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家人面前,温淑芳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垂着眼帘,神情有些木然,这样的她不用问也都知道心情不好了。
    “姐,真要就这样放弃?”夏明慧没有问在北京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接问了这一句。
    似乎被惊到,温淑芳扭头看她,口齿微动,却没有说出话,只是在片刻之后转过头去,虽然看不到,可夏明慧知道她的眼泪就在眼中打转。
    把车子一停,夏明慧转身就抱住了温淑芳,温淑芳的身体僵硬了下,然后就回抱住夏明慧,哽咽哭泣。
    这要是之前,夏明慧自己也不习惯去抱别人,可是现在她总是爱和夏飞仙撒娇,这世上人最难过的时候再没有拥抱更能安抚人的了。
    夏明慧轻轻拍着温淑芳,也不问别的,温淑芳过了很久,才低声呢喃:“他们不喜欢我,他的两个姐姐……我比不过的……”
    含糊的几句话,就让夏明慧勾勒出温淑芳在北京的经历了。
    看不起温淑芳的徐家父母,两个刻薄难缠的大姑姐,可能还找来了个漂亮身世好学历高的女人,可能恶言相向,也可能客客气气的说些冷淡的话让温淑芳知难而退。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只不知道有没有像后世电视剧里一样甩下大把钞票让温淑芳离开——嗯,现在应该还没那个条件!
    没有再问北京的事,夏明慧只是问:“你甘心?以前你不是说过不管徐大哥是残了手还是废了脚,你都不在乎的吗?那还是你们没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已经连那些都不在乎了,现在应该感情更深才是……”
    声音稍顿,她听着温淑芳更深切的哭声,柔声道:“姐,不就是他们家的人让你不喜欢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徐大哥的心意和之前一样没有变,他不也说了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吗?虽然他这回失言了,让你伤得这么重,可我相信,你们结婚了,他绝不会让他们家那些人上你家来伤害你!他还会留在尔河,那些人在北京那么远,大不了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啊?我看,徐大哥宁愿和你一辈子在尔河,也不愿意去北京和什么大小姐呆在一起……”
    温淑芳的哭声渐歇,不知是不是把夏明慧的话都听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却推开夏明慧:“那是他的父母姐姐啊……”声音幽幽,显然是不赞成夏明慧说的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
    就和姜婉如一样,温淑芳对家庭很看重,父母亲情,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在她心里实在太重要,说什么不往来的话,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也知道温淑芳一时半会改不过来思想,夏明慧没有再劝,只是握了她的手一下,低声道:“或许,你该和徐大哥再谈谈,毕竟说分手是两个人的事,你觉得他愿意就这样放弃吗?”
    温淑芳默然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
    夏明慧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以徐庆华的个性,温淑芳想放弃,根本不可能。
    果然,就像夏明慧想的一样,过几天她又去温家,看到了徐庆华。
    温淑芳有些别扭,可徐庆华却很自然,和姜婉如说笑,又哄着温佑国,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亲近的态度一如既往。
    夏明慧就知道徐庆华绝不会放弃,温淑芳可能几次提了分手,但徐庆华却仍是如常,日子一久,温淑芳好像也没那么别扭了。
    只是,她却再不提结婚的事儿,徐庆华也不急,隔几天就到温家一次,待温淑芳也是和从前一样,甚至开始天天到中医院接送温淑芳上下班。
    虽然婚事推迟,可是徐庆华男朋友的地位却是越来越稳了,只要是人,就知道温淑芳有男朋友了,原本还说想给温淑芳介绍对象的那些大妈大婶,全都知道了小温有了个快要结婚的男朋友,介绍对象的心思就都消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七月的热火
    78年7月20日,对这个年代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难忘的记忆。
    距离半年之久,终于又迎来了一次高考的机会,无数人都盼着这样机会,想要借此摆脱现在的命运。
    在这一年,虽然还没有人喊出“知识改变命运”,但毫无疑问,能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未来的社会主人翁,是无比光荣的事儿。
    胜利二队今年除了少数的几个知青,都参加了高考。
    郭志国原本也是一直在准备和同伴们一起去参加知青考试的,可是在临考试之前,何婶扯着他痛哭了一场,当着不少人的面哭闺女面苦,说郭志国要是考上大学肯定会不要何海燕了。
    因为这一场闹,郭志国放弃了高考,那天早上只是含笑挥手送了同伴们去参加高考,看起来神情如常,只是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怨何婶挡了他的前程。
    孙燕还是参加了高考,这回李铁牛没有多挡,只是不阴不阳地睨着她,阴阴冷笑了两声,那鄙夷的目光只差说:“就你那样,还能考上?”
