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还没得到消息,待到下午,再到明天,这里说不得还会被挤的水泄不通,无孔不入,想要临摹而不得为之。
    “我?后悔?你以为我在看过那小子抱着马文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之后,能生的出什么敬仰之心?算了吧,我现在没心思学写字。”
    傅歧看着远处祝英台的背影。
    难道他看错了人,这小子,难道其实是个凉薄的?
    为何刘有助遭此大劫,昨日他还能痛哭流涕,今天却毫无所觉一般去上课?
    “是啊,现在哪有心思去学字。”
    梁山伯可惜地看着围墙前站成一排的人群。
    他们还要去打探刘有助的消息。
    ***
    祝英台走到课室门外的时候,只感觉脚下跟棉花一般,走路都是飘的。
    刚刚是因为她突破了某种境界,身体虽然疲惫,可精神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这才能意气风发,热情洋溢。
    可一路从甲舍门口走到西馆,顿时困成狗。
    是以哪怕众人因为昨日之事对头她指指点点,或是她身形狼狈眼睛红肿引人侧目,都难以让她再抬一抬眼皮,几乎是一到了自己的席上就往下一倒,伏在案上瞌睡。
    她已经来的太迟,书学的讲士早已经到了,见丙科第一居然迟到了还一副“我真没睡好求让我睡一会儿”的样子直接扑倒,他也傻了眼。
    大概是祝英台平日里并不跋扈,今天这样子也太惨了一点,那年轻讲士咳嗽了一声,居然没有让她起来好好听课,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开始准备讲课。
    上课之前,他像往常一样用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待看到祝英台右侧的案上空无一人,忍不住一怔。
    “刘有助呢?刘有助今日怎么没来?”
    刘有助曾是丙科书学第一,刻苦努力,即便是生了病也从未缺席,是以这讲士惊讶之下连忙询问。
    伏安也是一脸担忧,他虽喜欢欺负刘有助,但毕竟同窗几载,他自己呼喝可以,心中却是维护的,如今见刘有助没来,再想到昨天刘有助受到那等奇耻大辱,就忍不住狠狠瞪了假寐的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其实并未完全睡着,只是身子太过疲倦已经无法动弹。听到助教问起刘有助,祝英台的心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痛得四肢五骸都酸痛了起来,将身子又蜷缩了几分。
    “张大眼,你和刘有助一屋,可知他怎么了?”
    “启禀讲士,刘有助在学舍里养伤呢。”
    张大眼回答道。
    养伤?
    没死?
    祝英台心头一震,睡意去了大半。
    不对,从这里到县城,一来一回都足以让他流干血了,怎会在学舍里养伤?
    “养伤,究竟怎么回事?”
    这讲士也生出了好奇之心。
    一时间,一屋子里的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会他心中不甘,昨天跑去找马文才麻烦被打了吧?”
    “得了吧,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他敢找马文才麻烦?说不定昨天丢了马文才的字,惹得他不快,被打了。”
    “难道真是这样?”
    张大眼见他们讨论的邪乎,赶紧出声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被马文才打了!我也不太清楚,但听送他回来的学官说,刘有助晚上梦游乱跑,犯了宵禁,被人抓着送到了馆主那里。馆主命学官杖了他十杖,让他暂时停了课养伤。”
    “真倒霉,晚上出去乱跑。”
    “啧啧,一定是跑了不该跑的地方,是不是游到馆主那里去了?”
    这讲士年轻面浅,西馆中又有许多是老油条了,一点都不怕他,刹那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那讲士面皮憋得通红,最后将柳条狠狠在案上敲了几敲,才算是堪堪维持住纪律,没有人再在课上喧闹。
    相比之下,趴在案上只是睡觉的祝英台,反倒显得可爱多了。
    低低的书案后,听着屋子里同学们猜测纷纷的祝英台,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谢你,马文才……’
    小剧场:
    从此之后,学馆里又有了一个传闻。
    学生甲:你们听说了吗。马文才把刘有助打了,刘有助还挨了板子?
    学生乙:你们傻!马文才把刘有助打了,刘有助还能挨了板子?一定是刘有助把马文才打了!
    学生甲:哦哦……(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听到的马文才:(铁青着脸)……
    第38章 身体不适
    马文才走入课室的时候,无论是傅歧还是梁山伯,都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心口也放下一块大石。
    会稽山到县城有一段路,何况事发时又是半夜,来去路程加等城门开的时间,如果马文才真把刘有助提去了官府,现在绝不会出现在课室之中。
    也就是说,刘有助一定没有被送官。
    傅歧是单纯为自己不必间接背一条人命安心,梁山伯则是信任马文才的能力和心性。
    如果马文才放下了这件事,那刘有助就不会再有什么性命之忧,甚至连“盗字”的风言风语都不会有。
    他那般高傲的一个人,绝不会让庶人曾经摸入他房中的事情宣扬出去,刘有助日后的名声也丝毫不会有损。
    往日那笼罩在他心底久久不散的阴云,竟就这么渐渐散了。
    马文才放过刘有助,非但是刘有助重获新生,他也放过了那个曾经悔恨捂住的自己,让他重获了新生。
    刘有助不是他那可怜的同门,被盗字的祝英台也不是昔日那残酷的士人,哪怕是马文才这样严苛与礼法之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放过冒犯士族之人。
    于是今日的五馆不必会再变成昔日的五馆,今日的贺馆主不必变成昔日的贺老馆主,岂不是大幸?
