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都督府的一间厢房,陈泰和胡大海坐在那里低声议论着李云天的事情,由于李云天突如其来的“认罪”,使得火绳枪一案发生了重大转变,令两人一时间有些难以应对。
    “两位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久后,魏鑫急匆匆赶了过来,冲着两人一拱手后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李云天为何要认罪,要不然也不会对刘海严刑逼供。
    “魏大人,本公觉得镇国公言之有理,据本公所知讲武堂下属的工坊戒备森严,管理严格,如果没有镇国公的手令决然不会加大火绳枪的产量。”
    陈泰把事情的由来向魏鑫讲了一遍,不动声色地说道,“党务之急本公觉得是启禀皇上,查封火绳枪工坊的账册,以查是否有人冒镇国公之名下发了手令。”
    “下官也是这样认为。”魏鑫这下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李云天为了保住讲武堂而把所有的罪名给揽了下来,见陈泰好像并不想对讲武堂大做文章,于是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对魏鑫来说讲武堂并不重要,他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使无法染指讲武堂,因此只要能让李云天陷入火绳枪一案他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进宫向圣上禀告。”陈泰早就料到魏鑫会答应,毕竟魏鑫此次办案的目标是李云天,李云天认罪后魏鑫自然不会揪着讲武堂不放。
    “依国公大人之言。”魏鑫闻言向陈泰微微一躬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如今事态紧急,他也需要宣德帝做出下一步指示。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陈泰把李云天来京畿都督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宣德帝禀告,宣德帝倚在暖榻上不停地咳嗽着,一旁的金英关切地给他轻轻拍着背。
    “咳咳,你们如何看待此事?”得知李云天一反常态地主动承担火绳枪一案的罪责后,宣德帝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咳嗽着问向了陈泰和魏鑫,他有些不明白李云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上,臣觉得镇国公言之有理,讲武堂管理之严冠绝大明各大衙门,如果没有镇国公的手令工坊的人断然不敢加大火绳枪产量。”
    陈泰是火绳枪一案的主审,闻言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因此,臣认为火绳枪一案与工坊无关,关键在于工坊是否接到了镇国公增加火绳枪产量的手令,以及这道手令究竟是否是镇国公所发。”
    “皇上,臣也是这个意思,火绳枪乃是禁物,擅自生产是砍头的大罪,臣也觉得工坊的那些匠户和官员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魏鑫见宣德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于是一躬身,沉声说道,“臣认为当务之急是查是否有镇国公让增加火绳枪产量的手令,以及手令的真伪。”
    如果搁在平常,魏鑫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牵连进朝廷的一批官员,只有这样才能凸显锦衣卫的作用,即使得宣德帝更为倚重,同时也令朝廷文武百官忌惮。
    可是现在的情形很显然不适合闹大火绳枪一案,否则届时宣德帝一死的话他可就要被朝廷的官员们算后账,可谓得不偿失。
    “镇国公为何没来?”听了陈泰和魏鑫的话后宣德帝微微颔首,他的目标是李云天因此并不愿意在朝堂掀起一次大狱来,故而两人所言正合宣德帝的心思,随后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些意外地问道。
    在宣德帝看来,李云天遇到了如此大的事情应该和陈泰、魏鑫一起进宫向他请罪才对,可他并没有见到李云天。
    “皇上,镇国公自知罪责深重,已经无颜再面对圣上,因此自己进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等待皇上的责罚。”陈泰闻言一躬身,沉声向宣德帝解释。
    “尔等暂且退下,等候朕的旨意!”宣德帝闻言双目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没有想到一向不服输的李云天这次竟然斗志全无,主动进了京畿都督府大牢,随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臣等告退!”陈泰和魏鑫知道宣德帝一时间难以定夺如此处置李云天,于是一躬身后退了出去。
    “传庶吉士方良。”等两人走后,宣德帝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向侍立在一旁的金英说道,他弄不清李云天为何要一反常态地认罪,故而准备听听方良的见解。
