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昏暗的地牢突然敞亮起来,左五等明月教核心人物持着几个火把匆匆走进地牢,照亮了地牢深处。
    “果然不出祁姑娘所料。”左五勾唇笑道。
    “祁姑娘智谋果然出众。”北坛主同样拱手夸道。
    跟在左五身后的副坛主走上前,伸手将黑衣人脸上的布扯下来。
    黑衣人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中 ,东坛主脸色一变,“陈副坛主?果然是你。”此人正是他的得力助手,东坛副坛主。
    陈副坛主脸色十分难看,阴鸷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祁衡玉是吧,你们识破了主公的计谋又如何?明月教不能为主公所用,迟早有一日要消散在历史云烟中。”
    “成王败寇,我倒是觉得你们那主公不久之后就要下去见你了。”北坛主冷笑道。
    左五道:“你若是向我们交代你那个主公的事情,兴许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陈副坛主嗤笑一声,咽下舌尖藏着的毒药,缓缓绝了气。
    东坛主望着熟悉的人缓缓倒下去,眼睛一闭,缓了缓情绪后对衡玉拱手道:“果然如祁姑娘所料,在下佩服。明月教教主的位置,我林老三愿赌服输,自愿退位让贤,支持祁姑娘登上教主之位。”
    他身为一坛坛主,虽然对祁衡玉不是很感冒,但愿赌服输还是能做到的。
    此话一出,南坛主、北坛主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三天之前。
    薛帆的真实身份被戳破,衡玉和齐凌回了他们居住的院子。坐在凉亭底下,齐凌抱着一碗刚从井里取出来的绿豆沙慢慢喝着,“老师,杀害您义父的凶手已经找到,不久之后教中就要选举教主了吧。以你在教中的声望,怕是竞争不过那几位坛主。”
    衡玉抿了口绿豆沙,借着绿豆沙的凉意驱散炎热,“你觉得在这明月教中,是坛主和长老的话有作用,还是底层教众的话更有用。”
    “当然是坛主和长老。”
    “那目前对我来说声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几位坛主和长老的选择。”
    齐凌还没追问下去,左五就派人过来寻衡玉过去商议事情。
    衡玉在商议事情时表示肯定会有人出手救薛帆出去。
    “那祁姑娘以为会是何人出手救薛帆?”东坛主当时问道。他对于这么一位横空出世的教主义女可不是很感冒,对方虽然能力出众,但在明月教中仅有能力是绝对还不够的。
    “很显然,绝不可能在我们之中。但他的地位也绝对不低,至少薛帆出事的消息是瞒不住他的。”
    “所以……”
    “所以,我猜人选定是几位副坛主之一,而在四位副坛主中,西坛副坛主的嫌疑可以排除。现在只要看其他三坛中哪一坛的副坛主突然回总坛,那他就是嫌疑最大者。”
    “简直不知所谓!你虽是教主义女,如今我明月教长老,但随意怀疑一坛副坛主,也未免有些目中无人了。”东坛主蹙眉冷声喝道。
    “那东坛主可愿与我打个赌?输的人自愿退出教主竞选之位,还要支持另一人登上教主。”对待东坛主这般桀骜刚愎之人,衡玉很干脆用了激将法,而东坛主顺理成章答应下来。
    两日后,东坛副坛主没有提前告知东坛主,而是自己突然回到总坛向东坛主交代这段时间的事情。
    从东坛副坛主突然回到总坛那时候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全被众人盯紧了,失败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解决了东坛副坛主,衡玉等人离开地牢,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左五迎着月色走了一段时间,突然顿住脚步,偏头问他身侧的副坛主,“六娘,你觉得祁姑娘为人如何?”
    副坛主听出了左五话中的认真,也不敢敷衍,低下头沉吟片刻,“祁姑娘智谋极为出众,为人光明磊落,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以六娘的眼光来看,她如今的武功虽然欠缺了些,但论起为人风采,并不输教主生前。”
    左五认真听着,半晌轻叹,“苏教主武功盖世一代豪侠,但他只让我明月教众人领兵起义,却没告诉我们反抗之后又该做什么……我明月教看似风光,但世道乱象已现,我明月教现在缺少一位带领我们寻找出路的教主。”
    而他在祁衡玉身上,看到了希望。
    “若是效忠于祁姑娘,六娘并无异议。”
    左五点头,“我与东坛主都支持她,不知十二位长老中支持她的有几人?”
