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份量虽重,却不出乎意料。
    卢伟和尤墨表情平静,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床上,和阎事铎打了个招呼。
    阎事铎第一关心的当然是那家伙的脚,确认无恙后,转头上下打量了卢伟一眼。话没出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切了过来。
    卢伟没什么表情,静静的看着阎大佬那张黑脸。
    黑脸像是有些愤怒了一般,变得更黑了,开口时的语气有些沉重:“后果你是知道的,有心理准备吗?”
    卢伟的声音没有因为对方的情绪起波动,淡淡的回应:“知道,有准备。”
    阎事铎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语声转厉:“你知道你代表着多少人的形象吗?”
    卢伟还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当时可能没想起来吧。”
    阎大佬面色稍缓,继续说道:“有才人的我见得多了,比你傲的人也不在少数,比你年轻的也有。所以,不要跟我摆高冷姿态,我不是来教训你的,希望能听见你的实话。”
    说罢,转头瞪了一眼一边微笑的家伙。
    尤墨把笑容收起,脸绷紧。
    卢伟的嘴角,却在不经意间起了些笑容,“个人角度不同吧,你们眼里是国家,我眼里只是兄弟。”
    阎事铎黑着的脸楞了一下后,果断变得更黑更长了,“没有国家,哪来的兄弟?”
    卢伟微笑着反问:“真是兄弟的话,也不会让你做这种选择。”
    “那你的意思是:再有类似的情况,你的选择还是一样喽?”阎事铎的声音隐含怒意,听起来闷闷的,夏日滚雷一般。
    “国家形象和个人梦想,你觉得份量差距大吗?”卢伟依然不为所动,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往外喷热气的鼻孔嘴巴。
    “当然......”阎事铎话一出口就自己止住了,眼睛微微眯起,又上下仔细的打量起来。
    “可能我觉悟偏低吧,老是觉得兄弟更重要一些,个人梦想的重要性也不比国家形象来的弱一些。”卢伟看着对方卡住了,开口缓缓道来。
    阎事铎的脸色变化很快,拉长的脸恢复原样不说,居然起了些笑容:“有意思,你这小子有意思,你们两个,都比我想象的有意思!”
    转头,问另外一个家伙:“你呢,看法如何?”
    尤墨一开口,就让另外两个家伙楞住了。
    “我吧,和你们想法不太一样。国家其实和兄弟一样,真心对待即可。不能因为国家里有一个害虫就无视其它人了,也不能因为兄弟中有一个背叛的就再也不相信任何兄弟了。把两者对立起来是给自己找麻烦,就像是国家梦想和个人梦想一样,都重要。”
    阎事铎很快回过神来,呵呵一笑,重复了一句:“嗯,不错,都重要。这个好,可以拿来给其它人瞧瞧。”
    转头,目光来回扫了一圈:“真闻不惯这药味,好好养着。走了!”
    “慢走啊。”
    “常来!”
    阎事铎简直哭笑不得,边往外走边恨恨的:“让老子给你们擦屁股,有种!”
    ————
    报复这种东西,结果一样的话,暗着来的家伙招人恨但惩罚力度不会太大,明着来的家伙被人尊敬但所受惩罚肯定会重的多。
    还不太熟悉成人世界规则的少年们,在一起略一分析,就得出了这种让人蛋疼的结论。
    更让人蛋疼的是,一堆人凑一起商量半天了,也没个正经主意出来。
    其实也正常,这种事情各队都有,少年们也算屡见不鲜。作为各队的骄子,他们以前都是冷眼看别人斗来斗去,狗血一地。偶尔有不知死活惹到头上的,自己还没起动就被教练一把拿下了。打架什么的也不可能是自己单枪匹马的上,难得碰上的惩罚当然都是法不责重或者从轻发落。
    眼前这状况,没经验呐!
    但这么多人想不出个主意来也忒丢人,于是,愁眉苦脸的家伙们把目光转向唯一的狗头军师——小胖子。
    小胖子心里有点没底。他可是个老实宝宝,老实到被人欺负了都得考虑要不要吭气的那种程度。
    少年们可不管,你这个家伙最近出老了风头了,有事情你不想主意让谁想?
    于是,暂时化身为一休哥哥的小胖子,在一群小伙伴略带威胁的目光注视下开始用两个食指磨脑袋。
    专注思考的效果还是不错,小胖子头一次觉得,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成为一群兄弟的核心,成为解决问题的钥匙,竟然是一件这么充满趣味和挑战的事情!
    换句话说:不把自己放到重要位置上,还真不知道自己能量有多大!
    主意其实简单之极:求情。
    但求情这东西可有学问的很。首先是份量,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其次是尺度,要让对方感觉到诚意而不是威胁,或者是小威胁而不是大威胁。最后是方式,长篇检查肯定比寥寥几句更显认真。
    如此这番一说,少年们一个个直拍脑袋,心中给小胖子暗暗点了个赞。
    会议圆满结束,所有人忙不迭的闪人,最后只留下还在陶醉的小胖子和房间主人李贴李京羽。
    李贴毫不客气的赶人:“快回吧笑瑞,都等你起草呢!记的要多抄几份哈,弄好了拿过来我们签名,领导可多着呢!”
