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天觉得反对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于是侧身望去,只见一名中等身材的精瘦国字脸中年文官正神情严肃地向宣德帝躬身行礼。
    望着那名国字脸中年文官,李云天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在他前去交趾的近四年时间里京城发生了很多变化,使得他心中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名反对筹建水师的国字脸中年文官就是礼部尚书胡滢,由于户部尚书夏元吉于宣德五年病逝,因此宣德帝让礼部尚书胡滢兼掌户部事务,户部实际上处于尚书空缺的状态。
    因为兼掌户部的事务,故而胡滢要站出来反对水师的事情,因为户部的国库中实在无法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钱。
    “胡尚书此言差矣,倭寇频繁犯我沿海,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我大明每年的损失折合白银数以百万两白银,胡尚书可曾计算过?”就在李云天望着胡滢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使得他回过神来,义国公张昊神情严肃地望着那名中年文官说道。
    “义国公,本官对此也无能为力,户部钱粮有限而朝廷在各地的支出又多,实在是无法供养水师的开销。”胡滢瞅了一眼张昊,不动声色地回答。
    “照胡尚书的意思,水师的事情是微不足道了?”张昊闻言顿时一声冷笑,语气冰冷地质问。
    “义国公,水师与朝廷在各地的支出都重要,不过事有先来后到,朝廷在各地的花销有的是几年前就已经定下来的,皆事关我大明百姓的生计,故而水师的事情只能延后再议,否则唯有向百姓征税,但这与皇上与民休息的圣意相违。”
    面对咄咄逼人的张昊,胡滢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实就轻,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皇上,交趾布政使司去年一共有余银二十万两,预计今年的余银能达到五十万两,交趾百姓现在深受南海海盗之苦,如果皇上恩准,臣可以用交趾布政使司的余银来供给水师的花销。”
    周征闻言眉头顿时就是一皱,他岂能听不出胡滢的敷衍之意,正要开口反驳,冷不防李云天抢先一步,率先向宣德帝启奏道。
    虽说李云天这些年不在京城但却对京城里的事务了如指掌,知道这两年来文官和武臣之间为了朝中的政局斗得很厉害,都想力压对方一头,因此每次大朝时双方都要吵闹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五军都督府与户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虽说洪武皇帝定下了屯兵制,让各卫所依靠所属的军户自给自足,但打造兵器等款项还是要户部来下拨。
    户部岂会让五军都督府如愿,故而是想方设法地搪塞和敷衍,双方因为钱款的事情没少爆发冲突。
    李云天可不希望他一回来就卷入到文官与武臣之间的争斗,照目前的情形下去势必将牵涉进更多的文武官员进来,故而出面平息了这场争执。
    虽说李云天在交趾最先经营的太原府等州府去年有余银三十万两,但交趾其他州府和占城的州府则因为处在李云天减免税赋的时期故而没有多少余银,使得李云天又贴进去十万两,故而交趾布政使司的余银只有二十万两。
    今年,交趾除了乂安府外其余州府减免税赋的时期已到,因此交趾布政使司今年所收的农业税至少将翻上一番。
    等明年占城那些州府减免税赋的期限完结,交趾布政使司所收的农业税又将翻上一番,届时交趾布政使司将有更多的资金投入到经济建设中去。
    轰的一声,听闻李云天竟然说交趾布政使司去年有二十万两余银后,大殿内的文武官员们不由得骚动了起来,谁都知道交趾不仅是荒芜的蛮夷之地而且还经历了数年大战,可谓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然而,李云天竟然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就使得交趾布政使司的账面上有了盈余,而且还有二十万两之多,这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要知道自从李云天前去交趾平叛后就没有向朝廷要过一分一毫的钱粮。
    即便是李云天在交趾组织了一次海外贸易,手头有了一些银子,可在众人看来那些银子对于交趾和占城的烂摊子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李云天手里岂会还有那么多的余银?而且今年的余银还增加到五十万两。
    况且,朝中也没几个人相信李云天会把海外贸易赚来的银子都用在交趾那种蛮夷之地,肯定会借此从中大捞一笔。
