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童言无忌,配合着小厮的表情,众人不由觉得是少年的冒失之语,但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尤其是陈物,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厮走过去,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心里登时就“咯噔”一声,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这个家伙,刚才分明是在套我的话!”
    到底跟随陈止有一阵子了,又和陆映他们一路同行,陈止等人游学,而陈物也不断增长见闻,哪里还看不出问题所在。
    “他不是觉得我家少爷厉害,而是想知道我家少爷学棋多久了,一知道少爷学棋的时间不长,拿到棋谱的时间更短,一路上也没什么参悟的时间,就是进入沿途县城的时候,有那么一点时间拿出来,所以他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啊。”
    想通了这点,再看那个小厮一脸委屈、害怕的样子,陈物心里顿时就恼怒起来,觉得那张面孔无比厌恶。
    “我真是糊涂了,这小子既然跟着姜义过来,那我家少爷出风头,他怎么可能看得过去,过来附和更是不对,哎呀!我太大意了!这样的错误,定然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陈物越想越是恼怒,看过去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厌恶。
    那小厮自是有所察觉,回头看了陈物一言,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笑容,心里更是暗暗得意,觉得自己比之那个书童,实在是高上许多。
    不说这两小之间的想法,就说那小厮的话音一落,众人思量之后,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个小厮是在帮姜义先生找突破口啊。”
    “不错,陈先生得了这棋谱这么长时间,如果他都没有参悟通透,那拿出来就有些不对了,而且如果他没有悟通,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推导的棋路是对的呢?还阻止了姜公子的路数。”
    “我看未必,不是说有很多棋谱么,那拿出来的肯定是参悟透的啊。”
    “如此一来,就有些不太公平了吧,不是说邀请来共同参悟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这只是其中一个比较容易的棋谱呢,这种时候,拿出难得,岂非煞风景?”
    “其实不是这么想的,这小厮定然也考虑过,陈先生若能破局的情况,若是破局了,那也只是相互参悟,而且陈先生拿着棋谱这么长时间,能破局并不能说明什么。”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响起来,陶涯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小厮的一句话,就引出了诸多变数,反倒是那公孙启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小厮,暗暗摇头。
    “自作聪明啊,你这么一说,连周延这样的人,都能听出是替姜义解围,看似给陈止出了个难题,但这个行为本身岂非就是示弱?他一言公子在开阳立下了偌大名头,靠的不是解围,而是诸多论道,现在被人解围,就算最后陈止吃亏了,又能如何?除非动用人力物力来掩饰此事,否则的话,旁人多少都会觉得,这是姜义遇到了难。”
    看着那棋盘边上,神色微变的姜义,公孙启不由在心中冷笑起来:“本来,这城里的人都觉得,陈止和他一比,在境界上差了许多,因为此人的事迹从来语焉不详,没有详细经过,更无具体话语,这才能营造声势,但现在与陈止手谈论道,却需要个小厮相助,传出去可是问题不小,也不知这个小厮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这都想不明白?姜义这样的人,为何会带上这样冒失的小厮过来?”
    这般念头在心中闪过,公孙启还是不动声色的看着。
    姜义冷冷的看了那小厮一眼,但后者正和陈物遥望,隐隐得瑟,没看到这一眼。
    本来这小厮是没资格过来的,但先前搜集情报,他表现的能耐让姜义欣赏,加上姜义有心临场询问,也算奖励和激励小厮,才将之带在身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事已至此,小厮的话都说出来了,姜义总不能再否定,就看着陈止,淡笑问道:“陈兄,你的棋艺,从刚才几步推演就可见一斑,相信对这局棋也有自己看法,可有破解之法?”话虽如此,但他看着陈止那从容的表情,已经猜出结果,这心里越发恼怒起来。
    姜义此言一出,众人的心神就都集中过去,想听听陈止怎么说。
    陈止闻言一笑,说道:“这棋艺之道,我只是后进,造诣一般,而且这棋路没有定式,所以我的这个破局之法,未必就一定是对的,更非唯一,只是拿出来做个引子,抛砖引路,给诸位做个参考。”
    他的话一说,众人心里的悬念就都落地了,知道陈止确实有了破局之法,种种猜测一去,就关心起他的破局之法来了。
    “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破局?”
