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已经止息。
    射洪县城里,弥漫着一股子硝烟的味道,久久不散。
    大街小巷都安静下来,那街道上的灯笼大都撤下,只剩下满地的狼藉,颇为凌乱。
    元宵节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还不到寅时,就见武侯们领着清扫街道的人走到大街上,开始打扫和收拾残留的狼藉。
    “怎么这么多野狗?”
    一队清道夫从小巷旁走过,却发现那巷子里,聚集了许多野狗。
    他举起火把准备查看,没想到那些野狗如同疯狂了一样,同时对他发出了咆哮。
    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好像狼一样。
    狗是从狼驯化而来,骨子里有狼的凶残。
    而流浪狗在经过残酷的生活洗礼之后,虽然不能进化成为狼,但却保留了一些狼的习性。
    十几只大犬同时向外逼近,吓得清道夫们连连后退。
    有随行的武侯,仓啷拔出佩刀。
    他耸动了一下鼻子,突然变了脸色道:“有血性气……用火把把这些野狗驱散。”
    武侯大声呼喊,清道夫们也不敢迟疑,纷纷举着火把,向巷子里逼近。
    即便是狼,对火也有着本能的恐惧。
    更不要说是一群被抛弃的野狗……它们在狂吠几声之后,见清道夫越来越近,于是发出一阵呜咽,便四散逃走。武侯走在最前面,见野狗跑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从一名清道夫的手中夺下火把,迈步走进的巷子。
    火光中,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被野狗撕咬的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了容貌。
    武侯看清楚尸体之后,吓得激灵灵一个寒蝉,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射洪地处巴蜀,自入唐以来,一直是风调雨顺,安宁祥和。
    武侯们平日里主要是对付一些盗匪,又何曾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
    他忍不住一声惊叫,指着那尸体大声喊道:“快,快通报县尊,这里发生了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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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哨尖锐的声响,在射洪县城里此起彼伏。
    幼娘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到头重脚轻,有些眩晕。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檀木床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身上则盖着暖暖的被子。
    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铺了?
    算算日子,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师父离开之后,她风餐露宿,在荒野中独行。累了,就在庙宇的门洞里,或者别人的柴房里休息。如此温暖的感觉,她真的是很久没有尝试过了!不对,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在片刻失神之后,幼娘便醒悟过来,呼的从床上坐起,掀开了身上那厚厚的被褥。
    衣服完好无损,甚至还把被褥给弄脏了。
    幼娘记得,自己杀了老陆之后,似乎倒在一个街角休息。
    对了,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有些眼熟……也许正是这样,才让她松了口气,昏迷过去。
    “公子,张县尉带人在外面,说是要见你。”
    “知道了!”声音很温润,似乎有些耳熟。
    幼娘侧耳细听,就听那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拿十贯钱给张县尉,就说我晚上吃多了酒,已经睡了。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还有,催一下伙上,看看粥水做好了吗?”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没了声息。
    紧跟着,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了一个中年男子。
    幼娘下意识的从床上跳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所在床的一隅。
    她瞪大眼睛,警惕看着来人。
    “幼娘,你醒了?”
    来人进屋之后,看到幼娘已经醒来,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他紧走两步,见幼娘你的警惕的模样,便立刻停下来,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幼娘,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谁,这是哪里?”
    中年人感到很吃惊,不过见幼娘那防备的样子,他也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坐在了桌旁的墩子上。
    “幼娘,你再看看我,真的不认识我了?”
    幼娘露出了迷茫之色,看着那中年人,一言不发。
    说实话,她对这中年人有点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但她想不起来,只能确定,自从跟随师父之后,她没有见过这人。如果真的认识,难道是在以前吗?
    “我不认识你。”
    想了很久,幼娘实在是想不起对方的身份,只能摇了摇头。
    “我是陈子昂!”
    “嗯?”
    “你忘了,前年中秋,昌平虎谷山小弥勒寺?
    我是杨县尉的朋友,当时还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你和青之还在小弥勒寺招待过我。”
    杨县尉?昌平?虎谷山?小弥勒寺?前年中秋……
    幼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只是,她依旧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不过看他如此笃定,而且又有熟悉感,难道真的认识?
    “青之是谁?”
    “杨守文,杨青之啊……你的兕子哥哥,你忘了?”
    陈子昂露出了骇然之色,惊讶看着幼娘。
    想当初,在昌平县时,他可是见过眼前这小姑娘是何等依赖杨守文。后来昌平战事起,他带着杨承烈的书信返回幽州都督府,把昌平的情况向张仁亶汇报之后,便离开了幽州。
    后来,他再听到杨守文名字时,已经是去年春天。
    杨守文总仙会醉酒诗百篇,名动两京。
    陈子昂同样是文坛名士,之前他因为郁郁不得志,加上老父过世,他要回乡守孝,所以才离开了洛阳。但是,他人虽离开,可是朋友却不少,依旧保持着通信。
    也正是这原因,陈子昂知晓了杨守文的事迹。
    他甚至拿到了总仙会上杨守文所作的诗篇,以及杨守文所写的那部《西游》、《爱莲说》等文章。
    《西游》,在他眼中不足挂齿。
    说志怪不是志怪,只是小说家之言。
    而在众多文士的眼中,小说是一种不入流的体裁,根本入不得法眼。
    真正让陈子昂知道杨守文的,还是那篇爱莲说,以及后来他所作的一首首诗篇……
    陈子昂当时不禁感叹:不愧是三娘的孩子!
    只是他要守孝三年,所以才没有前往洛阳和杨守文相见。
    可没想到……
    正是因为杨守文,陈子昂对幼娘的印象很深。
    他更知道,杨守文是何等的宠爱这个小姑娘。可是,她怎么会在射洪?而且一副小乞丐的打扮?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往很多的事情,甚至记不得杨守文?
    这一年多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的幼娘,绝对是当初那个跟在杨守文身边,娇憨天真的小丫头。
    可是她现在却蹲在床上,整个人显得格外警惕,如同,如同行走在旷野中的孤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那个天真的小丫头,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子昂心中疑惑,却不知幼娘也陷入了沉思。
    他那一句‘兕子哥哥’,仿佛一下子打开了幼娘尘封的记忆枷锁。
    杨守文,她似曾相识,但是并不是很深刻。可是当‘兕子哥哥’四个字传入她的耳中,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身影依旧模糊,也看不清楚面貌轮廓。
    可是……
    一间狭窄的斗室里,他坐在榻上,她在磨墨。
    他铺开了纸张,提笔写字。
    她趴在桌旁看着他,然后他对她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幼娘,这首清平调,是哥哥写给你的诗,你要记住。”
    画面一转,她手里拿着残破的诗篇,在他面前哭泣。
    而他却蹲下身来,把她搂在怀里,“撕破了没关系,只要幼娘记在心里面就好了。”
    “嗯嗯,这是幼娘和兕子哥哥的秘密!”
    不知为何,当这些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幼娘心里甜甜的,嘴角微微翘起。(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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