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没做过了,手艺还没丢掉。”
    梁山伯摸着自己做的蒲团,感慨良多。
    “我小时候,就是跟着我娘做这个,再卖给道观里的道长们,才能继续读书识字。”
    “给……”
    他将蒲团放在祝英台面前。
    祝英台抱起蒲团,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这蒲团就像是梁山伯的人,虽不精美,却扎实厚重。
    “谢谢你。”
    祝英台坐在蒲团上,只觉得心暖暖的,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看到这样的祝英台,梁山伯也忍不住如同马文才一般,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不用客气。”
    “你刚刚问我,高门女和穷小子会长久吗?”
    他突然以安静地语气,重复起祝英台的话。
    “咦?那个,那是我的胡言乱语,你可以不必放在心里的。”
    祝英台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
    他笑着说。
    “一定没问题的。”
    ***
    不同于已经确定前程的梁山伯,会稽学馆里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奋斗着。
    谢举已经决定选拔已经用“射策”的方式,这让许多已经花了大价钱买来各种策论、或是请家中门生做策的士生都咬牙不已。
    所谓射策,就是考官事先准备好比人数多一倍的题目,放置于竹筒内,搁在自己的案头,由考生自行选择其中一个作答。
    如果竹筒内的题目没有把握的,可以再换一次,但换过之后就会影响到考官对这个考生的印象,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的名次。
    因为是选拔天子门生,考试只允许甲科的人参加,竹筒也只能换一次,名次分甲、乙两等,甲等五人,其余皆是乙等,其实就等于是只有考到甲等才能得到天子门生的名次。
    所有人都不知道谢举会在竹筒里写什么,只知道题目会从《五经》里出。没有人会怀疑谢举的能力和公正,于是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埋头苦读,扒着五经逐字逐句地猜测会有什么题。
    也许是马文才的话打动了傅歧,也许是傅歧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考试方式被发布的第二天,傅歧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剃须沐浴更衣将自己打理干净不提,每日还读书读到深夜。
    他甚至央求了马文才帮他选上十几个论题,一道道主题的做策论。
    傅歧是由傅翙亲自开蒙的,其实基本功并不差,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上甲科,五经也都读的不错。但他平时懒散惯了,从未认真做过什么事情,东西学得马马虎虎就好,考试也考得马马虎虎就好,如今悬梁刺股,实在是让不少人意外至极。
    “其实你不必如此用功的。”
    马文才看他这架势也有些担心,提醒他:“你不是准备回去后,走举荐入国子监的路子吗?”
    傅歧作着策论的手一顿,抬头道:“我只是想试试我的水平在哪里,提醒下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他又低下头继续写。
    “要是我连五馆的庶生都比不上,去了国子监也就是丢人的份儿。”
    傅歧是一根筋的脾气,马文才也无力多劝。对于谢举挑选人才用射策的方式,马文才还是松了口气的。
    谢举是梁国有名的名士,除了五经之外,他最有名的是辞赋和音律,这也是“士大夫”们必备的技能。
    一个做不好辞赋、不懂得音律的士人,是称不得什么雅士的。
    偏偏马文才在辞赋、音律上根本没有什么灵气,只能说会作诗,能识谱而已,唯有策论上因为见识和“先见之明”的原因,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见谢举用策论来选“门生”,马文才就明白了皇帝想要的还是实干之才而不是多几个“名士”。
    也许是皇帝对庶生能做好辞赋信心不大,或是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五馆之中,根本就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般都是庶人,而是挤满了为了入京而投机的士生们,所以用汉魏时选拔贤才的“射策”来选拔人才。
    “主人,家中夫人送了信来。”
    门外的疾风递过一函信匣,又凑到马文才耳边说,“祝家少主将半夏留在了山下的别院里,说是请主人将她送到祝家小郎身边伺候,若是不能,也不必再送回了。”
    “……不必管他。”
    马文才接过信匣,根本不将祝英楼的意见当回事。
    “祝英台现在很安全,也用不上人伺候,你之前不是说惊雷和她看对了眼吗?就让半夏在别院里住下,和惊雷说一声,让他去陪她。”
    “这不好吧?”
    疾风一惊。“主人身边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将惊雷送下山,那您的安全……”
    “傅家那么多家将在这里,还能让人把我怎么样?”
    马文才笑笑,推了疾风一把。
    “快去吧,别拦了惊雷的桃花。”
    疾风半是犹豫半是替惊雷欢喜的下去了,留下马文才独自抱着信匣。
    “想不到你还喜欢做月老。”
    傅歧一边写,一边好笑地说,“你那么喜欢做月老,怎么不看看自己的佳人在哪里?”
    “大丈夫事业未成,何谈佳人?”
    马文才笑着回傅歧,伸手打开了自己的信匣。
    “我娘这是寄了什么,这么重?”