    在众人的种种疑惑中,陈止拿起一枚白子,直接放在了黑子密集之处,那里位于棋盘中心,算得上是黑子最密集的地方,也是黑子势力最为强大之处。
    姜义不解的道:“你将棋子落在此处,岂非羊入虎口?只能白白送子。”
    陶涯等人观之,也是眉头紧锁。
    陈止在路上,没有怎么研究棋谱,所以他们这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心,几人当然不会知道,很多个夜里,陈止在那梦中,在读书的闲暇之余,就一遍一遍的钻研这些棋路,以做舒缓。
    刘纲看了,都不由担心起来,小声道:“这白子一落,周围的一片兵力,不就都暴露出来了,毫无遮掩。”
    陆映也是皱眉看着,虽然不语,但神色中的担忧,任谁都看得出来。
    注意到几人的表情,周延等人登时微微放心了,在心底深处,他们还是希望姜义能更胜一筹的。
    唯独是那公孙启,看着陈止落子,虽不明所以,但见陈止之表情,却已定下心来,又看到周延等人神色,不由在心中嗤笑:“这些人看棋莫非之看眼前一局?眼前看似一局棋,实际上已是三局了,第一局陈止凭空推演,奠定了算子之权威,第二局一句话,就更改了姜义之念,有此两局,可见其人早就胸有成竹,毕竟这棋局可是他自己摆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眼下第三局,陈止亲自上阵,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这样的事,看似奇怪,其实常见,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会被气氛感染,只顾眼前,等事后一想,又是后悔、又是不甘等等,不明白为何当时自己昏头了,眼前的周延等人正是如此。
    只是他们这边还在想着,陈止已经接连落下几子,有黑有白,若是对弈,黑子本该由姜义落下,但既是破局,只要陈止所选棋路没什么差池,姜义也不用开口。
    实际上,姜义注意到,陈止的这些落子,换成自己来执黑,也只能这样下,甚至在几个细微之处,还有不如。
    但撇开这些黑子,单看白子的局部情况,却是越发危急了,由于陈止那一子的落下,最靠近黑子中枢的一片白棋,彻底落入劣势,已是回天乏力了,被黑子不断绞杀,一个个提子。
    正当姜义想开口问起之际,陈止却是手一动,将一枚白子落在了先前,姜义第一局的时候,想要落子之处。
    这里也就是姜义想要塑造兵家之势的地方。
    顿时,一片棋子的兵家之势成型!
    “这……这不是和一言公子最早的布局一样么?陈先生不是说,这条棋路行不通,还亲自推演了一番么,怎么自己又下了?”周延顿时露出不解之色。
    鲁靖却看出一点味道,摇头说道:“和刚才不一样,因为那中枢之地,白子落于劣势,黑子为了绞杀,已然展开了布局,正是一鼓作气将之歼灭的时候,若腾出手去对付边疆角落的白子,那这中枢之地的速度就要减慢了。”
    公孙启更是眼中一亮,看着中枢之地的黑子架势,低语道:“原来如此,为绞杀这一片白子,黑子展开了阵势,若减缓攻势,中枢的白子固然无法反败为胜,但稍微占点便宜是不难的,如此一来,本已是瓮中之鳖,却反被咬上一口,对黑子而言,已是失势了。”
    陶涯则是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转头对陆映笑道:“接下来,边疆的白子就会以兵家军争之势展开阵势,但与之前的推导相比,中枢之地有了牵制,无疑增多了边疆的施展空间,与围魏救赵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兴等人连连点头,再看姜义,这位一言公子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转而凝重许多,看着棋盘,并不说话。
    几息之后,随着陈止两边操作,中枢的白子越发稀薄,最终覆灭,但边疆之地的白子却不断壮大,最终占据了一点优势。
    至此,整个棋局,虽然黑子依旧占优,但白子不再是溃败之相,在局部战场有了优势,这一局棋就从白子败亡的情况,变成了白子势弱。
    接下来,只需像正常的棋局那样,进行反击,也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局,已经破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止才抬起头,指着棋盘,说道:“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这句话,出自《墨子.节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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