是不去都不行了,因为他们有人质啊!而且还知道了城中虚实!”
    “到底是怎么了?”
    吴广书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县尉后面跟着的几名差役,都是脸色死灰、苍白。
    “您去了城墙,自然就知道了。”
    当城的城墙,还是十分完好的,这是因为鲜卑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进行过攻城,只不过是在外面叫骂,并且在第一次冲锋的时候,想要趁着城中人不被,冲入城中,只不过早先在外杀戮,就已经惊动了城池,是以当城反应及时,没有让他们抓到这个机会。
    尽管如此,还是给城中带来了混乱,令城墙萧条,令市坊关闭,给整个城池带来了肃静与压抑,就算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也无法削减这种压抑。
    尤其是当吴广书看到了城池下面那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这种感触就更为明显了。
    “这些……这些人是……”
    看着城墙远方,被驱赶着朝城门走来的那一道道身影,吴广书的嘴唇哆嗦起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衣着简陋,粗布麻衣,一看就是普通的佃农或者平常的农夫,但在其中还是能看到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们蹒跚而行,身边往往有人搀扶,但尽管行动迟缓,却不得不继续向前,因为在这群人的后面,就是一匹匹健壮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人。
    鲜卑人。
    他们穿着厚厚的皮草,哪怕是烈日当头,也没有退下来的打算,披散着头发下面,是一张张充满得意笑容的面孔,他们有的手里举着刀剑,有的则挽着弓,用威胁和污秽的言语,粗粗着前行的农夫们。
    在他们的马匹边上,同样还有不少身影,这些人的皮肤白皙,宽袍大袖,个头往往很高,但神色慌张,被强迫着随行,其中有几人看上去颇为健壮,但他们的双手被捆绑着,绳子的另一头则被马上的鲜卑人牵着,偶尔拖拽。
    县尉用低沉的语气,说着话:“鲜卑人攻破了两个坞堡,这些人就是坞堡里面的,被他们逼迫着过来逼城!”
    “何等卑鄙!禽兽之行!”吴广书顿时喝骂出声,边上有兵卒头领过来请示,是否要放箭。
    过去几天,鲜卑人时常侵扰城门,虽然没有攻城,却也造成了城中人的心里压力,要靠着弓箭手将之逼退,还有不少鲜卑人因此挂彩,不得不退去。
    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
    “如果放箭,可是要伤到这些老乡!”县尉再旁边提醒起来,“而且,您看那马边被捆着的几人,那可是朱家的人,朱家的坞堡被攻破了,有族人被捆绑出来,如果因此受了伤,那就算赶走了这些鲜卑人,咱们事后也无法交代!”
    “你现在还想着事后?”吴广书一下子就暴怒起来,“我怎么告诉你的,这些鲜卑人,一定会想办法攻城的,知道为什么么?”他指了指城池之中,“因为这里有粮仓!他们在外面搜刮,但夏粮刚种,未收之粮又有多少?就算是坞堡之中,存粮也不甚多,他们岂能满足,所以这城池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
    想到这里,吴广书忽然冲着身边的一名弓箭手喊道:“放箭!冲着那群胡人放箭!不可让他们近门!”
    “不可以!”
    “吴令,我有亲人在那其中啊!”
    “还望您三思!”
    只是他这边话音一落,身边就忽然传来一句句话语。
    看着说话的几人,他们之中有吴广书的属官,有守卫城池的兵卒,还有一些被强征过来的民夫,瞬间,吴广书就想到了陈止给自己的建议。
    坚壁清野,不光是要清扫粮食,还要收拢在外之民,尽可能的减少隐患。
    “可惜,为时已晚,汪荃误我!”
    注意到不少人的目光中,都生出了退缩与担忧,吴广书知道城中军心,已经有了动摇的趋势。
    “啊!”
    城门之下,忽然传来几声惨呼,原来是被驱赶的人群有人停下来,想要退避,却被后面跟上来的鲜卑人一刀砍在身上,顿时鲜血淋漓。
    “挡住他们!若不挡住他们,攻入城中,人人皆是这般下场,给我放箭!刘家,你去带人,将备好的石块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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