    这个问题,齐凌也在问衡玉。
    而衡玉的回答是还要继续等。
    “等什么?”
    “等傅致会不会出手,又或者,等到皇座上那位驾崩。”
    依照明月教收集到的情报,皇座上那位帝王已经缠绵病榻多日,若是熬不过去,日子兴许也就是这几天了。
    齐凌神色一凛,脸上原本还有的一些轻松全部被凝重所替代。
    若是如此,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对手早他准备多年,他却连个明月教都没拿下来。
    这么想着,齐凌脸上就多了几分浮躁。
    “别急。”衡玉抬手,温热的手抚在齐凌的手背上。
    齐凌的心因为自手背一路蔓延至心底的温度,又重新落回到了原处。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他没什么输不起的。
    第265章 谋臣篇
    康乐三年十一月, 冬, 帝都。
    国丧的钟声在深夜敲响,整个洛阳城为之俱惊, 傅致被钟声惊醒,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帝王崩, 皇储未定, 时机已至。
    帝都千里之外的明月教,也在五日后得知了这一消息。
    齐凌听完了这个消息,眼中似悲似叹, 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又有些不知该做什么的迷惘。
    “乱世要开启了。”衡玉放下手中的信件,抬眸望向诸位坛主、长老,不再隐瞒,而是把自己的企图直接说出口, “在这个时候,我希望诸位能支持我继承教主一位。”
    十二位长老还没什么反应, 南坛主就先冷笑道:“祁姑娘倒是想得挺好, 以资历以武功论,这教主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你身上。”
    “但以时局论,这教主之位只有落到我身上, 明月教方才能得一个善终。”衡玉起身, 语气冷而坚定。
    “我明月教虽被正道称为魔教,但你我都知道其中原因,只不过是道不同罢了。从薛帆之事诸位应该都知晓, 早就有朝廷中人把明月教视为他囊中之物了。南坛主、北坛主武功盖世英雄气概,但论起智谋,这怕不是你们擅长的吧。”
    衡玉所言,意在打动十二位长老。
    南坛主冷笑,“祁姑娘计谋是出众,但你想要教主之位,不过是想要帮你身后那个黄口小儿罢了。效忠你已让我不服,更何况是效忠你护着的那个小鬼。他年纪不大,能力不好,想法倒是挺美。”
    殿中诸人皆把目光聚集在齐凌身上。
    齐凌神色不变,从位置上缓缓站起来,“南坛主是在顾虑我吗?是,我年岁不大,又失去了太子的尊位,如今东梁天下不稳定,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若是看重我宗室的身份,寻那些成年的宗室弟子更合适。诸位不信服于我,我很理解。”
    “可我想问,南坛主有野心吗,若是有野心又有多大。天下要乱了,明月教手里握有军队,只能继续往前走,要么被人吞并,要么在某人的带领下走向一条风险极大却也富贵至极的路。”
    南坛主沉默下来。
    这几日左五其实一直有找南北两坛主、十二长老沟通过,也把明月教如今面临的局势完完全全摊开来告知他们了。
    南坛主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莽夫,眼睛始终在江湖那一亩三分地里,根本没有放眼天下的豪情。那教主之位一开始他当然想要,但他若是真的要了,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
    但直接把位置拱手让给一个刚入教不到一个月的女子?
    那个女子还想用教中的势力辅佐一个黄口小儿?
