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很抱歉这么晚还打去。”
    “没关系,反正我也醒着。”
    “你现在能说话吗?”
    “当然,其实我正在传一封信息给一个我们俩应该都认识的人。莉丝·莎兰德。”
    “谁?”
    “抱歉,我可能没搞清楚状况。我还以为你雇用她检查你们的计算机,追踪一个可疑的资安漏洞。”
    鲍德笑道:“喔,是啊,那女孩可真是奇怪。只不过我们虽然有一段时间经常联络,她却从没跟我说过她姓什么。我想她有她的原因,我也从未逼问过她。我是在皇家科技学院讲课时认识她的,那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次经历,我很乐意和你分享,但我想问的是……老实说,你八成会觉得这个想法很疯狂。”
    “有时候我喜欢疯狂的想法。”
    “你想不想现在到我这里来?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这里压着一个我认为相当爆炸性的消息。我可以付你往返的出租车费。”
    “谢谢,不过我一向自己付账。告诉我,现在是大半夜,为什么我们非得现在谈?”
    “因为……”鲍德欲言又止,“因为我直觉这件事很紧急,或者应该说不只是直觉。我刚刚得知我正面临威胁,而且大约一个小时前,有人在我家外面鬼鬼祟祟。坦白告诉你,我吓坏了,我想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不想再当唯一知情的人。”
    “好。”
    “好什么?”
    “我去,如果拦得到出租车的话。”
    鲍德把地址告诉他之后挂上电话,然后打给洛杉矶的华伯顿教授,两人用加密的线路热烈交谈了大约半小时。接着他穿上牛仔裤和黑色套头高领毛衣,想去找一瓶阿玛罗尼红酒,或许这会是布隆维斯特喜欢的东西。不料才走到门口他就大吃一惊。
    他好像看到什么动静,像是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不由得焦虑地看向堤防和大海,但外头依然是暴风雪肆虐的凄凉景象,不管刚才那是什么,他都当成是自己凭空的想象、是神经紧张的产物。不再多想,或至少试着不去想。他走出卧室,上楼经过大窗时,蓦地心头又是一惊,立即转过身去,这回确确实实瞥见了邻居的屋边有个东西。
    有个人影从大树下迅速奔过,即使鲍德看到那人只不过几秒钟时间,却看出他身材魁梧,穿着暗色衣服,背了一个软背包。那人奔跑时蹲低身子,移动的姿态看上去受过训练,好像以这样的姿势跑过很多遍,也许是在远方的某一场战争中。
    鲍德摸索手机花了一些时间,接着又得回想已拨号码中哪个是外面那两名警员的。他没有输入他们的名字为联络人,现在实在难以确定。他用颤抖的手试拨一个他认为应该对的号码,一开始无人回应,铃声响了三次、四次、五次,才终于有个声音喘着气说:“我是波隆,怎么了?”
    “我看见一个人沿着邻居屋外那排树跑过去,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但很可能就在你们附近那条路旁。”
    “好的,我们会去看看。”
    “他好像……”鲍德说道。
    “怎样?”
    “怎么说呢,动作很快。”
    弗林和波隆正坐在警车里聊着年轻的女同事安娜·贝瑟柳,还有她的臀围。
    这两人最近都才刚离婚,一开始十分痛苦。他们都是家有幼子、有对他们感到失望的妻子,还有依不同程度骂他们是不负责任的人渣的岳父母。然而一旦尘埃落定,不但获得孩子的共同监护权,还有尽管朴实却全新的家,两人这才同样惊觉到:他们有多怀念单身的日子。最近,在无须照顾孩子的几个星期间,他们变本加厉地纵情声色。事后,就像青春期那样,详细讨论所有的派对,尤其是派对上认识的女人,重新将她们品头论足一番,还评论她们的床上功夫。但是这次他们却没能尽情深入讨论贝瑟柳。
    波隆的手机响起,两人都吓一跳,一方面因为他把来电铃声改成了下流电音舞曲《满足》的极限混音版,另一方面又是因为深夜的暴风雪和这一带的空旷让他们神经紧张。此外,也要怪波隆把电话放在口袋,裤子又太紧——参加了太多派对,腰围也跟着膨胀——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挂断后他面露忧色。
    “怎么了?”弗林问。
    “鲍德看见一个人,好像是个动作迅速的王八蛋。”
    “在哪儿?”
