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怀疑陈岚是赵文举的同谋?”见李云天如此关心陈岚,陆德忠不由得开口问道,据他所知陈岚并没有参与贩卖私盐的事情。
    “今日之事不可向外泄露。”李云天微微颔首,他并没有向陆德忠进行解释,神情严肃地叮嘱他。
    “侯爷放心,在下明白。”陆德忠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连忙向李云天一拱手,沉声回答。
    李云天见状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陆德忠在他此次彻查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能发挥出陆德忠作用的话,那么两淮盐道贪墨案取得重大进展的日子将指日可待。
    当李云天离开陆家的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谁也不清楚他和陆德忠说了一些什么,不过满面笑容的陆德忠步履轻松地将他从后门送走看起来心情愉悦。
    回到了讲武堂扬州司务处,李云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喊来李满山,让他派人秘密前往浙江绍兴府陈岚家中进行暗查,一旦发现赵登宇一家的踪迹立刻抓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云天开始处理赵文举一案的相关事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清查从涉案官吏和盐商家中查抄的家产了,其次就是核查那些涉案人员的犯罪事实,毕竟这是宣德帝御定的钦案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据李云天手头掌握的情报,从那些涉案人员家中抄出来的财物折合白银的话已经近五百万两,如果再算上房产和田产的话至少有八百万两,可谓大明立国后第一贪腐大案。
    其中,案首赵文举的家中抄出来的财物折合白银七十万两,其中单单黄金就有五万两,被埋在了赵家的院子里,房产和田产折合五十万两,进而一举超过了张贵的一百万两,其涉案金额之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明朝缺少银矿,而且银矿的品质也不好,另外再加上炼金技术的提高,故而明朝中期以前金银的兑换比率大概在一比六,也就是一万两黄金兑换六万两白银,足见银子当时价值之高。
    直到隆庆开关后,美洲的白银大量涌入大明,这才使得银子的价值逐渐贬低,金银的兑换比率从一比六逐渐升为了一比十。
    不过,按照李云天所掌握的消息赵文举的资产并没有全部被查出来,作为盐商总会的执事,他的全部身家很显然不止一百二十万两,至少还有三十万两的财物、房产和地产被他藏匿了起来,这些资产十有八九留给了赵登宇,作为赵登宇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
    李云天并没有让人追查赵文举是否藏匿有其他的资产,相对于那被藏起来的资产他更在意赵登宇能否被抓回来,只要赵登宇掌握在他的手里那么将彻底击溃赵文举的心理防线,进而为他所用。
    按照李云天离京前宣德帝所下的旨意,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查处的银两将分为三部分,四成归入宣德帝的内库,三成五归入户部的国库,两成五归讲武堂用以建设交趾,以保大明西南边疆永固。
    这意味着,八百万两银子中有两百万两属于讲武堂,这对于李云天来说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
    讲武堂现在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而讲武堂现在最大的收益就是交趾的海外贸易,不过由于海上贸易的艰险再加上需要准备货物,故而现在两年贸易船队才能出海一次,再加上将货物变成资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使得李云天手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
    如果讲武堂能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分一杯羹的话,那么李云天将完全没有了资金上的压力,很显然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涉及的金额远超那八百万两银子,具体有多少他现在也无法做出估算。
    宣德帝下那道分配两淮盐道贪墨案所收缴的银两时,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反对讲武堂从中分一杯羹。
    对于勋贵集团来说,他们巴不得李云天从文官手中抢来朝廷下拨的资金,讲武堂再怎么说也是军阁的直属衙门,给讲武堂就等于给了军阁,也就是给了勋贵集团。
    由于李云天被视为文官集团中内阁阵营的重要一员,故而内阁不会拖李云天的后退,而李云天彻查两淮盐道巡盐正使的身份也令文官集团六部阵营的官员颇为忌惮,明智地选择不招惹李云天,以免李云天将怒气发到两淮盐道上,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云天调任京城有六七年了,无论是查案还是打仗乃至治理政务都令朝廷的文武百官刮目相看,已经在京城官场上有着不小的名气,以他的能力如果真想查两淮盐道的话那么届时两淮盐道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六部的人自然不会反对讲武堂从中得好处了。
    况且,当时也没人认为讲武堂这次能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捞到多少好处,李云天是一个聪明人,肯定知道两淮盐道涉及到的复杂利益,因此绝对不会使得事态激化,自然也就查不出多少脏银了。
