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归德坊之后,杨守文并不敢纵马在长街奔驰。
    没办法,街道上行人太多,若纵马飞驰,就算他骑术精湛,也难免会危及旁人。
    他并非纨绔子弟,骨子里还是普通人。
    所以,小心翼翼的催马行进,在城门口验了腰牌后,行出洛阳城。
    “老陈,那人是何来历?”
    有门卒走到班头面前,低声询问。
    刚才杨守文出城时,班头显得非常小心,只扫了一眼腰牌,便开闸放行。
    自家班头是个什么脾气?
    门卒当然清楚。
    可是……
    陈班头看了那门卒一眼,低声道:“认准那四只獒犬,还有他身后那个随从,你还不知道他是何人吗?”
    四只獒犬?
    门卒一怔,思忖片刻后,旋即露出惊讶之色。
    “他是……”
    “他回来了,这洛阳,怕是要热闹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会惹事,那是个本份人,只要不去招惹,他还是非常和善……嘿嘿,昨日那个倭人的模样,可看清楚了?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也是个非常友善的人。谪仙人归来,少不得要有些事故。想当初,他可是连武家楼都敢烧的主儿。
    传话给弟兄们,让大家招子放亮一点。
    谁若敢在谪仙人面前惹是生非,到时候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班头,你好像很敬重他?”
    “废话,这洛阳城里,谁不敬重谪仙人?
    赵客缦胡缨,污垢霜雪明……哈哈,谁敢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班头也喜欢侠客行?”
    “当然,想当初谪仙人做侠客行的时候,我可是在一旁看着呢。杨十六,谪仙人,乃我心中之英雄。”
    这陈班头,居然是杨守文的迷弟。
    他说完,便摇头晃脑,一边哼着侠客行,一边继续检查过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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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守文并不知道,他这招摇过市,使得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在他想来,阔别洛阳数载。
    特别是这一年多来,他更未踏足神都,应该没多少人能认得他。殊不知,他这些年虽少踏足洛阳,可是关于他的传说,却广为流传。圣历元年,为救小妹,千里跋涉追凶,并刺杀静难军使慕容玄崱;圣历二年,为保护母亲坟茔,不惜舍身搏命,堪称孝子典范;一部西游,传唱神州;总仙宫诗会上,醉酒诗百篇,名动京华。
    寻宝藏、夺武魁,却在人生巅峰时,出家修行。
    火烧武家楼,迫的武卫将军武崇训跳河逃生;为寻幼娘,不惜犯法,越狱逃亡,更关键的是,还怪带走了出家修行的安乐公主;之后在梓州,大败飞乌蛮,横扫东剑南道,又千里行军,平定安南之乱……这一桩桩故事,足以为他祝早出一个传奇。
    只是,杨守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现在最在意的,是能够早些见到裹儿。
    梓州一别近一载,着实有些想念那小可人儿……也不知道,她如今在翠云峰过的如何?
    出城后,杨守文纵马扬鞭。
    天空中大玉盘旋,地面上獒犬奔走。
    那滋味……
    杨守文忍不住纵声高歌:“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本是后世苏仙所做《江城子·密州出猎》一词。
    在武唐时期,词乃诗之余,多在青楼教坊之中流传,而且大多是一些艳词小调。
    士大夫多不屑于写词,认为那不登大雅之堂。
    可不得不说,苏仙的《江城子》却与时下的艳词小曲截然不同,别有一番豪放之意。
    官路上,车水马龙,颇为喧嚣。
    两人两骑,一鹰四犬在大路上奔行,本就令人侧目。
    而杨守文这突然高歌,更引得不少人驻足。
    一辆马车,本在官道上行进,正朝着洛阳行去。
    车中端坐一中年妇人,身着胡服,却端庄稳重,并透出一种英武气概。
    “停车!”
    她听到歌声,突然喝令车马停下,挑起了车帘。
    而这时候,杨守文则纵马行过。那妇人只看到了杨守文的侧影,于是便探出身来。
    “方才放歌者,何人?”
    “启禀王妃,并未看得真切。”
    车夫连忙回道:“不过,观其鹰犬,神都治下,怕唯有杨谪仙一人。”
    “杨守文回来了?”
    “可能吧。”
    “这词倒是极好,虽不登大雅之堂,却极尽豪放韵味,绝非当下那青楼教坊中传唱的艳词可以比拟。
    未曾想,这杨青之诗作得好,还精于填词。
    只是……这老夫聊发少年狂……才多大年纪,也敢这般称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端地有趣,有趣啊!”
    这中年妇人,名叫慕容真如海,乃世袭吴王李千里的妻子,本为北燕皇族后裔。
    她看着杨守文远去的背影,眼珠子却突然一转。
    “吴王今在何处?”
    “大王最近一段时日,都深居简出,很少出门。
    想必今日,应该也在府中才是。”
    “如此,咱们马上回府。”
    “王妃,不是要去拜访太子妃吗?”
    “呵呵,太子妃随时都可以拜访,但眼下的机会却不可多得。
    王爷近来,多有忧思,今日观杨谪仙这般气概,我想他也应该早作决断,免得耽误了机会。”
    “小人明白。”
    慕容真如海说完,又退回车中,放下了车帘。
    马车再次启程,朝着洛阳城门方向疾驰。
    而车中,慕容真如海却凤目微合,流露出思忖之色。
    杨守文并不知,他随行高歌,却引来了吴王妃的关注。
    此时此刻,他纵马疾驰,眼见离翠云峰越来越近,他这心里,也就越发的期盼起来。
    也不知道,裹儿现在做些什么?
    是在诵经,亦或者又带着小铃铛和小馒头在戏耍呢?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也就越发急迫!
    “什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抵达翠云峰山口之后,就被守护在翠云峰外的千牛卫所阻拦。
    阻拦他的人,倒也不算陌生,正是当初曾与他在昌平并肩作战的千牛卫敬虎。
    不过,而今的敬虎,已是千牛卫将军。
    他拦住了杨守文道:“杨君,非是敬虎刁难,实乃道长有命:她乃清修之人,不宜与俗世太多纠缠,所以不方便与杨君相见。”
    杨守文听闻,顿时呆愣住了。
    他看着敬虎,感觉有些发懵……
    清修之人,不宜与俗世太多纠缠?不方便与我相见?
    杨守文脱口而出道:“裹儿又想耍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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