    “这倒是一个变通的法子。”宣德帝对于李云天的这个提议非常满意,本来他想从自己的内库中拿出组建水师的银两,不过李云天既然已经开口应承下了这件事情,那么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现在大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他内库里的银子还有别的用处。
    “镇武候,既然大明的海上船只现在都归在了讲武堂名下,那么水师也就由讲武堂筹备。”随后,宣德帝沉吟了一下,送给了李云天一份大礼,他可是知道李云天老早都在打水师的主意,要不然岂会将郑和下西洋的船队和人员通通接手。
    “谢主隆恩。”李云天闻言不由得大喜,有了宣德帝的谕旨,那么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操持水师的事情。
    此时,大殿上的多格萨和隆德斯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怪异的神色,如果两人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李云天可是告诉他们宣德帝让其组建水师,两人可以在水师任职,进而消除了两人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
    可从眼前的一幕来看,李云天当时并没有说实话,不过他终究还是获得了筹备水师的权力,这意味着两人能够进入水师。
    对于宣德帝的这个决定满朝文武无人反对,先不说李云天早就把大明的海船划拉到了讲武堂的名下,单单从交趾给水师筹集军费就无人能及,故而谁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更不愿意在此事上招惹李云天。
    除了平叛大军的武将外,随军前去的文官和交趾的地方官员也因为平定交趾叛乱和治理交趾有功随后受到了宣德帝的封赏,其中职务最高的是军阁次辅张本,其次是交趾布政使黄福,以及升任为交趾布政使司左参政的李清正。
    张本被宣德帝加封为少师;黄福被加封为少保,因为其年事已高故而宣德帝将其调回京担任户部尚书,至此,户部空缺了一年半的尚书之位终于有了着落;李清正被调回京城担任礼部左侍郎。
    封赏完了交趾的有功之臣,宣德帝下达了两件对大明官场影响深远的圣旨,第一道圣旨是正式在各地设立巡抚一职,第二道圣旨是停止了纳米赎罪例。
    洪武二十四年,明太祖派遣太子朱标以巡抚之名视察陕西,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巡抚之名。
    永乐十九年,永乐帝派遣大臣分巡天下,了解民间疾苦,后又有大臣奉命赴各地,或称采访,或称巡视,事毕还朝,使得巡抚一职逐渐活跃在大明的官场上。
    宣德帝有感交趾三司互不统属,各自为政,不利于地方政务的推行,故而决定在地方上专设巡抚一职,以统帅地方三司。
    在宣德帝的这道圣旨中,擢吏部郎中赵新挂吏部右侍郎衔巡抚江西;兵部郎中赵伦挂户部右侍郎衔巡抚浙江;礼部员外郎吴政挂礼部右侍郎衔巡抚湖广;监察御史于谦挂兵部右侍郎衔巡抚河南、山西;刑部员外郎曹弘挂刑部右侍郎衔巡抚北畿、山东;越王府长史周忱挂工部侍郎衔巡抚南畿,总督税粮,安抚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宣德帝所设立的巡抚仍属于临时派遣的性质,事毕复命,未划固定地区,不携带眷属赴任,没有专门的府衙办公。
    这一点从担任巡抚人员的级别上就可以看出,以监察御史于谦为例,他的品级不过正七品,这是他的实际品级,挂上兵部右侍郎衔后品级跃升为正三品。
    不过由于挂衔是临时的,一旦于谦结束巡抚任期回京挂衔就要取消,他的品级就要恢复成正七品。
    到了大明景泰年间,巡抚才逐渐成为一个地方实职,由朝廷二品三品的大员担任,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
    景泰四年,也就是1453年,因为巡抚与巡按御史互补统属再加上责权有重叠之处,因此时有冲突。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巡抚与巡按御史都是皇上派下来的皇差,双方之间的等级相差也不大,故而相互间难免争夺监察地方官员的大权。
    景泰帝为了解决两者间的冲突,因此给巡抚加上了右副都御史的职衔,加重了巡抚的权威,使得巡按御史屈居其下,并正式设立了巡抚衙门,巡抚和巡按御史之争才落下帷幕。
    后来,明世宗又让巡抚提督辖区内的军务,任期三五年以至一二十年,俨然成为总揽一省行政、监察、军事大权的地方长官,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而地方三司主官的的职权日小,逐渐变成了巡抚的属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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