    一打开信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铜盒,铜盒下压着一封厚厚的信。
    马文才见那小铜盒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打开铜盒一看,里面是一张红色的帖子。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展开帖子一看,登时吓得右手一颤,“啊”的惨叫了一声。
    旁边的傅歧听到这边的动静,丢下笔好奇的凑过头看。
    他曾帮着自家兄长迎过亲,一看到那帖子,便诧异地看了眼马文才。
    “庚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马文才(控诉):在人生大考之前这么吓唬我真的好吗?真的好吗?你就不怕我发挥失常从此人生走向下坡路???
    马母(对手指):我寄的时候又不知道你明天考啰,我只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嘛……
    第216章 惊涛骇浪
    人们都迷信人的生辰八字是有其作用的, 一旦被不相干的人拿到了生辰八字,若那人心怀歹意,作法通灵, 生辰八字的主人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因为这种原因,但凡讲究点的人家, 在合算过孩子的生辰八字后就会将其写在红纸上,放入盒里封住,从此对外只说年月, 不说八字,只有到了议亲的时候,才会将盒子起出, 拿出写了生辰八字的纸去合八字。
    写有双方生辰八字和籍贯、祖宗三代,并标有八字相合批语的红色柬贴被称为“庚帖”, 一旦庚帖开头的批语不差, 这门亲事就等于是定下了。
    庚帖一共会有两张, 分别给予男女双方的人家,马文才手中这枚庚帖便是给男方家的。
    也难怪马文才觉得眼熟, 他前世也是见过这个的, 只是士族定亲向来是“隐定”,为了避免双方若因婚事不成而难堪,一般家中只有到庚帖相合时才会对外公布婚事, 否则八字一配不和婚事不成,双方议亲的事情又传出去了,就会有不好的影响。
    马文才前世只见过一次自己的庚帖, 还是只看到了外面的红色封面,因为隔得时间太久了,他竟一时没有将庚帖认出来。
    他刚刚才说“大丈夫事业未成,何谈佳人”,他娘就给他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庚帖,又不是丧报,你怎么这种表情?”
    傅歧莫名其妙地从地上抄起庚帖,一看抬头,乐了。
    “哟,天作之合嘛!上上合!”
    “给我!”
    马文才五心烦躁地从傅歧手中夺过庚帖,仔细核算了下女方的生辰,他虽不知道祝英台的八字,但年纪却是知道的,如今一算,正好对得上。
    这一下他简直是惊悸不安,什么也没说的扯开铜盒下压着的信,读了起来。
    马家看起来似乎是马父做主,其实马父只管外面的事情,对于衣食住行都不怎么过问,都是马母做主。
    他还是个含蓄的男人,所以一般给马文才写家信这种事都是马母执笔,只不过内容大多是夫妻两人商议过的罢了。
    这封信也是如此,大致说明了他父亲在马文才得罪沈家后日子越发不好过,已经生出了辞职退隐的心思,考虑到马父辞去太守一职后可能就没办法定下什么好的亲事,马母托了官媒打听了好几家姑娘,最终给他定下了这门亲事。
    又说了女方家中担心亲事若最后不成容易生怨云云,就没有跟他商量,以免他患得患失。直到最近女方家才把生辰八字送了过来,如今也找有名的道士合过了八字,喜的是“天作之合”,如今等于已经过了“纳吉”,女方家就等着下聘了。
    马文才拿着书信的手不停颤抖,面上的颜色白的可怕。
    无论他母亲说定下的亲事他会如何满意,承诺无论是长相、出身还是人品才德都一定是马文才认可的“佳人”,他都露不出一丝笑颜。
    马文才说自己“事业未成”不愿成家,并不是托词,他根本就没想过现在成亲,也曾和父母再三强调过自己不愿那么早成家。
    他如今只不过是个三等士族,高门素来低娶高嫁,女儿是最宝贵的资源,若他不能混的出人头地,妻室也不可能达到他想要的“高度”。
    若他还是前世那般,不过想维持家门、好好做好一方地方官员,祝英台也好、其他同等门第的士女也好,都是可以达到他的要求的。
    可他现在的目标却已经定的极远,甚至已经有了在未来天下大乱时一争长短之心,那妻子若还只是个只知后宅的女子,就根本无法跟得上他的脚步。
    他的野心不能告知自己的父母,他父亲虽然眼界开阔,可毕竟是个再沉稳不过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他冒着“大不韪”去筹备这样的事情的,他也无法向他“预知”已经太平了这么多年的梁国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大乱,而他想趁乱起事。
    马文才原想着现在轨迹已经完全不同,自己没去国子监只是在会稽学馆读书,一般的人家也看不上这么没出息的自己,而没出息的人家父母也看不上,加之自己明确告知过不想太早成婚,亲事怎么也要等到自己去了建康之后才会定下。
    谁知道就犹如宿命一般,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木已成舟?
    这八字,他是死了都记得是谁的!
    明明应该是两年后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提前发生?!
    “看样子你们家连‘纳吉’都过了啊。”傅歧见马文才这样,表情不解,“六礼过了一半才告知你,好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明明就是惊吓!
    “追电!”
    马文才压抑着自己暴揍傅歧一顿的情绪,咬着牙喊起外面守着的追电。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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