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安平伯亲自给来府里宣旨的官员和宫人们发红封,他的两个弟弟也跟着应酬:“有劳了。”
    礼部侍郎李延也没跟他们客气,收了红封:“那在下也沾沾贵府的喜气,等大婚之时,还望伯爷不要忘了在下,在下也想来府里讨杯喜酒喝。”
    “一定一定,”安平伯赶忙应道:“到时还请李兄赏脸。”
    五娘接了懿旨之后,就被府里的女眷簇拥着回到后院常宁堂。她坐在椅子上,打开手中那道明黄色的懿旨,又看了看,最后目光凝聚在那个红彤彤的凤印上,嘴角一弯笑了。
    米氏坐在主位上,难得的她也有愣神的时候,不过看到闺女脸上那有意思的笑,就回神了:“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啊?”
    陈氏妯娌几个心里头都还懵着呢,婆母这话也叫得她们醒了神。陈氏还是有些不相信,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这……这是真的吗?”
    “母亲,”元娘火急火燎地进入屋里,脸上有些急切:“听说太后给小妹赐婚了?”严明差人回去告知她的时候,她还不信,连忙让人套了马车回府。可是到了荷花弄,离得老远,车夫就说伯府门前有禁军侍卫守着,也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心里还需一句准话。
    米氏把元娘招到身边来:“我们也是姑爷来通知的,不然今天伯府恐怕就要失了礼数了。”她昨儿还在担心她家老闺女嫁不出去,谁能想到今儿老闺女的婚事就铁板钉钉了?
    “赐给了谁家?”元娘双手紧握着绣帕,严明差人来家里也没说清楚,她都担心死了,实在是京里的纨绔不少,她小妹是个好的,可千万不能丧在那些败类手里。
    米氏叹了口气:“昭亲王。”
    “什么?”元娘又有些不信了,恐怕她是听错了:“您说昭亲王?”
    “是,”米氏点点头,这门亲事太贵了,就不知道是福是祸?
    “侧妃?”元娘的心像是被谁给抓住了一样,侧妃也是妾,听着好听罢了。
    这次,米氏倒是笑了:“是王妃。”
    “真的?”元娘有些质疑,突然她眼前冒出一抹明黄。
    五娘走到她大姐身边,把懿旨递给她:“自己看看,你妹妹我现在也算是准王妃了。”
    元娘颤着手接过那道懿旨,打开看了起来,好一会她才慢慢合起懿旨:“先让我缓缓。”
    米氏看向五娘:“你是怎么想的?”
    五娘看了看她娘,眼神一转又看向她大姐手中的懿旨:“有了这道懿旨,我还能怎么想?当然是开开心心安安分分地待嫁。”
    她才十五岁,年轻着呢,好日子还没过够,谁想死?再说她是王妃,日后也不用伏小做低,也不用天不亮就起身给长辈请安,王府里除了王爷,就她最大,这么一想日子好像很好过。
    “你心里明白就好,”米氏握住女儿的手:“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五娘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昭亲王不嫖不赌的,她又有银子。不对,银子?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娘,咱们是不是应该盘盘这十年的账,让人要债去?”
    “啊?”元娘终于缓过神来了:“要什么账?”
    屋里的人都盯着五娘,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想到要账。
    倒是米氏笑了:“是啊,闺女大了,又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这嫁妆可不能少,我这手头还真有些紧。”
    “母亲,”陈氏被她们娘俩弄得一愣一愣的:“小妹的嫁妆,咱们公中出。”
    “不了,”米氏摆摆手:“有些积年的老账,是应该要彻底算算了,都拖了十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必那几家也都是讲理的人家。”
    五娘给兮香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里存着的那些册子拿过来,这些账就拿着我这准王妃的名头去要吧。”反正她刚刚也细想过了,从这赐婚旨意来看,恐怕太后跟昭亲王未必就看得上那几家。
    “是,”兮香心里头高兴极了,这回她们终于也有底气说话了。
    昭亲王府前院的三思堂里,一位身着黑色云纹长袍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立在书案前。
    “王爷,”一名中年男子,大冬天的还手持着一把破扇子,嬉笑着朝黑衣男子拱礼道:“彦某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喜得良缘。”
    “你很高兴,”这名黑衣男子就是昭亲王,他承袭了他母亲的那双桃花眼,眼神深邃,但却不见丝毫多情,只透着冰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醒目得很;硬挺的鼻梁,勾勒得整个面部立体如雕刻一般精致,真真是俊朗极了。
    “王爷要大婚,彦某自然是高兴的,”这位看似像先生的男子,一手抚着胡须:“据彦某所知,王爷未来的王妃可是位不缺银子的主儿。”
    安平伯府那位差点嫁不出去的五姑娘被赐婚给昭亲王,一时间惊着了整个京城,还没等人回过味来,这准亲王妃就做了件大事,让京里的人看了好一番热闹。
    次日一早,将将辰时过,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就拿着账本去了韩国公府收账。这童鸣刚进韩国公府的门,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就都知道未来的准昭亲王妃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据说韩国公府欠那位准王妃将近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那得多少银子啊?