    李铁牛瞧不起孙燕也是有根原的,从孙燕到胜利二队当知青,屯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臭美,好吃懒做的轻浮女人,后来更是直接叫狐狸精、骚货什么的了,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就没有一个勤奋好学聪明有关的。
    孙燕自然是不服的,尤其是徐梅考上大学离开胜利之后,她更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凭借这次高考离开胜利。
    她都想好了,只要考上大学,不管李家如何阻止,哪怕是逃她也得逃出去,等离开她就提出离婚,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胜利。
    可这世上的事儿不是总尽如人愿的,八月份高考成绩公布,孙燕居然又落榜了。
    李铁牛乐得哈哈的,特意在公社买了瓶小角楼,和李富贵痛饮了一场。
    孙燕又气又恨,还没处发泄,直接就被押着下了地收麦子。
    八月中旬,麦子熟了。金黄的麦田成片成片的,远远望去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风拂过此起彼伏,波浪一般,怪不得有“麦浪”这个词。
    又是大丰收,尤其是今年,这丰收的果实可不是属于公社的,而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一队那边也是要收麦子的,但因为县里早就说好了,公社上的收麦机要先可着二队用,一队那边只能排在后面。
    可麦收这事儿不能等,要是错过时间赶上暴雨,一年的收成就要烂在地里。
    一队那头跑到公社上去闹,正赶上二队张队长在公社上,立刻扯着人好一通吵,说到最后还动了手,张队长额上被打了个大包,回来当着队上的老少乡亲却是吹牛,说自己以一敌五,还说一队动手又能怎么着,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二队先收麦子?
    夏明慧听到这事儿立刻和夏飞仙说,明年一队肯定也要闹着要包产到户,只怕今年他们享受的优惠政策要不长久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要把今年的麦收战打完。
    一队那边没了机器,只能全靠人工,老少乡亲齐上阵,忙得不可开焦。
    二队这头,虽有机器,但也是不得闲的。
    收麦还得排个时间先后,夏家就没排在第一批。好在机器收麦速度快,排在第二批影响也不大。
    但夏明慧还是请了假,就算不用割麦子那么辛苦,可是还是一样得用人,机器没有收到的麦子得补割,还要拿袋子接住麦粒,再把成袋的麦粒用车拉到晒谷场去,看着晒麦,然后再收麦,留下自家要的口粮,就用车把麦子拉去粮库卖,这才算是完事。
    收麦这些天,没有考上大学还留在屯子里的知青们就成了重要劳力,几乎天天都有活儿,原本还嫌这些知青偷懒不能干的乡亲那几乎是用抢的才能雇到这些劳动力。
    今年秋收,那叫一个火热。只是这种热闹里也掺杂了一点苦味。
    像夏家这样的人家,自家人手不够,就只能雇人,今年可不同往年,人人都只顾着自家秋麦,谁会把心思用在别人家身上呢?
    往年,都是大家伙一起下地一起干活,都是一样的活计,收工早晚也都是一样,没什么可羡慕的,可是今年就不同了,家里劳力多的,麦子收完的早,像那些误了工没有那么快完成秋收的,一方面怕下雨,一方面又羡慕别家完活儿了,这心里火烧火燎的。
    可再如何,也没人伸手帮忙,这又不是公社干活吃大锅饭了,乡亲怎么了?我凭啥去白帮你忙啊?没看老李家,李富贵忙完了秋收也没伸把手帮他弟家呀!
    秋收这些天,晒谷场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都圈了块地方,麦粒平铺在空地上,用木锨扬起,轻的麦麸自然随风而去,略重的麦粒就落回了原地。
    这木锨,说起来就是木制的平板锹,和其他用的工具、麻袋一样,都是由县里提供,到秋收后再付款的。其实这些工具早年家家户户都有,后来都是公社了,干活时公社就提供工具,自然不会准备。
    扬好了麦子,就守在晒谷场,这个时候是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了,尤其是今年,身后守着的可是自家的收成,心情怎么能不好,有那些好酒的,还带来了些酒,说着闲话,就着孩子们抓的炸蝗虫、花生米喝上两口小酒,扯些闲嗑,困了就再睡上一小睡,只要不下雨,这一天就可以悠闲度过了。
    这晒谷子最怕的就是下雨,只要不下雨,晚上把麦子收拢到席围里就算一天完活了。当然,这晚上也得留人守着麦场,从前,是公社里选几个人守,今年,就是各家各户找人守麦场了,要说,留几个人也是守得过来的,可是一旦这些麦子都是自家的了,可就没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出人来守麦场了。
    夏家自然是夏飞仙守,她怎么舍得让夏明慧吃这个苦?
