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皇殿大殿内,洪熙帝的灵柩静静地停在前方,张皇后和太子穿着孝服跪在蒲团上,身后一字排开跪着给洪熙帝护法的杨士奇、张辅、骞义、周征和鲁仲乾。
    其中张辅跪在五人的正中央,足见其身份的尊贵,他右侧的蒲团空着,是给福王准备的,福王乃宗室之首,自然要跪在前排中央处。
    除了鲁仲乾面色铁青外,杨士奇和张辅、周征、骞义皆是一脸悲伤,鲁仲乾现在心情低到了谷底,如今朱瞻基已经进京,汉王扭转乾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见到朱瞻基,五府六部的堂官更是大吃了一惊,谁也想不到朱瞻基已经从南京城赶了回来,范彬和冯长安等人更是面若死灰,这意味着朱瞻坦在济宁府的伏击已经失败了。
    虽然心中有着众多的疑惑,但是众位大臣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因为张皇后迟早会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他们,于是按照各自在朝廷里的地位跪在了杨士奇等人身后的蒲团上,整个大殿内一派死寂。
    在没有得到洪熙帝驾崩的消息前,谁也不敢哭出来,否则就是有违礼仪,是为大不敬。
    “众位卿家,皇上于上月二十九晚驾崩钦安殿,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遵从祖制,在太子进京前秘不发丧,以稳朝局。”
    待众位大臣跪好后,张皇后在吴总管的搀扶下起身,转身环视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语气哀伤地说道,“现在太子已然进京,皇上的大丧就交由内阁与福王、骞尚书、夏尚书治理。”
    说完,张皇后再度跪在了灵前,望着洪熙帝的灵柩泪如雨下,夫妻二人同甘共苦多年,伉俪情深,感情异常深厚。
    “皇上,您怎么就抛下臣这么走了,让臣以后怎么活呀!”
    “皇上,臣来晚了,罪该万死。”
    “老天呀,你为何让皇上走得这么早,皇上的宏图大业才刚刚开始。”
    ……
    随即,交泰殿里哭声一片,众臣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皆显得无比哀伤,殿内立刻被伤感的氛围所笼罩。
    鲁仲乾和范彬等人也哭得十分伤心,不过他们是为洪熙帝驾崩而哭,还是为了汉王失去了如此好的机会而哭就不得而知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张贴起了洪熙帝的遗诏,引得人们纷纷围聚上来观看,无不面露诧异的神色,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内竟然驾崩了两位天子。
    《明新报》更是被人们抢购一空,因为它的首版上印着的就是洪熙帝的遗诏,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明新馆的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故而该换了首版的内容,加班加点地将报纸印了出来。
    不仅如此,在洪熙帝遗诏的下方还刊登了另外一条重要消息,那就是太子朱瞻基已经奉诏进京,以储君身份监国,等择定良辰吉日登基。
    就在第二天,《明新报》又报道了一个重磅消息,朱瞻基登基的吉日已定,定位了六月二十七日。
    《明新报》竟然能第一时间得知洪熙帝驾崩和朱瞻基进京以及登基的消息,其形象立刻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无形中已经成为了京城时政动向的风向标。
    周雨婷得知朱瞻基进京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以为李云天和朱瞻基在一起,既然朱瞻基已经到了京城那么李云天很显然也到了。
    周征知道李云天被困在了济宁府,他并没有将实情告诉周雨婷,而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表示李云天被张皇后和太子留在宫中治丧,否则的话以周雨婷性格肯定要前往济宁府救李云天,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通州城。
    “父王,不好了!”朱瞻域手里拿着一份《明新报》,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一间厢房,面色苍白地向俯在桌案前练字的汉王说道,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慌什么?你是王爷,怎么办起事来还毛毛躁躁的!”汉王正在写“海纳百川”,正好将最后一笔写完,抬头不满地望了朱瞻域一眼,将手里的狼毫笔放在了笔架上,端起桌上的香茗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汉王本来并不喜欢舞文弄墨,可是自从被永乐帝发配到了乐安州,他就开始修身养性,静待反扑的机会,久而久之竟然练得一手好字。
    “父王,我们被骗了,皇上上个月二十九就驾崩了,现在太子已经进了京城。”朱瞻域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将手里的报纸放在了汉王面前的桌上,急声说道。
    “什么?”汉王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端着茶杯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洒出了一些茶水,随后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使得不少茶水溅在桌上,一把拿起了《明新报》。
    “怎么会这样!太子不是被困在了济宁府?”看完《明新报》头版洪熙帝的遗诏和太子进京的报道后,汉王呆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了一番,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显得非常诧异和惊愕。
    洪熙帝驾崩一事对汉王来说并不感到意外,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可前些天朱瞻坦还派人告诉了他好消息,说是将朱瞻基围困在了济宁府,怎么忽然之间朱瞻基就到了京城。
    “父王,会不会是皇后的围魏救赵之计,想以此让三哥撤消济宁府的布置,好使太子脱身。”迟疑了一下,朱瞻域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看见街上张贴的洪熙帝遗诏后就急匆匆带着一份《明新报》来通州城向汉王禀告,并没有看见朱瞻基,也没有得到朱瞻基进京的消息,而见过朱瞻基的鲁仲乾和范彬等人此时又在宫里,故而他有这样的怀疑。
    “太子进京是国之重事,又要给皇上守灵,岂非儿戏?”汉王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你三哥那边失手了,中了太子金蝉脱壳之计!”