    昭亲王府里,彦先生这会刚好在昭亲王的书房,脸都红了,兴奋得不得了:“二十万两啊!韩老贼也太不是东西了。不行,王爷,彦某觉得咱们王妃这银子可能有点难收,您应该伸伸手……嘿嘿……到时咱们也可以要点……那啥……辛苦费……哈哈……”
    昭亲王没有理彦先生,不过他脸上倒是有了些笑意:“胆子倒是不小,也还算聪明。小应子,准备马车,本王要出府。”这次进京,他手头已经有了十万两黄金,现在还差一些,看来他要问某人先借一些才行。
    小应子朝彦先生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见识的穷鬼,不过二十万两白银,他还是赶快去准备马车,不然让韩国公那贼子跑了可怎么得了:“奴才这就去。”
    “王爷,彦某昨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咱们王妃可是把金算盘,”彦先生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他们这未来的主母了,比喜欢金子还多一分,实在是那位太会赚金子了:“京城里共有六家十六商铺,都是规格一样的三层小楼,卖的都是女人家喜欢的金银首饰跟江南的胭脂水粉,这都是咱们王妃管着的,不过她从未出面过,生意都很不错。”
    “她可不单单只有这么点本事,”昭亲王想到他昨晚收到的资料,他对他这位王妃还是有几分满意的,希望他给她底气,她能让他更满意:“本王甚喜。”
    彦先生闻言也不嬉皮笑脸了:“皇帝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也不关他什么事儿,还是太后娘娘看得长远。”
    第9章
    自从昨日赐婚之后,昭亲王后院的冷月轩里就变得异常平静。住在这冷月轩的就是昭亲王目前唯一的庶妃,平阳侯的嫡长女钱华贞。
    此时钱华贞正坐在寝室的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含着泪,显得十分楚楚可怜,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开,时不时的还轻轻颤抖一下。
    “娘娘,”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绿衣丫鬟端着一个铜盆进入寝室:“奴婢服侍您梳洗下吧,您昨儿一夜没睡,眼睛都有些红了。”
    “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不合规矩,”钱华贞放下了手:“这王府里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你们再叫我娘娘,怕是要犯了她的忌讳。”这府里真正能被称作娘娘的也就只有王妃罢了,她一个庶妃,只不过是个侍妾,娘娘这个称号,她实在是担当不起。
    “姑娘,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绿韵拧了个热巾子递给了她家主子:“您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就算是王妃进府,她也是不敢拿您怎么样的?再说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在吗,她可是很疼您的。”
    钱华贞自嘲地笑了一声:“绿韵,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信了皇后的话,把自己糟践到这般地步?”
    “还不是因为侯爷?”绿韵一直在心里替她家姑娘惋惜:“如果不是侯爷执意要您听皇后娘娘的吩咐,您当初就不会去那假山后头了,也就不会……不会冲撞了王爷……太后娘娘也就不会发怒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贪心不足,忘了天家富贵不是那么好得的,那些贵人更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触碰算计的,”钱华贞是个聪明人,只是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她当初就是被皇后那句保她当上昭亲王妃给迷惑了。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忘了昭亲王是太后亲生,皇后的保证根本做不得准。再等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绿韵低垂下头:“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她会想法子,可是现在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都下了,就不知道她那办法什么时候才能想出来?”说来就是怪皇后,没那本事,干嘛还要去算计昭亲王?现在好了,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坤宁宫里,她们家姑娘呢?进了王府两年了,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整天只能守着个冷冷清清的冷月轩。
    钱华贞冷笑了一声:“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我呀?”皇后当初用她算计昭亲王,就没想到太后心里亮堂。
    皇上登基之后,太后就交了后宫之权,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但那次皇后前脚使了计,后脚太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后轻视太后的存在,但她似乎忘了太后在那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了,皇后手里握着的宫权恐怕只是个笑话罢了。
    “娘娘,”钱华贞的另外一个丫鬟绿绮快步进入室内:“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今天大张旗鼓地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现在韩国公府门前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钱华贞刚听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时还有些发愣,两息之后才想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不就是昨天刚被赐婚的准昭亲王妃:“收账?”
    绿绮连忙点点头:“是的,据说韩国公府近十年来一直在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嫁妆铺子里赊账,从未给过银子,这积少成多的竟赊了有二十万两白银,”说到这绿绮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现在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要给她姑娘备嫁妆,需要大笔银子,伯府就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
    钱华贞刚好对着镜子,眼神落到摆放在一边的首饰盒子,忽地站了起来:“绿绮,安平伯府除了去韩国公府收账,还有去其他地方收账吗?”
    “只听说去了韩国公府,”绿绮被她家主子的神情给惊到了:“娘娘,您怎么了?”
