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听到声音,恭敬地走进来。
    “洛长老。”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衡玉直接伸手,摘了灵树上结的果子,随意擦了擦就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听说洛主认识了念,我想得知自己失败的原因。”赵妙坦然道。
    “坦白来说,我也不知道。天底下其实无不可打动之人,只看你能不能顺着他所求去打动他。”
    “了念没有情劫要渡,他完全可以避你不理你,你没有找到切入点只一味勾引,肯定会失败。”
    衡玉点到为止。
    她不了解现在的了念,也不了解赵妙,所说只是一些推测。
    但从赵妙的反应来看,她大概是切中要点了。
    半晌,赵妙苦笑,“我大概懂了。是我太自傲了。”
    她过往皆无往不利,因此也没太将一个a级任务放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栽了那么一个大跤。
    “所以洛长老当初……对佛教抱着信仰尊崇的态度吗?”
    “不。”衡玉坐直,晃了晃腿,“我不信神佛。对佛经典故,只作平常,更不会有什么尊崇的态度。”
    “那你……”
    赵妙了解过对方的一些攻略过程,毕竟对方是合欢宗的传说,又牵扯到无定宗佛子,久了之后一些事情被扒出来也是正常的。
    难道她不是爱对方所爱吗?
    “我只是理解他的道,仅此而已。”
    而理解,恰恰是极难的。
    第256章 番外
    在了念十四岁时, 他开始随着师兄了悟周游列国传道讲解佛法, 普渡众生。
    他自幼就入无定宗,在佛前修习佛法近十载, 佛法之于他, 就像是一缕风一滴水, 平常而细微。在出发之前, 了念也以为自己的传道生活会和在无定宗一样,平静而单调的。
    但他遇到了一个合欢宗的妖女。
    更确切一些,那个合欢宗妖女是为他师兄而来, 她就是师兄要渡的情劫。
    无定宗里没有女弟子, 了念自幼就很少出过无定宗,偶尔随着师兄们外出,也是去为信徒解惑。
    在那些信佛的信徒眼里,他们这些无定宗弟子都是一心向佛、普渡众生的和尚, 哪里可能会有女子打扮妖娆、风姿绰约来见他们。
    因此,第一次看到那个一袭红裙、坐在树上晃着腿的女子时, 了念其实是震惊而羞恼的。
    后来, 那个女子陪着他与师兄一起在各国各城镇游走,陪着他师兄传道。
    或嗔或笑,在他师兄面前绽放。
    而他那个平和慈悲到恍若一尊神佛的师兄, 在那个女子面前, 似乎也多了几分温度。
    了念只是个旁观者,他从什么都不懂,再到理解悲哀, 用了两年时间。
    后来,那个女子赶回合欢宗,他与师兄回归无定宗。渡过情劫的师兄于佛法一途越发高深,他眉间朱砂脱落,但整个人却比两年之前更庄严肃穆。
    再后来,师兄得到无定宗诸位长老的认可,诸位长老特意为师兄开启神佛之境,送师兄入神佛之境历练修佛。
    而他,则在佛前侍奉着,修习研读佛经,把那两年发生的事情都压在了心底。
    直到八年之后,他佛法有成,困在洞虚后境没有寸进,师父为他掐指算过,算出他的机缘在外界,便命他外出诸国游历传授佛法。
    那天他正坐在寺庙菩提树下翻阅佛经,鼻端突然嗅到一股奢靡甜腻的香味。抬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长相娇俏、身姿妖娆的女子正懒懒倚在另一株树旁笑望他。
    她问:“和尚,你在看什么?”
    这是……合欢宗来人。
    了念合上佛经,手撑着地站起身,戴上斗笠就要绕开女子离开。
    女子有些气急败坏,他却心情平和,任由女子言语挑逗,也没有给予任何一个眼神的回应。
    就这样僵持了好几日,女子实在受不住,有一日突然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玉盒递到了念面前,“这是洛长老托我带给你的。”
    “洛长老”,这个名字已被淡忘很久,再度被人提起来,了念竟恍惚了片刻。
    “多谢女施主。”他伸出手接过玉盒,小心收好。
    “你果然认识洛长老?那你可知她当年如何勾引到你师兄的。”赵妙有些好奇道。
    自然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洛衡玉为他师兄所做所想,他方才会对赵妙不管不问。
    曾经有一名负尽盛名的女子在他师兄面前盛放,为他师兄铸就无上佛心,助他师兄传播佛法典故。他曾有幸见过那样的女子,见过她与师兄相处的场景,便再无法将赵妙这样粗浅露骨的手段放在眼里。
    两年时间,赵妙对他执念更深,了念却从容抽身离去,回到无定宗。
    他刚踏入无定宗,便望见无定宗后山深处有漫天金光映照在天际,耳边隐约能听到神佛在轻声念诵着无上佛经。
    “阿弥陀佛。”了念右掌立到身前,念了句佛号——了悟师兄出关了。
    休整了几日,了念寻了个做完早课的时候去见了悟。
    他过去到了悟院子时,了悟正盘腿坐在菩提树下,双眼紧闭,一身袈裟披在他身上,了念竟隐约从了悟身后望到了无上佛光。
    看来师兄这十年获益极深,佛法再度精进了。
    念及此,了念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玉盒就有些棘手了。若是师兄已经把过往彻底放下,那他给这个玉盒,是否会影响到师兄的心绪。
    “了念。”还没等了念悄悄退下,了悟已经缓缓睁开了眼,平和的视线落到了念身上,“你所来寻我有何要事?”