    “父王,倘若这样的话三哥可就危险了,皇后和太子绝对会派人去济宁府救冒充太子之人,要是三哥被他们抓住可就糟了。”朱瞻域此时也品过味儿来,脸色不由得大变。
    朱瞻坦和他一样都是擅自离开的乐安州,要是被张皇后和朱瞻基派去济宁府的人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来人!”汉王闻言脸色越加凝重,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一名贴身护卫立刻走了进来,他冲着那名护卫沉声吩咐,“速去济宁府,告诉三公子,太子已经进京,让他立刻离开济宁府返回乐安!”
    那名护卫冲着汉王一拱手,急匆匆地离去。
    等那名护卫走后,汉王背着双手,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可恶,一定又是这个小子坏了本王的好事!”忽然,汉王停下了脚步,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
    “父王,是谁坏了你的好事?”朱瞻域不明就里,觉得汉王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周征的那个好女婿!”汉王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御史,能翻起什么大浪?”朱瞻域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在他看来李云天不过是因为周征的裙带关系才得以进入都察院,没什么真本事,上次送永乐帝的遗诏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不然的话早就被鲁天行给拿下。
    “你懂什么?”见朱瞻域眼神中充满了轻蔑,汉王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皇上的祈福法事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父王,你太抬举他了吧,内阁的那些老家伙哪一个不比他强。”朱瞻域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内阁的人被咱们的人盯着,皇后肯定不会找他们,你知道皇后最看重那小子哪一点?”汉王有些怒其不争地再度瞪了朱瞻域一眼,心中不由得开始怀念处事稳重、心思缜密的朱瞻圻,如果朱瞻圻不被发配到凤阳守祖陵,那么事情的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听说此人生性狡诈,颇有城府。”朱瞻域想了想,开口回答。
    “除此之外,他对皇上的忠心朝中无人能及,这才被召入宫中,留在钦安殿效力。”汉王皱着眉头,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大树,神情凝重地说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破了范彬等人之局的就是他!”
    朱瞻域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知道李云天以“金童”的身份在钦安殿伴驾,可如果洪熙帝当时已经驾崩了,那么李云天就不是伴驾,而是留在宫里给皇后出谋划策。
    只不过,汉王猜错了,破了范彬和冯长安等人谋划的不是李云天,而是名不见经传的胡一图,而李云天此时正在济南府等待着朱瞻基派人去救他。
    随着代表着大明正统的朱瞻基出现,京城的政局迅速稳定了下来,汉王自然没有必要留在通州城,很快就和朱瞻域黯然离开,返回乐安州。
    路上,汉王心中感到万分懊恼,倘若几天前听从了朱瞻域的劝告冒险进京,那么此时此刻说不定已经掌控了京城的时局,甚至黄袍加身成为大明天子,而不是像这样灰溜溜地走了。
    归根结底的话,汉王这次并不是败在了张皇后、李云天和胡一图等人的手上,而是败给了已经驾崩的洪熙帝,是洪熙帝昔日的声威使得汉王心存忌惮,进而错失了良机,可谓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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