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镇外混战中的叛军和骁武军,王斌和韦达的眉头紧紧皱着,神情无比冷峻。
    两人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过来,并不是叛军攻进了镇子里,而是李云天故意将叛军放了进去,然后依托镇里的有利地形来杀伤叛军。
    王斌和韦达跟随汉王在靖难的时候历经大小战事数十场,军事经验丰富,自然不可能坐视这种情形发生,两人迅速就做出了对策,决定不再保存实力,准备集中兵力一举摧毁骁武军的防守,进而夺取黑牛镇。
    随着王斌和韦达的命令,镇外聚集的数千叛军立刻行动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杀向了黑牛镇,两人身边只剩下两千人的预备队。
    本来,王斌和韦达并不想在黑牛镇与骁武军拼消耗,想用最少的损失来击败骁武军,故而先前的两次进攻各自只动用了不到一半的兵力,毕竟叛军已经在黑牛镇折损了万余人,他们要保住汉王的这份家底。
    不过现在看来不太现实,李云天并不是直接与叛军正面对抗,而是采用了这种牛皮糖似的战术来一点一滴地消耗叛军,这就使得两人不得不投入重兵来进攻黑牛镇。
    由于叛军的支援,在镇外交战的骁武军很快就撤退到了镇子里,一度被逼到了镇子中央处,随后骁武军在李大牛和王简的指挥下发动了反击,进而无法再向前前进一步。
    双方在镇南爆发了激烈的巷战,整个镇子南部火光冲天,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战场,每条街道和每间民宅都爆发了战斗。
    李云天坐在王家大院的凉亭里闭目养神,他已经能清晰地听见镇南传来的金戈交鸣的声响,院子里聚集了大量身穿鳞甲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兵器。
    院子里的建筑上有着不少弓箭手和弓弩手,拎着弓箭和弩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虽然李云天在凉亭里,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卫兵进来把镇南最新的战况向他汇报,骁武军和叛军现在已经在镇南形成了僵持之势,两三万大军聚集在那里搏命厮杀。
    “报!”忽然,一名卫兵急匆匆地走进了院子,来到李云天面前沉声禀告,“禀大人,有俘虏聚众闹事,似乎有暴乱的迹象。”
    “走,跟本官去瞅瞅。”李云天闻言眉头顿时就是微微一皱,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些俘虏们在战况正酣的时候不老实,随后睁开双目,拎着手里的佩刀大步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士兵见状纷纷跟在了李云天的身后,簇拥着他前往俘虏的营地。
    为了确保安全起见,俘虏们被分开关押在了镇北的五所大宅子里,每所宅子里关押四五百人,看守每所宅子的骁武军有一百人,外加一百多名从沧州城叛军俘虏中新招募的精壮。
    这些俘虏是汉王的嫡系,着实令李云天感到头疼,放又不能放,关起来不仅浪费兵力而且也容易出事。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趁着骁武军和叛军激战正酣之际,战俘营里的俘虏们开始闹事,如果不尽早弹压的话极可能会引发一场暴乱。
    “我们饿了,要吃饭。”
    “连顿饱饭都不给吃,是不是成心想要我们的命?”
    “饿死了,我们要吃东西。”
    ……
    来到一处关押俘虏的宅院,远远地李云天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俘虏们的起哄声,乱哄哄的,负责看守的骁武军刀枪尽出,如临大敌。
    “集合队伍,将那些俘虏带到镇北!”李云天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向身旁跟着的一名千户下达了命令,随后抬步向镇北走去,既然无法回避这个麻烦那他就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不久后,镇北的一个山包前灯火通明,两千名顶盔贯甲的骁武军军士打着火把,在山包前方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区域。
    李云天立在山包顶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被骁武军的士兵从镇子里押来的俘虏队伍,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俘虏们并不知道这么晚了骁武军要对他们做什么,本来就有些人心惶惶,如今见到眼前的架势,尤其是骁武军军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刀枪,顿时轰得就是一阵骚动,纷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此刻,谁都知道汉王麾下的叛军已经打进了黑牛镇,正在镇子里与骁武军激战,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交战双方的喝骂声,看来叛军攻取黑牛镇是迟早的事情,因此他们这才蠢蠢欲动,在俘虏营里闹事。
    如今,俘虏们忽然之间被带到了镇外,而且现场聚满了甲胄整齐的士兵,任由谁都不会安心,毕竟对于骁武军来说他们是累赘,在眼前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下杀了他们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骚动的俘虏们,随行看押的骁武军士兵们立刻抬起了手里明晃晃的武器,这使得俘虏们不由得老实了下来,他们既然成为了俘虏,自然清楚骁武军的人不好招惹,轻举妄动的话肯定会吃苦头的。