    “隔壁邻居家的树那边,很可能正朝我们这边来。”
    波隆和弗林于是下车。这个漫漫长夜里,他们已经下车多次,但这是头一次打寒颤打到骨子里去。他们一度只是站在原地,笨拙地东张西望,人都冻僵了。接着波隆——较高那个——发号施令,叫弗林留在路边,他自己则往水边低处去看看。
    那是一段短短的斜坡,沿边上有一道木篱笆和一条刚种了树的林荫小径。下了很多雪,地上湿滑,而底下就是海水。巴根湾,波隆心想,他很惊讶海水竟然没有结冰,有可能是因为海浪。波隆咒骂着这场暴风雪和今晚的勤务,既让他感到精疲力竭,也毁了他的美容觉。然而他还是尽可能做好分内的工作,或许不是全心全意,但也算尽心了。
    他听着声响,环顾四周,起初什么也看不清,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一盏街灯照进正对着堤防的庭院。他走了下去,经过一张被风雪吹得东摔西撞的庭园椅,紧接着他可以透过大玻璃窗看见鲍德。
    鲍德站在屋里靠内侧的地方,面朝一张大床弯着腰,身体呈现紧绷的姿势。也许在拉整床单吧,很难说,好像是忙着在料理床上的什么小细节。波隆无须在意这个——他的职责是监视屋子周遭——只是鲍德的肢体语言中有某样特点吸引了他,让他分神一两秒后又重回现实。
    他忽然一阵毛骨悚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便突然转身,眼睛狂乱地四处搜寻。什么也没看到,一开始没看到,心神正慢慢平静之际,他留意到两件事:篱笆边闪亮的金属垃圾桶旁突然有些动静,还有路边传来车子的声音,随后引擎熄火,车门开启。
    两件事本身都没什么大不了。垃圾桶旁边也许是有动物经过,而即便是深夜,也可能有车辆来来去去。但是波隆的身体完全僵住,有一刻就这么站着,不知该如何反应。然后他听见弗林的声音。
    “有人来了!”
    波隆没有动。他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于是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大腿边的配枪,同时想到母亲、前妻与孩子们,就好像真的即将发生重大事件。弗林再度高喊,这回带着一种绝望的声调:“警察!你!原地停下!”波隆听到后向马路跑去,然而即便在这种状况下,前去支援也不算是个毫无疑义的选择。他摆脱不了恐惧感,因为想到自己把某样带有威胁与恶意的东西留在垃圾桶旁。可是伙伴都叫喊成这样了,他也别无选择,不是吗?其实他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想承认自己有多害怕,只是匆匆跑着,跌跌撞撞来到马路上。
    弗林在前头追着一个步伐蹒跚的男人,那人背部宽阔,穿着单薄得离谱,尽管几乎不符合“动作迅速的王八蛋”的描述,波隆仍追了上去。不久之后,他们把他带到排水沟边。一旁有两个信箱,一盏小灯投射出浅淡灯光照亮整个现场。
    “你到底是谁?”弗林咆哮道,隐含着令人惊讶的攻击性——他心里也害怕——那人则是困惑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他没戴帽子,头发和下巴的胡茬上都是白霜,看得出来他快冻坏了。但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格外面熟。
    有那么几秒钟,波隆以为逮到了知名的通缉犯,内心满是骄傲。
    鲍德又回到卧室,重新替奥格斯盖好被毯,也许是想把他藏在被毯底下以防出事。接下来他脑中浮现一个彻底疯狂的念头,这是受到方才的预感刺激而产生的,尤其和华伯顿谈过后,这份预感更强烈了,也很可能他的心思只是被惊慌恐惧所蒙蔽。
    他发觉这念头并不新,是在加州那无数不眠的夜里,从下意识慢慢发展成形的。于是他取出笔记本电脑——他的这部小型超级计算机,连接到其他一系列机器以便能有足够的容量,然后开启他奉献了一生心力的人工智能程序,接下来……
    他删除了档案与所有备份。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像个邪恶之神摧毁一条生命,或许这正是他在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包括他在内,他坐了一会儿,心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懊恼后悔死。真是不可理解,不是吗?只要敲几个键盘,毕生的心血就没了。
    但说来奇怪,这反而让他平静下来,就好像这么做至少保护了他人生的某一面。他站起来,再一次望向窗外的黑夜与暴风雪。这时电话响起,是弗林,另一个警员。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抓到你看见的人了。”那名警员说,“也就是说你可以放轻松了,情况已经在我们掌握当中。”
    “是谁?”鲍德问。
    “还不好说,他醉得厉害,得先让他安静下来。我只是想先让你知道,等一下会再找你。”
    鲍德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试着为自己感到庆幸。现在那人被捕了,他的研究将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随即才猛然想起:刚才沿着树木奔跑的人绝没有喝醉。
    至少过了整整一分钟,波隆才发觉他们抓到的其实不是恶贯满盈的罪犯,而是演员卫斯曼,他的确经常在银幕上扮演盗匪和职业杀手,但本身并未因任何罪行遭通缉。弄明白事情后,波隆丝毫不觉得平静,不只因为他怀疑自己不该离开下方那片树林区与垃圾桶,还因为这整段插曲很有可能变成丑闻与头条新闻。
