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如何看待此事?”得到了潘兴民的肯定答复后,李云天转向了陈文仁和张盛,不动声色地问道。
    “侯爷,既然大明律例有定制那么本官就先行退下,请侯爷给本官做主,严惩这个污蔑本官清白的恶徒。”既然潘兴民等人已经有了结论,陈文仁自然不能再赖在这里,于是起身向李云天一躬身说道。
    “陈大人放心,本侯一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公道。”李云天闻言微微颔首,沉声安慰着陈文仁。
    陈文仁随后向潘兴民等人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领着张盛离开了,前去一旁的厢房等待着案情的进展。
    “你去告诉大公子,让盐商总会的人把以前往来的账目统统烧掉,一本也不能留!”进了厢房后,陈文仁召来了一名心腹随从,神情严肃地嘱咐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文仁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赵登宇极有可能将两淮盐道搅得天翻地覆。
    “大人,一些账目还没来得及对,要是把账册都烧了的话可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了。”等那名心腹随从走后,张盛低声向陈文仁说道,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每两年的春季,盐商总会的各位执事将会带着各自的账本在盐商总会会馆里对账,结算前两年私盐生意的利润,然后将那些利润按照约定分配出去。
    由于明年春季就是盐商总会的对账时间,一旦那些账册被烧的话意味着今年和去年从事私盐的开销将无法对上,这将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届时无法向那些分钱的人交代。
    “现在已经火烧眉毛,管不了那些多了,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陈文仁冷笑了一声,“这些年来他们已经从两淮盐道拿了不少钱,也不想看着两淮盐道翻船吧!”
    “大人,你说侯爷会如何对待赵登宇?”张盛这才稍稍安心,随后不无紧张地望着陈文仁。
    要是李云天能把赵登宇的事情给压下来的话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可李云天并没有从两淮盐道拿好处,因此也没有义务帮他们,这使得他心里异常忐忑。
    “两淮盐道的事情牵涉甚广,想必镇武侯也不会轻易蹚这淌浑水!”陈文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后神情冷峻地说道,他并无认为李云天想把两淮盐道搅个天翻地覆。
    房间里随即陷入了沉默,陈文仁和张盛坐在那里各自想着心事,焦急地等待着李云天审问赵登宇一事的结果。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去盐商总会传唤那里的盐商了。”片刻之后,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慌里慌张地向陈文仁说道。
    “什么?”陈文仁噌地就站了起来,他可是知道盐商总会执事级别以上的盐商都在盐商总会会馆,锦衣卫这么一去将一网打尽,根本就不给他们烧毁账册的时间。
    很显然,那些盐商不会随身携带那些账册,肯定都藏了起来,这无疑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风险。
    “怎么回事,锦衣卫怎么去盐商总会了?”张盛也意识到形势变得不妙,连忙问向那名下人。
    “禀大人,你们走后赵登宇将盐商总会的人给告了,说他们暗中倒卖私盐,因此侯爷让锦衣卫前去传人。”下人向张盛一躬身,连声说道。
    “这个混蛋!”陈文仁没想到赵登宇竟然坏了他的大事,禁不住一拳砸在了桌面上,面色阴沉地说道,如此一来那些账册将无法销毁。
    “大人,现在怎么办?”张盛忧心忡忡地望着陈文仁,要是那些盐商总会的盐商一不留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那么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他们都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情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就是一死也不敢泄露半个字出来。”
    陈文仁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神情冷峻地说道,“况且,镇武侯审案从来不用刑具,少了皮肉之苦他们更不会说了。”
    “大人,赵登宇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了,要尽快找个人把他了结了。”张盛闻言双目凶光一闪,伸手右手右掌做出了一个往下切的手势,低声说道。
    赵登宇的出现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张盛,一旦两淮盐道的事情闹开的话他这个两淮盐道转运使将首当其冲,必定受到朝廷的严惩,其身家性命难保。
    “他肯定会和赵文举一样,关在扬州卫的大牢里,那里由锦衣卫接管,要想杀他谈何容易。”陈文仁摇了摇头,沉声嘱咐张盛,“现在局势未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激怒了镇武侯将得不偿失。”