    贺老馆主曾经想在五馆实现的理想,他似乎已经渐渐看到了踪影。
    能够重新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
    看到梁山伯对他露出那般恶心的微笑,马文才冷哼了一声,重重地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下。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随便给几句可怜话就能打动的人,像梁山伯和刘有助这样遭遇的寒生,天底下有千千万,如果跪地求饶卖个蠢就有用,还要官府干嘛?要律法何用?
    但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日后的安排。
    他并不是莽撞树敌之人,今日他将刘有助抓去送官,若是刘有助真因此而死,虽能杀鸡儆猴,但全会稽学馆的寒生却会从此恨上他。
    他昨日才和刘有助起了冲突,刘有助只不过摔了他的字,第二天就手都没了,全家流放,会让别人如何看待他?
    那几乎是把自己针尖对麦芒的放在寒族的“对立面”,哪怕日后出仕,有这层往事,寒门官员也会想尽办法给他摘下去。
    像是褚向这样心软的士子,说不得从此就要将他马文才打上“不仁”的烙印,与他日后交际之中有碍。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名声上的影响,马文才还能付之一笑,毕竟士庶之别乃是国之章典,谁也不能正面说他什么去,但梁山伯所说的“往事”,便让他不得不小心慎重。
    如果贺老馆主贺玚真是因此而郁郁而终,现任的馆主贺革对于这种事情一定会有心结。
    他今日将刘有助送官,就如昔日那士子当众砍断了寒生的手腕,即便他这位先生现在正值壮年并不会为此身体垮掉,但噩梦重演,不免会想起自己的父亲,以及当年五馆式微的原因。
    人说爱屋及乌,其实反之也是一样,一旦刘有助真的因此残缺肢体千里流放,他这入室弟子,怕是也走到头了。
    他现在想要求得是学馆的推荐,他日若要被选入国子学去做“天子门生”,除了学业要出类拔萃,“德操”也是必须要出众的部分。
    助教和博士们的评点和意见很是重要,否则那么多性格各异恃才傲物的士族子弟济济一堂,却没有惹出什么事情,难道全靠自控吗?
    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精于算计、步步为营之人,所以梁山伯将往事一一说明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权衡将刘有助送官的利弊。
    对于他来说,将刘有助送官,与他除了涨一些声威,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坏处却有不少。
    于是乎,几乎是下意识的,马文才就明白了梁山伯自曝其短的原因。梁山伯是个城府颇深,八面玲珑之人,会无缘无故说起自己过去的惨事,并不是为了摇尾乞怜求取他的同情,而是让他自己去权衡利弊。
    当然,想要让心软的祝英台帮他求情,也是其中的原因。
    但马文才就是不爽。
    凭什么他劳心劳力,又担惊又受怕,还要操心祝英台日后的闺誉和安全,却要被她一脸“你残酷无情麻木不仁你就是怪人”的样子防备?
    凭什么他和祝英台共住的屋子被人摸进了蟊贼,他还非要大人不记小人过,任由他随意来去?
    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他有的给祝英台的烂好心擦屁股的时候!
    他不爽,就想让所有人不爽,所以他还是把刘有助提了出去,一夜未回。
    至于他连夜把刘有助提到先生那里说明原委,在先生问他该如何处置刘有助时假意思忖,甚至回答“这事与我、与五馆声名有碍,就以夜闯宵禁为由小惩大诫,杖责一番,就算揭过了吧。”,都是他在知道过去的事情时的惺惺作态。
    既然他已经决定放过他,就要用这件事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比如说,先生对他加倍的好感。
    果不其然,先生果然感动万分,不但用“夜色太晚怕引人关切”的理由邀请他在他的小院住了一晚,更是对他言语切切,一番看待家中子侄模样。
    所以,他才不是因为祝英台哭的稀里哗啦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才心软呢。
    也不是因为听到之前那位寒生双腕尽断流血而死而心软。
    就是这样!
    马文才摇摇头,把记忆里祝英台哭叫“我已经见过了被挖掉的鼻子,现在又要见别人断掉的手吗?”的样子甩到脑后,方才施施然打开第一页书。
    今日上的是“大学”,《礼记》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
    “曾夫子,我家公子今日请假。”
    孔笙的书童跪在门前向夫子请假。
    “曾夫子,我家公子今早也不能来了。”
    和他一直互别苗头的顾烜也派了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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