    凭他对卫斯曼的了解已足以知道这个演员无论做什么,最后往往都会登上晚报,而他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太好。他一面翻身要爬起来,一面气呼呼地咒骂,波隆则试图问出这个人大半夜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你住在这一带吗?”他问道。
    “我他妈的什么也不必跟你说。”卫斯曼气得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波隆转向弗林想了解这整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但弗林已经站得稍远在通电话,应该是和鲍德。他八成是在告知捕获嫌犯的消息,以炫耀自己的办事效率,如果此人真是嫌犯的话。
    “你一直在鲍德教授家四周鬼鬼祟祟吗?”波隆问。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搞什么啊,我正优哉游哉地散步,那个疯子就忽然挥着手枪跑出来,太不像话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谁,要是我们反应过度,我道歉。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再来谈这件事。不过我们现在正处于紧张的情势,我要你立刻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鲍德教授家来——不行,你现在别想逃跑!”
    卫斯曼可能根本不是想逃跑,只是身子无法保持平衡。然后他夸张地清清喉咙,往空中一啐,结果痰没吐远反而像抛射物一样飞回来,冻结在他脸上。
    “你知道吗?”他边说边抹脸。
    “不知道吧?”
    “这个故事里的坏人不是我。”
    波隆紧张地望向水面与树径,再次想着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不过他仍继续站在原地,被这荒谬的情况搞得动弹不得。
    “那么谁才是?”
    “鲍德。”
    “怎么说呢?”
    “他带走了我女朋友的儿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你就不应该问我了吧!去问里面那个计算机天才啊!那个王八蛋对他根本一点权利也没有。”卫斯曼说,并伸手往外套口袋里摸。
    “他屋里没有小孩,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波隆说。
    “铁定有。”
    “真的吗?”
    “真的!”
    “所以你就想在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在烂醉的情况下把孩子接走?”波隆说完正想再来一句犀利的评论,却被一个声音打断,那是从水边传来轻轻的喀嗒一声。
    “什么声音?”他问道。
    “什么是什么声音?”弗林回答,他就站在旁边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那个声音的确不是很响,至少从这里听起来不响。
    但波隆还是打了个寒噤。他正想走过去查看,但又再次犹豫起来。当他焦虑地四下张望时,耳边又听到另一辆车驶近。
    是一辆出租车,驶过后在鲍德家前门停下,这让波隆找到借口可以留在马路上。司机和乘客在算钱的时候,他再度忧心地往水边看了一眼,觉得好像又听到什么,而这个声音并没有令人较为安心。
    他不能确定,这时候车门打开,下车的是个男人,波隆困惑片刻后认出他是记者麦可·布隆维斯特。天晓得这些名人到底为什么非得挑这大半夜聚集到这里来。
    第十章 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
    卧室里,鲍德站在计算机和手机旁边,看着奥格斯躺在床上不安稳地唧唧哼哼。他纳闷这孩子梦见什么了,一个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世界吗?鲍德想要知道。他感觉到自己想要重新生活,不再埋头于量子算法与原始码以及他那一堆偏执中。
    他想要快乐,不想被体内那股时时存在的沉重压力所折磨,他希望投入某样疯狂又美好的事物,甚至想谈个恋爱。短短几秒钟内,他满怀热情地想到令他着迷的那些女人:嘉布莉、沙丽芙,等等。
    他也想起了那个原来姓莎兰德的女人。他曾经对她意乱情迷,如今回想起来,却看到她新的一面,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让他想到奥格斯。这当然很荒谬,奥格斯是个有自闭症的小男孩,而莎兰德尽管年纪也不大,还可能有点男孩子气,但其他方面和奥格斯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她一身黑衣,带点朋克调调,个性倔强毫不让步。然而此时他忽然想到她眼中那怪异的光芒,和奥格斯在霍恩斯路上盯着红绿灯的眼神是一样的。
    鲍德是在皇家科技学院的课堂上认识莎兰德的,那次讲课的内容是关于科技奇异点,也就是假设计算机变得比人类聪明的状态。当时他正要开始以数学和物理的观点解释奇异点的概念,只见一个骨瘦如柴、一身黑衣的女孩推开讲堂大门走进来。他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可惜这些毒虫没有其他地方好去。旋即又怀疑这女孩真的有毒瘾吗,她看起来不像吸了毒,但话说回来,她确实显得疲惫乖戾,好像也不认真听课,只是无精打采地伏在桌上。后来,当他利用复杂的数学计算方式讨论奇异点的时刻,也就是答案到达无限大那一刻,直接就问她对这一切有何看法。真卑鄙,何必非挑她不可?但结果呢?