    就在李云天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头事务的时候,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扬州城,在城南一座偏僻的普通民宅前停了下来,一名身穿白袍的公子哥从马车上下来,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院门。
    院落中,十来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围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神色显得颇为凝重,这使得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
    “大公子!”见那名白袍公子哥进来,十几名男子顿时涌了过去,纷纷躬身行礼。
    白袍公子哥一脸孤傲,微微颔首后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了正屋的客厅。
    “大公子!”没等白袍公子哥走出几步,客厅里里迎出了几个人来,领头的一个正是盐商总会的会长杨慕恩,向着白袍公子哥一拱手,微笑着说道,“大公子一来,我等也就有了主心骨。”
    “杨会长过奖了,本公子就是一俗人,只不过负责穿针引线的活儿而已,杨会长才是江南盐商的中流砥柱。”直到这时,白袍公子哥的脸上才有一丝笑意,向杨慕恩拱手回了一礼。
    “大公子,请。”杨慕恩闻言笑了笑,一伸手,躬身将白袍公子哥请进了客厅。
    “大公子,如果再不把货发出去的话各地明年就会闹起盐荒来,后果不堪设想。”等白袍公子哥在客厅首位落座后,坐在左侧下首位的杨慕恩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呀大公子,这些货本应该六月初就发走,可现在都快九月了,镇武侯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各地催盐的信件是一封接着一封,这货究竟是发还是不发?”杨慕恩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座位的盐商总会副会长魏德光苦笑着问。
    “大公子,山西距离扬州路途遥远不说,冬季更是天寒地冻,根本就不好走盐车,如果再遇上一场风雪的话,盐车可就要陷在路上了。”
    “大公子,云贵道路崎岖,再不发货的话恐怕就无法将那些盐按时运到各州府。”
    “大公子,九月后水面上的船只逐渐变得稀少,运货的船队浩浩荡荡,必然十分显眼,难免引发麻烦。”
    ……
    两人的话立刻引起了现场众人的共鸣,七嘴八舌地诉起了苦,他们都是盐商总会的盐商,而且还是执事以上的级别,属于盐商总会的重量级人物。
    “诸位稍安勿躁,本公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发货的事情。”见屋子里的人群情激动,白袍公子哥向下压了压双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大公子,何时发货?”杨慕恩闻言眉色不由得一喜,连忙问道,作为盐商总会的会长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盐商总会的副会长和执事追问发货时间,令他是心神俱疲。
    盐商总会虽然负责盐业的运输和贩卖,但真正掌控盐业生意的并不是盐商总会的会长、副会长和执事们,而是眼前这名白袍公子哥。
    白袍公子哥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他的来头很大,是南京户部掌管盐引的陈侍郎的大公子陈光宗,其弟就是禁止盐商总会的人参与竞价交趾商业专营权和采矿权的陈二公子,本名为陈耀祖。
    与喜欢吃喝玩乐的陈耀祖不同,陈光宗在洪熙元年就已经成为了盐商总会的幕后掌控者,负责协调盐商总会与两淮盐道之间的关系。
    按理说,每年六月初盐商总会将把卖往各地的私盐从各大盐场运走,这样到了年底时各地的食盐库存都能得到补充。
    可是随着张贵家中被搜出百万两家财,盐商总会今年的贩盐计划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很显然张贵的案子成为了一起惊天大案,在事态未明前谁也不敢贸然行事,万一撞到了枪口上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果然,宣德帝随之震怒,责令李云天前来江南彻查两淮盐道,这就使得盐商总会的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换作别人来还好说,而镇武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应付得了的,况且双方当年还因为竞拍交趾商业专营权和采矿权一事结了梁子。
    就这样,盐商商会今年的贩盐计划就被搁浅了,杨慕恩等人紧密观察着两淮盐道事态的进展,暗中等待着发货的机会。
    虽然李云天来到扬州后领着谢恒和韩亮四处游山玩水,摆出了一副无心查案的姿态来,但再怎么说李云天现在人在扬州,本身就是对盐商总会的一种无形的震慑。
    故而,在李云天未走之前没有哪个盐商敢把那些私盐运送走,万一出点儿差错的话那么倒霉的将不是他一个,而是牵连到整个盐商总会。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要是那些囤积在两淮的私盐不能按时运送出去的话,届时除了南北直隶和交趾外,大明另外十三个布政使司将出现严重的盐荒,这样一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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