    “下官明白。”
    按照张盛的说法,他本来想安排弓箭手在赵登宇离开两淮盐道衙门的时候射死他,然后将责任推到那些盐枭的头上,这样一来赵登宇将永远闭口,可听了陈文仁的话后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连忙向陈文仁躬身说道。
    很显然,赵登宇并不可怕,关键是李云天的态度,李云天如果认为赵登宇是在撒谎那么赵登宇就是能拿出确凿证据也没用,因此现在陈文仁和张盛要想办法来从李云天那里寻找突破口,而不是给李云天难堪。
    “但愿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陈文仁缓缓坐了下去,神情严肃地端起了一旁桌上的香茗慢慢品着,心中暗暗祈祷,他从政数十年来还从未遇见过如此凶险的境况,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两淮盐道衙门后堂,当行刑的锦衣卫退下时,趴在地上的赵登宇臀部已经鲜血淋淋,看上去惨不忍睹。
    面色苍白的赵登宇死死咬着嘴唇,自始至终没有喊一声疼,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身为一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做到他这一步的人并不多。
    “赵登宇,本侯提醒你,按照大明律例诬陷者将反坐其罪,污蔑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你本就是戴罪之身,倘若再加上反坐之罪将被判处极刑,你可要想好了,否则届时悔之晚矣!”望了一眼额头上满是汗水的赵登宇,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提醒着他。
    由于赵登宇涉及到了赵文举一案,按照赵文举所犯私盐案的案情十有八九会被流放到边疆,可如果要是加上反坐之罪的话,那么即便不是凌迟也会被绞死。
    “侯爷,罪民已经想清楚了,即便是一死也要将两淮盐道的黑幕给抖出来。”赵登宇没有丝毫退缩,深吸了一口气后毅然说道。
    “既然如此,你有何证据能证明漕运衙门扣押的那些盐是私盐,本侯可以告诉你那些盐不仅有着南京户部所开的盐引,而且也有南京户部处理积盐的公文以及各盐场盐务大使所开具的文书!”
    李云天见赵登宇心意已决,于是神情严肃地望着他,既然是逢场作戏那么自然要把戏给演全了,因此李云天并不着急让赵登宇交代问题,而是循序渐进地推动案情的发展。
    “侯爷,南京户部既然参与了此案,自然会想法设法掩盖,那些盐引他们想开出来多少就有多少。”
    赵登宇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至于那些盐场的盐务大使,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私盐的生意里,有些人还与盐枭相勾结,自然会进行掩饰。”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李云天沉吟了一下,盯着赵登宇问道。
    潘兴民、张韬和秦克闻言齐刷刷地注视着赵登宇,李云天的这个问题十分关键,要是赵登宇能拿出真凭实据来,那么事态可就严重了。
    “侯爷,罪民的父亲那里有证据,每两年盐商总会的人会对账销账,以此来分配从私盐买卖上赚来的钱,罪民的父亲私下留有一套账本用来自保,只要把罪民的父亲找来,罪民能说服他拿出那些账本,上面记录了私盐交易的详细过程。”
    赵登宇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开口说道,“据罪民所知,盐商商会有不少人都像罪民的父亲一样,也都保留有以前的账本,只要侯爷派人前去他们家中搜查那么就一定能找到。”
    “荒唐,本侯单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要搜查那些盐商的家?你可知道他们中的有些人曾经受到过太宗皇帝的嘉奖!”李云天闻言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指赵登宇,厉声问道,“本侯问你,你是不是想要给家人脱罪,这才编出了此等谎言?”
    “侯爷明察,罪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侯爷。侯爷,两淮盐道向来是油水最足的衙门,罪民父亲所涉及的私盐只不过占两淮盐道私盐量的一成,其余的私盐被盐商总会的其他人所把持。”
    赵登宇连忙进行了否认,高声说道,“侯爷,两淮盐道每年流失的税银有数百万两之巨,侯爷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流走?”
    “除了赵文举,本侯现在还未发现两淮盐道有贩运私盐的事情。”李云天见赵登宇提到税银,没有不由得皱了皱,面无表情地说道,“本侯认为你一派胡言,所说之事不足为信,简直荒谬之极,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大牢里待着,等候皇上的处置!”
    “来人,将他带走!”说着,李云天冲着立在门口的锦衣卫喊了一声,准备结束对赵登宇的审问。
    听闻此言,潘兴民、张韬和秦克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看来李云天并不想牵涉进两淮盐道的事情里,如此一来的话他们也就没办法浑水摸鱼,进而从中谋取丰厚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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