    话音未落,了悟的视线便已经先一步移到了玉盒上。
    他在玉盒上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玄力波动。
    故人一别,原来已过去了十年之久。
    “师兄。”了念讪讪开口。
    “给我吧。”了悟缓缓起身,走到了念面前,抬起自己的右手。
    待了念离开,了悟方才试探出玄力,将玉盒开启。
    一根依旧保持着刚入盒模样的糖葫芦正静静躺在里面。
    一阵风刮过,菩提树被风摇动簌簌作响,泛黄的叶子在这样的风势下随风飘落。
    已是入了深秋。
    许久,那道静静矗立的身影才抬起手,将糖葫芦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
    甜的,酸的,然后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了悟闭着眼,慢慢将糖葫芦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咽下,了悟体内的玄力也在飞速调动,原本卡在瓶颈期的修为再度往前踏出一大步。
    佛心无缺。
    糖葫芦的味道原来是如此的。
    也不知道那位姑娘为何惦记着。
    实在难吃得很。
    了悟体内玄力泛起,将手中玉盒与木棍碾得粉碎,被风刮得无影无踪。
    出关不久,了悟向掌教请辞,重新选了条与当年不同的方向,于诸国游历讲解佛法。
    这一次传道,无定宗佛子了悟的大名彻底在各门各派间传播开,不少门派的长老都已经认定他会成为佛门之光,还极有可能成为无定宗史上用最短时间得证佛道之人。
    一日,了悟口述完佛经,从高台上走下来。
    “大师请留步。”有一个老妇人突然拦在了悟面前。
    “女施主有礼。”了悟行了一礼,落在老妇人身上的目光温和慈悲。
    老妇人道:“了悟大师,十年之前我曾有幸在龙渊国柳城那里听过您的几场佛法讲解。”
    了悟淡淡笑道:“这是我与女施主的机缘。”
    “当年陪着了悟大师一同传道的另一个大师呢?”
    “师弟了念最近正在宗门里深造佛法。”
    老妇人嘴唇动了几动,有些迟疑,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问出口。
    “施主有话不烦直说,若是我能为施主解惑,自当尽力而为。”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不知与大师同路的那位仙子可还安好。仙子曾救过我儿一命,只可惜当时家里乱糟糟的,老妇没能好好向她道谢,这些年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了悟沉默下来,半晌,他开口道:“她若是知道施主一直记挂着她,定然会开心的。”
    声音放轻,像是一声长长的喟叹。
    后来老妇人又说了些话,了悟微笑着倾听,待他回到寄宿的寺庙用过晚膳做完功课,突然升起了研墨作画的念头。
    笔随心动,寥寥几笔,一个女子的剪影落在画纸上。
    了悟的目光落在画纸上,深沉而又柔和。
    这一次论道所需的时间比起十年前要长了许多,待了悟回归无定宗,已是五年过去。随后他又陷入了长久的闭关。
    悟道三十余载,了悟的眼睛终于睁开。
    他伸出手掌,虚光在掌心凝聚,逐渐化成一个金色的小人。但这个小人的心脏部分却是黑色的,还没有出现金化的迹象。
    佛身塑造还是差了一步,而且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了悟将手虚握成拳,金色小人化为虚光消散,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推开紧闭许久的房门。
    随后十年,了悟一直徘徊在那道门前,却始终窥不见踏入的途径。
    这些事情讲究机缘,也许一个机缘出现,了悟就能直接迈过去,若是机缘迟迟不出现,那他也只能一直在门外徘徊了。寻不得机缘,了悟也不心急,继续等待着。
    又是大半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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