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筛选?”
    听着那两个平和却又针锋相对的声音,一众世家子弟面面相觑,都有种难言感受,觉得这场考举,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在他们之中,有几个人是最难受,首当其冲的就是陈玄、陈署这对陈止的堂兄弟。
    这两人坐在陈止身边,现在考官都集中过来了,在身边晃悠,让他们格外别扭,就算没有舞弊的心思,也难以舒畅,又不敢驱赶。
    另一方面,二人对陈止面对陆映不落下风感到吃惊,他们也注意到,在陈止和陆映的辩论中,其他名士、尊者会不时插话进去,阐述一两见解。
    这样的局面,哪里还是考官考校考生,分明就是一群名士在谈玄论道!
    “我家老七已到了如此地步?”
    另一个难受的就数彭林了。
    “陈止果然如刘缈所说,能与名士平等交谈了!”
    这位彭家俊杰有心和陈止一较高低,哪怕刘缈建议他与陈止修好,彭林都没立刻同意,就是将希望寄托今日,要证明自己才是彭城年轻一代的翘楚,然后堂堂正正的与陈止相交。
    可惜,不用等到筛选结束,只看几位考官的表现,看着侃侃而谈的两人,彭林就知道,他与陈止间的胜负已然清晰。
    顿时,苦涩的感觉在心间滋生。
    彭林不是没输过,可这次他感到无力。
    其他世家子弟同样不是滋味,对陈止的观感越发复杂,并且念头有了转变。
    同为彭城子弟,自己等人何必将陈止排斥在外?
    不过,他们却也担心,到了现在,自己等人还能否入得陈止法眼。
    要说这群人中最不意外的,就要数刘缈、刘纲兄弟了,兄弟二人早在卧冰楼中,就经历过类似情景,当然不会吃惊,反觉理所当然,看着陈止与陆映论道的样子,心里还莫名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我徐州士子里也是有能人的,不让旁人专美于前!”
    就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时间慢慢流逝。
    “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把正事给忘了。”很快,张咏第一个回过神来,拍手大笑,一副洒脱模样。
    刘侃等人闻言一愣,跟着也忍不住失笑,但他们本就不羁,不将琐碎规则的约束放在心上,反觉得这般打破常规,方才念头通达。
    许志则道:“守一啊,你与陆贤侄先论着,我们还得负起责任,不然今日筛选岂不是成个笑话了。”说完还和其他几人相视一笑。
    但他这一笑,让旁边几个答题的世家子弟忍不住在肚里诽谤起来——
    搞了半天,这筛选对你们而言就是可有可无!
    局面至此,已然清晰。
    等众考官重新投入到监考事业中,已接午时。
    除了陈止之外,进度最快的彭棋也不过写到第十题,其他人更是进度缓慢,实际上,几位出题人,在出题时也估算错误了考生的答题速度,毕竟没有经验。
    只是书院不缺饮食,午膳自有小厮拿来,摆放在考生桌上,众人食指大动,放下笔,笑谈起来,宛如郊游。
    贵静先生等人一看,又临时想了些规矩,诸如用餐时不可随意活动、禁止交谈,诸如此类,总算控制了局面。
    另一方面,小厮取食的时候来回行走,引得不少书院求学人、士子的兴趣。
    “哎,你们说此番筛选何人能得头筹?”
    几个书院学子聚在长廊上,谈论起来。
    不远处,陈物正端坐着,吃着小厮拿来的午饭,听到这里,却不由留起心来,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竖起了耳朵。
    就听另一个声音说道:“要我说啊,必然是彭兄,不说旁的,就他那一手好字,先就胜了三分,再加上见多识广,舍他其谁?”
    “呸!论书法,谁能跟我家少爷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陈物放下饭碗,小声嘀咕着,又接着听起来。
    随后有第三个人开口:“话不能这么说,我倒是听说,陈家陈止也写得一手好字,我听祖宅的人议论过,说是陈止之字可称大家!如果事情是真的,彭兄也未必比得过他。”
    “这人有眼光啊,见识不错。”陈物听到这,整个人愉悦起来,露出一抹微笑。
    这时候,第二个说话的人再次出声道:“话不能这么说,陈止名声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这两天他的名声略有翻转之势,焉知不是陈家为了筛选,特地造势?可惜,他们不知山长的性子,山长最不喜欢这般作为,嘿嘿,就怕弄巧成拙!要不要打个赌?”
    “一派胡言!”陈物勃然色变,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恐怕要亲自过去辩驳了,“我家少爷靠的是真本事,哪需要诸位老爷帮衬!这人怎么这般无礼,也不事先打听清楚,道听途说,自以为是的就这么说了!”
    这人的话将小书童给气得不轻,他用力看过去,将说话人的样子记在心里,同时期盼着自家少爷能在筛选中大放异彩,但又想到那人所说,万一贵静山长真误会了,可就不妙了。
    “关键这筛选的结果,要等个几日才能出来,那满口胡言之人,在这几日里不知道还要怎么中伤少爷,还有那位山长,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会,希望一切顺利。”
    就在小书童担忧的时候,筛选的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百礼之会,非酒不行!来,守一,尝尝这酒,这可是山长珍藏,不是你和陆映来了,估计他还不愿拿出来,我们也跟着沾光了。”三老许志拿着一壶酒,正与陈止谈笑。
    他们几人围坐一桌,说着欢快话。却看得不远处一个个伏案吃饭的世家子满心无语。
    这是筛选考举啊,你们还喝上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但这些话,没人敢说出来。
    新汉贵族宴饮成风,朝廷的禁酒令毫无作用,兴之所致,那是不分场合都可畅饮,今日名士汇聚,又有江东才子,又有本地俊杰,贵静先生、刘侃等人没召清客、聚美婢、盛服饰、被罗縠,就已经很克制了,你还敢去扫他们的兴?
    况且,这不是科举完备之时,也不是官府组织,而是私人性质,在私人土地上,进行的书院考举筛选,又是午膳之时,现在名士讲究的是朝夕日中时,圆坐相向,大酌更饮。
    荒诞么?荒唐么?
    可经历乱世,儒学衰退,玄学兴盛,世家权压皇室,风气开放,百家复萌,如此奇谈,当世之人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因为陈止的事,院中气氛有些微妙,众世家子吃饭时,目光不时飘到陈止身上,至于他的那张答卷,正被张侃拿着观看,不时点头。
    终于,有人忍不住低语一句:“这哪还是筛选?不如直接让陈止来做考官好了!”
    听到这话,旁人都是心有同感,唯独刘家兄弟对视一眼,露出了苦笑,旁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却很清楚,陈止还真差一点成了考官。
    眼下在二人看来,这有着考官本事的人却来参加筛选,与世家子同台竞技,对后者而言,着实是一种煎熬。
    另一边,陆映这位江东才子,这次也是棋逢敌手了,自己一个观点抛出来,陈止立刻就能与之辩论,不是说出对应的典籍,就是阐述务实道理,让陆映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
    因此,他是格外投入,比起和贵静先生论道时更多一分求胜心。
    不过,陈止却渐渐厌倦,这等谈论太过空泛,没多少实用,若不是通过旁敲侧击,能从陆映口中得到江东情报,以及天下大势的一鳞半爪的话,陈止恐怕已经告辞离开了。
    至于院外,书院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关注着筛选,他们不能入内,不知道过程,只能预测结果,不少人都等着给彭家兄弟、刘家兄弟祝贺,不过也有好奇最近声名鹊起的陈止,到底盛名之下,是否有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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