    张笑瑞如梦方醒,捶胸顿足一番后悻悻然离去了。
    大羽难得没开嘲讽模式,看着张笑瑞转身出去了,才喊了一嗓子:“明天比赛怎么打,顺便也想一想!”
    小胖子脚下一软,差点撞死在门框上,无助的眼神回望了一眼,却只收获了两张幸灾乐祸的脸。
    张笑瑞叹了口气,推门往外走。
    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
    报纸分早报晚报周报等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引起全国关注的比赛和队伍当然不会缺乏报道,而焦点中的焦点,当然是报道的重中之重了。甚至在很多媒体眼里,这次事件的新闻价值堪比一场比赛结果。
    在所有人看来,本来就不受媒体待见的卢伟,受到前所未有的口诛笔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实际情况却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早报的极力渲染果然引起一片哗然,但一天时间还没到,就有很多家晚报开始反攻了,到第二天几家专业性很强的体育报纸再一详细分析,舆论的风向就隐隐变化了。
    本来怒火中烧的关注者,也在悄然间改变了指责方向。
    是啊,要是那家伙动作再大一点,要是我们的头号球星反应再慢一点,这比赛还有个什么盼头?
    帮人帮出祸事来,这样的事情奶奶忍了,爷爷都不能忍!
    是的,媒体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了。
    明明应该受到严惩的家伙,瞬间就成了正义的化身。明明是暗中报复,却变成了众口烁金。
    不过,这种事情上对着干的也不在少数。另一家专业性很强的报纸《球报》就死掐住“报复”二字不放,认为不严惩二人不足以严军纪,平民愤,扬国威。
    风口浪尖上的朱广护赛前只接受了央视记者的采访,在代表官方态度的报纸上侃侃而谈,算是给事情定了性,结了案。
    起到平民愤作用的东西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朱广护在采访中,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摘读了几段后,记者就动容了。
    “他是我们球队的大脑,为人从不张扬,也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只有和他一起踢过球,你才能感受到那种智慧的力量。”
    “认识他之前,我是个自信心严重不足的家伙,甚至被人欺负了都还要考虑要不要声张出去。和他一起训练比赛的两个月时间里,我学会了独立思考,有了面对批评和非议的勇气,更大程度上发现了自己的潜力所在。”
    “他和尤墨两个人,一个是精神领袖,船长一般鼓舞着我们,另一个是领航员,舵手一般指明了方向。过去的两场比赛,因为战术保密我们不会透露过多的信息出来,但可以明确透露的一点是:没有他,这两场比赛我们很可能一分都拿不到!”
    作者虽然署名一大堆,但有心人还是毫无疑问的看出来以上文字的出品人了。
    少年们自己想出的招,效果简直浑然天成,有谁能想到:明明是场上竞争对手的两个人,竟然会有如此好的私交?
    以此来看的话,这次事件的主要当事人在球队中竟然有如此高的人气?!
    面对一脸沉思的记者,朱广护施施然宣布了处罚决定:鉴于两人一贯表现良好,且都是情绪失控初次犯错。故予罚款1000元,记过处分一次,停赛一场以观后效。
    虽然明显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但之前的铺垫实在成功。以致于之前叫嚷的最凶的媒体都暂时偃旗息鼓了,顺便把目光投向即将进行的比赛上。
    是的,眼下反击明显不利,此事秋后算帐不迟!
    ————
    江晓兰这两天都没敢往郑睫家跑。
    原因嘛,当然是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了。
    本来没有读报习惯的江姑娘,现在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钻研各种报纸上对他们的各种报道。
    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江晓兰差点选择请假回去打电话!
    结果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才总算克制住没去添乱。
    直到比赛日的下午,周末放假的江晓兰读完了对朱广护的采访后,兴奋异常的她才拿着报纸跑去找郑睫。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吓坏了的江晓兰一路没敢停,一直跑到网球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后,才大喘气着放下心来。
    郑睫一个人在加练,发泄一般,把发球机里蹦出来的网球击向球场的对侧远角,成功了怒吼一声,失败了默不作声。
    球场上风很大。
    吹起了裙边,却吹不动马尾,吹干了眼睛里的泪水,却吹不走脸上的汗水。
    江晓兰张着嘴,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默默的看了很久后,把报纸折好,拿了块石头压在网球场上出口处,转身走了。
    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吧。
    有点点风吹草动就心慌不已,看到不对心的评论就会不舒服很久,想到一些可能的情况就睡不好觉。
    这样的自己,将来怎么承担风雨呢?
    学习成绩都因为关心比赛而下降了,一直想写的东西也搁置了很久,家务活更是做的随意散漫。
    看来,要学着收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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