    钱华贞摇了摇头:“以后还是叫我姑娘吧,你去把我母亲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啊?”绿绮当然知道是什么盒子,不过她有些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钱华贞心里有些不安,希望还能快上一步。
    没一会绿绮就抱着个紫檀木盒子进来了,钱华贞快步上前去接过盒子,把它摆在梳妆台上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
    她拿出银票就开始数,最后留了两张放在梳妆台上,把手里的那一叠放回到盒子里,对绿绮说:“这个盒子里面是两万两银票,你现在就去侯府走一趟把它交给我娘,让我娘赶快筹银子,送去安平伯府,把府里赊的账还上。”
    她要是记得不错,她们侯府也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赊了不少账。现在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太后根本就不喜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不然这昭亲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会轮到安平伯府的姑娘来坐?韩国公府要是识相就赶快把银子给掏了,不然不但这名声要彻底没了,说不定还会波及到宫里的皇后。
    “那那……那奴婢这就去,”绿绮抱着盒子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绿韵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只要安安分分的,想必王府里不会缺了咱们吃喝的。”
    “呵……,”钱华贞看了看台子上的那两张银票,哼笑了一声:“我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这辈子也就这样吧,”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人啊,有时候不得不信命。”
    这会韩国公府的共鸣堂里,韩国公韩执坐在主位上,大堂两边的椅子上坐着韩家的几位子侄,而堂下立着的就是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
    “国公爷,这是近十年来,贵府在伯府的铺子里赊的账,还请您过目,”童鸣双手奉上账本。
    韩国公府的账房早就候在一边了,接到韩国公给他使的眼色,就立马上前去拿过童鸣手上的账本,开始翻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账本上记录的是十八万六千两?”
    “是的,原本是十八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两银子,”童鸣来之前可是去见了府里的五姑娘,她吩咐的话,他也是铭记于心:“老夫人说了最近伯府有喜事,就把那零头给抹去了。”
    “那既然如此,怎么收账的时候就变成了二十一万三千两呢?”账房先生捋着嘴角的八字胡,面上带着冷笑:“不会是安平伯府仗着攀上了昭亲王就狮子大开口,当咱们国公府是软柿子不成?”
    童鸣听了这话,真想甩这个账房两巴掌:“想必先生应该知道利钱一说?国公府已经连续赊账近十年,如果贵府没有赊账,伯府就是拿这些银子买几个庄子,赚得都不止这么点。”
    “你……,”账房被童鸣这么一顶,竟是无话可说了,他是做账房的,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童鸣的确没说错,话也站得住理。
    “把这泼皮给老夫扔出府去,坑银子竟坑到老夫府里来了,”韩国公才不管童鸣说的在不在理,反正他是一个铜板都不想往外拿:“当初是你们府里送予国公府的,现在竟反口又想要银子,做梦,当韩国公府好欺负不是?”
    童鸣真真是佩服他家五姑娘了,这韩国公府的反应竟让她猜了个准准:“国公爷,贵府每次赊账的时候可都是签了字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壮丁给架了起来。没一会他就被扔出了府门,也真是凑了巧了,昭亲王的仪仗正好到了韩国公府的附近停下。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一管尖细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跟着一位抱着把佛尘的公公走进了围在韩国公府门前的人群里。
    第10章
    此时围在韩国公府门前搓着手看热闹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议论纷纷,压根没听到小应子的话。
    百姓甲:“哎吆,可怜见的,听说这韩国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银子,都十年了,二十万两白银,怕不是故意坑安平伯府吧?”
    “你知道什么呀?”百姓乙手肘一拐:“这韩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韩国公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坑安平伯府怎么了,就是把安平伯府给搬空了,这上面谁敢吭一声?”
    “你才胡说呢?”百姓丙一副他知道的样子:“那是以前,现在的安平伯府可不一样了,你们没听说呀,这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被太后娘娘指给了昭亲王,可不是什么侧妃、庶妃的,那是正经的王妃,这安平伯府以后可就是昭亲王正经的岳家了。昭亲王是谁?那可是跟皇上一样,都是太后亲生的。”
    “那这么说,这韩国公府这么着,可是一点都没把昭亲王放在眼里,”百姓丁也凑了过来:“这么欺辱安平伯府可不就是把巴掌往昭亲王脸上呼吗?”
    “难道昭亲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岳家被这么欺负……”
    “当然不会,”百姓某的话还没说完,边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小应子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你们这些无事看热闹的百姓,知道啥……”
    停在离韩国公府不远处的马车里,昭亲王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本王那小媳妇儿也不是没有准备。”
    “这京城的槐花弄可从未这么热闹过,”彦先生捋着胡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王爷,今儿这些百姓可真是捧场,不过韩国公那老狗可不是个好的,二十万两白银,足够他豁出脸面去了。”
    “哼,本王既然出门了,自然有人会让他连本带利地把吃进去的都给掏出来,”昭亲王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韩国公府。”
    “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想必今天韩国公府这午膳是用不安生了……”
    “韩老贼,你给老夫出来,”马车外传来一中气十足有点粗狂的声音。
    “来了,”彦先生起身准备下车:“镇国侯爷来了,彦某这就下去给侯爷请个安,王爷要一起吗?”
    昭亲王放下杯子,笑着说:“你去告诉本王舅父一声,本王在这,让他近一步说话。”
    “是,”彦先生一手握着他那把破扇子就跳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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