    女孩抬起头来,不但没有随口胡诌一些模糊的概念,反而说他应该怀疑自己的计算基础何时会瓦解。她指的并非物理性的实体崩解,而比较像是在暗示他本身的数学能力未达水平,因此将黑洞里的奇异点神秘化纯粹是在炫技。其实主要的问题再明显不过,那就是缺乏以量子力学计算重力的方式。
    接着她冷漠而明确地全盘批评他所引述的奇异点理论学家的论点,而他一时答不出话来,只能愕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在那之后女孩又让他吃惊数次。她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或只是机灵一瞥,便立刻明白他在做些什么,当他发现自己的技术被盗时,也请她协助过。这让他们之间建立了联系——一个共同的秘密。
    此时他站在卧室里想着她,思绪却被打断。他再度被一种不寒而栗的不安感所笼罩,于是越过门口朝着面对海的大窗看去。
    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身穿深色服装,头戴一顶紧贴的黑帽,额前有一盏小灯,正在窗上动手脚。他迅速而有力地往窗面横向一划,仿佛画家着手在空白画布上挥洒似的,紧接着鲍德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整面窗玻璃便往内倒下,那人朝他走来。
    通常,杨·侯斯特都告诉别人说他从事产业安保工作。实际上,他是俄罗斯特勤部队出身,现在专门在破解保安系统。他有一个小小的技术团队,像这次这样的行动,大致上都会耗费极大的工夫做准备,因此风险并不如想象的大。
    没错,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以五十一岁的年纪来说,他锻炼得很勤,体格保持得不错,而且效率高、临机应变能力好都是出了名的。万一情况临时生变,他会加以思考并在计划时纳入考量。
    他的经验足以弥补青春不再的缺憾,偶尔,和极少数几个能够畅所欲言的人在一起时,他会谈到一种第六感,一种由经验获得的本能。经过这么些年,他已经知道何时该等待、何时该出击,虽然两三年前有过一段低潮期,暴露出一些弱点——他女儿会说这是人性——如今他却觉得技艺比以前更加纯熟。
    他又重新能在工作中找到乐趣,找到昔日那种兴奋感。没错,现在行动前他的确还会使用十毫克的“地西泮”[23],但只是为了提升使用武器的精准度。在关键时刻,他仍能完全保持清醒与警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总能达成客户交办的任务。侯斯特不是那种会让人失望或将事情撒手不管的人,他是这么看自己的。
    可是今晚,尽管客户强调事情紧急,他却想要取消。天气恶劣是原因之一,但只是暴风雪绝不足以让他考虑取消任务。他是俄罗斯人又是军人,比这更恶劣许多的状况都遭遇过,而且他最恨那些无病呻吟的人。
    令他伤脑筋的是不知从哪儿跑出了守卫的警察。屋外那两名警察他并不放在心上,他从藏身处看见他们不太情愿地在屋外的四周探头探脑,就像在坏天气里被赶出门的小男孩。他们宁可待在车里瞎扯淡,而且很容易受惊吓,尤其是个子较高那人似乎怕黑、怕风雪,也怕漆黑的海水。刚才他站在那里瞪着树丛,看起来心惊胆颤,或许是感觉到侯斯特的存在,但侯斯特担心的不是这个,他轻而易举就能快速无声地割断此人的喉咙。
    然而,警察到来的事实并非好消息。
    他们的存在大大提高了风险层级,特别是这显示有部分计划外泄,对方加强了防备。说不定那个教授已经开口,那么这项行动将毫无意义,甚至可能让他们的处境更糟。侯斯特绝不会让客户暴露在任何不必要的风险中,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一大优点。他总会纵观全局,虽然从事这一行,但往往都是他建议客户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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