    即使他没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让南坛主眼睁睁看着教主之位落到祁衡玉怀中,他能心服才怪。
    而他的想法,也是在座很多人的想法。
    最后,南坛主冷声哼道:“那你便用自己的口才说服我们在座之人。”
    齐凌征求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待衡玉点头,齐凌才继续道:“我并非如诸位所想毫无根基,如今容城县令已经倒戈效忠于我。”
    在明月教这一个月里,齐凌也并非毫无所获,至少容城县令在衡玉与齐凌的一番运作下,如今已经效忠于齐凌。青云寨更是吞并了不少贼寇势力,官兵和民兵加在一起,他手中至少有两万军队了。
    他的身份,用得好的确会成为很大的助力。
    此话一出,明月教众人倒是对齐凌有些侧目。无论他是用什么手段拿下诺大容城,结果就是拿下了,这已经高过众人对他的预期。
    “我年纪尚小,现在诸位让我拿出东西证明自己,我拿不出来,只能向诸位描述未来——”
    “现在来看,势头比较好的人有禹城太守、舟城太守、武威侯世子等人,但他们势力已成,得到明月教的势力只是锦上添花。若是明月教当真效忠于他们,那么明月教诸位坛主和长老在教中的势力一定会被限制削减。”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是我得到诸位的效忠,手上无人的我定会好好用诸位。绝不会埋没了诸位,更不会为了将明月教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让诸位死得不明不白。”
    这就是手段不是吗?效忠于他,为他所用,明月教这些高层才能安稳,才能继续位居高位。若是效忠于其他人,在座诸人中一定会有人成为弃子。
    若是他们想不明白,那就让他亲口一一把利弊告诉他们。
    他思考了那么久,看了那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沉吟片刻,一直端坐着的北坛主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在衡玉和齐凌身上游走,“我问二位一事,我明月教若是由祁姑娘担任教主,我们该效忠的是祁姑娘,还是太子殿下。”
    这话倒像是诛心之论了,即使是齐凌,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了。
    对于他现在的根基来说,明月教是效忠于他还是老师都没有差别,但若是他势大起来,若是他对老师心生顾虑了呢……
    那时候,他还能心无芥蒂去用明月教吗?
    北坛主看他愣住了,忍不住嗤笑一声,正要继续说话,就听到齐凌用他那还没有开始变声的声音道:“效忠于老师,同样也是效忠于我。明月教即使是只效忠于老师,我也敢用。”
    说得轻而坚定,声音落在这大殿里,掷地有声。
    北坛主冷笑,“殿下太天真了,须知人心易变,还是莫要如此坚定为好。”
    当初薛帆立誓的时候还说自己有朝一日背弃宗门便天诛地灭呢,可该背叛的人还不是背叛了。
    一个黄口小儿,现在性子未定,手里没人只能依靠祁衡玉,等他自己成势可能他就要嫌弃祁衡玉碍眼了。
    多少英雄豪情,因帝王猜忌,悲惨落幕。
    “祁姑娘现在是在赌吗?赌一个人的良心,这赌局可不好。若是你自己想要这天下,我翁奇风别无二话,直接支持姑娘登上教主之位。”北坛主话音一转,竟然直接怂恿衡玉踹了齐凌自己夺天下。
    衡玉忍不住拊掌笑起来,问齐凌,“怕吗?”
    衡玉神态轻松闲适,齐凌可不敢像她一样,正色说道:“老师虽为女子,却有先贤遗风,君子方正。”
    “这话我不认同,我可不喜欢当个君子。为人君子,易被人欺之以方。”衡玉也不解释,反而顺着北坛主的话火上浇油。
    齐凌无奈笑笑,也不再纠结君子不君子了,“北坛主的问题,在我见识到老师的手段后其实也有好好思考过。老师为何要选择辅佐我,在我看来,若是让她自己来扯一伙人马,以她的智谋,同样有机会夺得这乱世天下,她并非一定要借助我的身份。”
    他轻轻吸了口气,神色里带了些轻松与庆幸,与衡玉对视,“其实老师是因缘际会吧。恰好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恰好那个时候你没有对这天下升起野心,恰好我是这么个身份,恰好……我当时俯下身子向你执了弟子礼。”
    当时他请求她辅佐他,请求她教他,而她当时对这乱世天下并无野心,又觉得他的身份不错,便顺口应下他的请求,没有阻止他的拜师之礼。
    齐凌对此,十分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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