    “臣方良见过皇上。”很快,在文渊阁值守的方良就来到了东暖阁,跪在地上向宣德帝行礼。
    “方进士,你如此看待此事?”当金英把李云天“认罪”的事情告诉方良后,宣德帝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由于庶吉士并不是朝廷的官衔,因此方良在朝堂上的正式身份是进士,宣德帝自然称呼他“方进士”,以方良的级别还不够“爱卿”两字。
    “皇上,臣以为这是镇国公以退为进之策,想要以此来脱罪。”方良也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会这么干,怔了一下后向宣德帝一躬身,神情严肃地回答。
    在方良看来,这正是李云天的高明之处,抢在陈泰和魏鑫之前主动承认失职的罪责,而把私藏火绳枪的罪名推给了别人,实在是高明之举。
    显而易见,如果李云天在火绳枪一事上只是失职的话宣德帝无法杀了李云天,最多将李云天撤职查办让李云天服几年的徒刑,远没到杀了李云天的地步。
    如果这样的话,李云天等于已经逃过了此劫,因为要想查清火绳枪一案并非易事,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载,而宣德帝很显然已经等不了那么久。
    “朕也是这样想的,镇国公想要把这起案件拖到朕驾崩,可朕岂能让他如愿。”宣德帝闻言点了点头,双目寒光一闪说道。
    见此情形,侍立在一旁的金英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倒是觉得李云天这样做并不是想要脱身,而是想要用认罪的方式来平息火绳枪一事的影响,以确保大明朝局的稳定。
    金英可以确信,以李云天的才华肯定已经意识到火绳枪一事是宣德帝所为,原因很简单,以讲武堂所属各工坊严格的规章制度绝对不会使得火绳枪外流,能调动火绳枪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李云天外就是宣德帝。
    既然李云天没有做过这件事情,那么毫无疑问只可能是宣德帝出了手,用谕令神不知鬼不觉调走了那批火绳枪。
    故而李云天放弃了抵抗想要以此来给宣德帝尽忠,可惜宣德帝现在的思想已经十分偏激,固执地认为李云天是在耍诡计,因此金英知道自己即便是提醒也白搭,反而会使得宣德帝误会,因此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方进士,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做?”随后,宣德帝沉吟了一下,咳嗽着问向了方良。
    “皇上,既然镇国公已经‘认罪’,那么就是戴罪之身,应该待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等待陈大人和魏大人查清火绳枪一案。”
    方良闻言一边斟酌着一边说道,“臣觉得镇国公所言有理,工坊的人断然不敢擅自制造火绳枪,一定是讲武堂内部有人策划了此事,只要找出经手人,那么镇国公的罪名就会被坐实!”
    “传旨,令陈泰和魏鑫即刻进驻讲武堂,查探火绳枪一事。”宣德帝对方良所出的主意非常满意,微微颔首后向金英下达了谕旨。
    “皇上,镇国公断案无双,不能给他留下丝毫的破绽。”方良随后向宣德帝一躬身,沉声说道,“依臣所见最好能销毁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里的相关记载,这样镇国公即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无可奈何,只有乖乖伏诛!”
    方良之所以会有这个建议,完全是吸取了刘仁一案的教训,刘仁案审理前他和阿仇都以为所设的圈套万无一失,岂料在李云天的面前却是千疮百孔,被李云天轻而易举地就给找出了诸多破绽,进而顺利脱身。
    故而,方良担心李云天也会从火绳枪一案中找出蛛丝马迹,因此最好还是把那些与火绳枪有关的单据都销毁,不给李云天留丝毫的破绽。
    宣德帝闻言沉吟了一下,随后神情严肃地微微颔首,这一次如果不能成功地让李云天背负上“谋反”的罪名,那么他唯有强行以李云天“谋反”为由下谕旨杀了李云天,可这样一来无疑会在史书上背负骂名,有损他的威名。
    随着宣德帝的谕旨,李云天被正式关进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由于他是大明的公爵再加上案情不明,因此享受到了特殊的优待,被分在了一间能晒到阳光的单人牢房。
    牢房里有着破旧的平板床和桌椅,虽然简陋但相对于其他牢房来说已经算是奢华,至少李云天不用像其他的囚犯一样睡在臭烘烘的干草堆里。
    与此同时,陈泰和魏鑫率人进驻了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立刻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谁也不会想到李云天竟然会与那些火绳枪扯上关系,要知道那可是造反的大罪,难道李云天想要造反不成?
    这令朝野上下对此是万分震惊,京城里人心惶惶,笼罩了一层紧张的氛围,三四十年前的胡惟庸大案和蓝玉大案很快就浮现在了人们的眼前,不少中年人对此事记忆犹新,而李云天的情形与当年的胡惟庸和蓝玉何曾得相似,都是涉及到了十恶不赦的谋反大罪,也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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