    在押送士兵的驱赶下,俘虏们不情愿地进入了山包前那个被骁武军军士围着的正方形区域,一个个神情惊慌,惴惴不安。
    “本官是皇上御命的山东巡抚,你们之所以没有像其他被俘的人一样被本官遣散,是因为你们是汉王手下的精锐,本官担心遣散你们后你们会继续加入汉王的叛军中与官军作战。”
    等俘虏们在山包前聚齐,李云天环视了一眼神色惶恐的众人,高声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后的出路,虽然你们是汉王的嫡系,但在本官看来先前也是安分守己的大明子民,卷入这场战事是情非得已,属于胁从者。”
    “这场战争中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他们本应该战死在拓疆守土的沙场上,而不是兄弟间的厮杀,本官不想你们在这场战事中送命,本打算平叛结束后遣散你们,让你们回乡与家人团聚,不过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本官的一厢情愿而已
    说着,李云天语峰一转,神情变得冷峻起来,“鉴于目前的局势,本官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留在俘虏营,战后本官放你们回乡,二是本官可以放你们投靠汉王,不过如此一来你们就是追随汉王叛乱的从犯,届时会受到国法的严惩。”
    听闻此言,俘虏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会提出放了他们。
    “实话告诉你们,汉王此次叛乱必败无疑,他已经被本官拖在黑牛镇两天,皇上派遣的援军正从德州赶来,最迟后天就能到达,汉王即使能突破本官在黑牛镇的防线,那么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李云天见俘虏们一阵轻微的骚动,于是提高了音量,宏声说道,“郑王和襄王已经在京城严阵以待,汉王突袭京城的意图已然落空,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来抉择!”
    “你真的要放我们走?”李云天的话音刚落,俘虏中就传来一个声音,显得有些难以相信。
    听闻此言,俘虏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李云天,大家都在怀疑李云天此举是否是想趁机找出那些依旧忠于汉王之人杀掉。
    “本官的来历想必你们已经清楚,倘若当众食言以后何以再为大明的御史?”李云天早有准备,闻言语重心长地说道,“说起来,你们中大多数人与本官是同乡,本官希望你们以后能与家人团聚,不愿意再看见无谓的死伤。”
    说完后,李云天一挥手,一群挑着扁担的伙夫就走到了那些俘虏面前,扁担前后的箩筐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面饼和大饼。
    这些面饼和大饼是给交战中的骁武军士兵准备的,李云天为了解决俘虏的问题于是就调了一批过来。
    望着箩筐里的那些饼子,俘虏们再度骚动了起来,不明白李云天这是何意。
    “本官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想回到汉王那里,一旦汉王的叛军接近关押你们的地点必然会趁机鼓动暴乱,本官不希望看见那一幕发生。”
    李云天知道俘虏们现在心生疑惑,神情凝重地说道,“在本官看来你们已经结束了在战场上的使命,现在不过是平民百姓而已,骁武军的兵刃上不会轻易沾染平民的鲜血,除非有人冥顽不灵,那么就另当别论。”
    “黑虎镇战况惨烈,已经不适合你们再待下去,故而本官要将你们转送到沧州城,这些饼是你们路上的干粮。”
    随后,他伸手一指那些箩筐里的饼,高声宣布,“等下在前往沧州城的途中,如果有人想继续追随汉王,那么可以自行脱队,随行的骁武军士兵不会进行阻拦。”
    “沧州城已经重回朝廷的手中,凡是安然抵达沧州城者,本官战后一定会放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说着说着,李云天的语气变得冷峻起来,目光冰冷地扫视着现场的俘虏,“至于那些前去追随汉王的人,以后将被视为汉王叛乱的从犯处置,家人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你们可以放心,本官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放那些追随汉王的人走就一定会做到,这并不是本官狂妄自大,而是本官坚信皇上一定能平定汉王的叛乱。”
    停顿了一下,李云天语重心长地望着那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俘虏们,“本官如此做不仅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同时对本官来说也是一个挑战,本官希望你们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说完后,李云天抬步离开了山包,大步向镇子里走去。
    四周的骁武军见状随即列队,在俘虏们诧异的注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了他的身后,山包前很快就只剩下那些大眼瞪小眼的俘虏,以及从沧州城叛军中招募来的那些精壮。
    面对眼前的一幕俘虏们有些发懵,谁也不敢相信李云天就这么走了。
    在那些被招募的沧州城叛军精壮的指挥下,俘虏们随即开始排队领取面饼和大饼,然后向沧州城的方向而去,长长的队伍逐渐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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