    只是晚上八点来钟,夏明慧到底还是摸了上来,带着艾草,还又带了点瓜子,娘俩就着刚才带来的茶水,磕瓜子小声唠嗑,身边艾草清香,倒不招蚊子。
    “娘,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是啊,给我家慧儿买新衣裳……”夏飞仙低笑着,轻轻拍着夏明慧的背。
    小声的,轻轻的,就和谷场上其他的人家一样,都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二百零三章 卖秋菜
    收完春小麦之后,一般来说,地里就不能再种什么费时长的作物了,虽说才八月中,听起来还觉得夏天还没过完,可是这是黑省,鸡冠子上头,基本上过了中秋,树叶就黄了落了,该穿毛衣外套了,偶尔十一时,还会开始下第一场雪。
    因为这样的气候,年年就一茬庄稼,这一茬庄稼过后有的人家就会把地空着,静待来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黑土地才会如此肥沃。
    夏明慧没打算让地就这么空着,小麦一收完,这十亩地,她就都点了白菜籽。
    这要是再过个十来年,黑省冬天也有好多人家会扣大棚,虽然得弄地龙,比别的地儿扣大棚更麻烦,也更繁琐,赚的也少,但也还是有人不辞辛苦扣大棚的。
    但现在,别说扣大棚的,就连像夏家这样收完春小麦直接再种别的作物的都少。
    从前还是公社统一安排生产,刚刚包产到户了,还有很多人没转过这个弯来。
    看到夏家点了白菜籽,还有人笑话:“这十亩地都种白菜,得吃几年啊?”
    夏飞仙也有点愁,不过她不会像外人那么说,反倒笑:“今年可能腌好几缸酸菜。”
    夏明慧一听就乐了:“娘,你放心,这些白菜产下来,您就是想腌酸菜,那也得等咱卖了剩下的啊!”
    夏飞仙听得直愣:“这白菜,你、你想卖去啊?是要卖到副食商店去?人能一下就都收了吗?”
    夏明慧冲着她一乐:“您放心,我一准能卖出去!”
    这个时候,夏明慧还真不敢和夏飞仙说她这秋白菜就没打算卖给副食商店,而是打算到时候雇了车在尔河走街窜巷卖秋菜的。
    这要说八十年代,买卖秋菜在东北可是一景,十一前后,家家户户都得蓄秋菜,主要就是白菜、土豆、大萝卜这些。
    这白菜呢,除了腌酸菜,还要留些存放妥当,还有人家会在窗下码一堆白菜,也不管它,上了冻之后就冻成冻白菜了,冬天里打个水抄,蘸酱吃倒别有风味。
    等到九十年代后期,交通便利了,东北再不是从前那样,就是冬天,也能在菜市场买到新鲜蔬菜,到那个时候,就不大有人会蓄秋菜了,顶多也就是买些个白菜腌酸菜。
    酸菜这种东北风味的美食,从古时候就是东北人冬天备必的,哪怕是二十一世纪后,也还是少不了这一口,只不过渐渐的有些人家不会再腌酸菜,而是在菜市买,还有真空包装的酸菜卖,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让东北人吃一口家乡的味道。
    扯远了,只说现在,虽说现在敢上街卖东西的还是少数,像夏明慧想的那样直接光明正大敢上街吆喝卖秋菜的更是没谁,可夏明慧到底是知道后面的事,胆大啊!
    等到十月前后,白菜经了一层霜,夏明慧还真就雇了车进尔河卖秋菜。
    车就是雇的队上的马车,起白菜时也是雇了村里闲下来的汉子。
    起出的白菜堆在田埂地头,小山一样,还不是一座。
    闲着没事的乡亲抱着膀子站在边上看热闹,也不伸手帮忙,倒有那爱占小便宜的想要顺手抱个一两棵回去。
    白玉凤更是扯着嗓子叫:“我说小婶,你这白菜可是大丰收了!我看这么多白菜,你也吃不完,不如我们家帮帮你吧!柱子,别光顾着玩,过来抱白菜。”
    李拴柱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棍划着他刚用尿和的泥,听了话只是抬头傻笑。
    夏明慧却是在大秤那头抬起头,笑道:“我说嫂子,你可别乱伸手,我这正过秤呢!你这乱拿,到时候数儿都不准了!再说了,想吃白菜你咋不自己种呢?就那着地在那空了一个多月,这会倒想占便宜了!”
    “说啥呢?死丫头!”白玉凤气得脸发青,却又拿夏明慧没办法,只能愤愤骂:“我那粮食都喂进狗肚子了,连叫人都不会叫。”
    今年她家的收成不好,虽然地比夏家还多了十亩,可是一来李金库和白玉凤两口子都是爱偷懒的,侍候地侍候得不经心,二来也舍不得下本钱,那肥料啥的都跟得不及时,所以亩产量远远不及别家。
    到了秋收后,更是想都没想过要种点别的。
    事实上,整个胜利二队也就还有三四家看到夏家种白菜也跟风种了点菜,不过那是打算着自家蓄秋菜的,比夏家又晚了些时候,这会还没起。
    现在看到夏家起白菜,要说这些没再种作物的人不眼红,也是奇了。
    夏明慧怎么会不知道白玉凤是眼红,只是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冲着白玉凤冷笑了下,就好像没听到白玉凤说的话。
    倒有看热闹的,跟着起哄:“这慧儿都成了你小婶家的闺女,辈分不一样了,那自然不能再叫你妈了。”
    白玉凤又气又怨,忍不住怼了回去,没几句,就吵上了,小道上越发热闹起来。
    夏明慧却不理会那边,眼睛只盯着大秤。
    这大秤是队上往年过粮食的大秤,还是夏明慧去借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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