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应该有两个人,一个个子不高,就是之前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黑影;另一个的个头,应该五尺八寸左右吧。那矮个子一直没有说话,倒是那高个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洛阳人,带着些许巴蜀口音。从他身上,沈庆之感受到了一种亡命之徒的气息。对这种人,沈庆之知道不敢忤逆,否则他真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心里面,开始盘算。
    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呢?
    不过思来想去,得罪他的人,亦或者他得罪的人,基本上都被他斩草除根。
    而那些他得罪不起的人,似乎没有理由来找他麻烦才是。
    那么,会是什么人呢?
    马车行走了大约一刻钟,应该已经出了南市。
    能够在深夜里,在街道上行走,这身份绝非一般。反正,沈庆之是不敢去招惹。
    嗯,好像过天津桥了,那就是要进入北市了?
    不对,这不是天津桥,气味有点不太对……应该是安业桥,这好像还是在络南。
    许多人都说,沈庆之长了一双狗鼻子。
    沈庆之自己也沾沾自喜。他可以凭借空中的气味,分辨出他所处的位置。当然了,仅限于洛阳城内。他眼睛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却能够感觉出,身在何方。
    越是这么走,他越是心惊肉跳。
    因为这一路上,他们至少遇到了三波巡兵,却没有人上前阻拦。
    这说明什么?
    谁不知道,洛阳的巡兵很严格。可现在,他们行走于街市之中,一连三波巡兵没有上来阻拦?别说什么没有看见,这马车就在路上行走,他甚至可以听到,巡兵从马车旁路过的脚步声。这也就说明,这辆马车的主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沈老爷,下车吧。”
    “啊?”
    沈庆之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人连拖带拽的拉下马车。
    好像是在河边?
    他出了马车,抽了抽鼻子。隐约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水汽。
    “上船吧。”
    沈庆之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脚下一个踉跄,但很快就站稳了身形。
    “兄台,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上船吧,我家阿郎要见你。”
    沈庆之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现在真的是有点怕了,到底是谁要见他?这深更半夜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强作镇静,沈庆之上了一艘船,走进了舱房。
    很香……好像是女人家的闺房?
    沈庆之心里更感困惑,不过站在房间里,确是一动也不敢动。
    “沈先生,请坐。”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庆之感觉到,有人搬了一个墩子在他身旁。他坐下来。吞了口唾沫,“敢问是哪位老爷当面?沈庆之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可是在洛阳也混迹多年。在下与洛阳县的庄县尉很熟悉,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开口,沈某只要能够做到……”
    “你,有办法出城?”
    “啊?”
    不等沈庆之说完,那雄浑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有办法带人出城……远的不说,万岁通天元年。思顺坊的张超因为杀了人,被关在洛阳狱中。他的家人找到了你,然后被你从牢中救出。然后,你在全城搜索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把张超送出了洛阳,并因此得了十金。”
    “你是谁?”
    沈庆之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头顶。
    全身的汗毛都乍立起来,他刚要站起来,只觉一只大手按在他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好大的力气!
    沈庆之大吃一惊。
    他的力气不算大。但也不是很小。
    混黑的人,总要有些保命的手段。沈庆之吃不得苦,但是这力气,倒也有那么两分。
    可是,在对方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
    “沈老爷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
    那声音响起,肩膀上的手随之挪开。
    “沈老爷,我想借用一下你的门路,不知可否?”
    “这个……”
    “当初你救张超,拿了十金;现在,你帮我一次,我给你二十金。
    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如何?”
    沈庆之,沉默了。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用?”
    “明天。”
    沈庆之想了想,道:“要送人出去不难,可以总要让我知道,送什么人吧。”
    “如果你知道了,就只有死。”
    沈庆之顿时闭上了嘴巴,心中暗自苦笑。
    “那就照你说的办。”
    “很好,明日戌时过后,我要你在天津桥等我,我会让人过去找你。到时候,你把他带出城,二十金随后奉上。当然,你也可以报官,但我保证,你会后悔。”
    “先生说的什么话,你也不打听一下,我沈庆之是什么人?”
    沈庆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而肥。我也知道先生你神通广大,我还想继续在洛阳讨生活,怎么敢得罪你呢?所以,你只管放心。”
    “那就好。”
    那人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都说沈老爷是‘醒目人’,我希望这次能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
    沈庆之话音刚落,就觉得脑袋上被人重重一击,便昏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忽听得耳边有人喊叫:“老爷醒来,老爷醒来……”
    沈庆之睁开眼,呼的一下子坐起来。
    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他的第十七个小妾。
    就听那小妾道:“老爷这是怎地了?不是说好了吃完酒就回来,怎地吃醉了,倒在门口呢?”
    “你说什么?”
    沈庆之脑袋仍有些糊涂,听到小妾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
    “是啊,这是老爷专门给奴买的房子,你忘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妾道:“老爷真是吃多了酒……奴久侯老爷不来,正说要去寻找,没成想就听到门外扑通一声响,奴打开门一看,就见老爷倒在门口,一身的酒气,臭死了。”
    小妾后面又说了什么?
    沈庆之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只觉遍体生寒。
    这小妾的宅子,是他年初买来的,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按照沈庆之的想法,他是想把这宅子做一个藏身之处,一旦发生了危险,能躲避一下。可是现在看来,对方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显然已经摸清了他的一切。
    “老爷,老爷?”
    沈庆之总算是回过神来,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道:“我这会儿头痛的紧,想必是酒吃的多了。帮我做些醒酒汤,顺便烧些热水,我想洗一洗。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小妾哪敢多嘴,忙答应一声出了房间。
    沈庆之从床上下来,伸手一摸后脑勺,不禁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人,出手还真够狠的。
    他闭上眼,双手用力搓揉面庞,半晌后苦笑一声。
    对方把他扔到这里,显然是在提醒他:你的一切秘密,我们都很清楚,别耍花招。
    到底是什么人啊?
    沈庆之依稀感觉到,对方应该是有官身。
    可这神都之中,衙门众多,那达官贵人,王公贵族更多如牛毛,他也不知道从何猜测。
    嗯,那船上的香味,似乎是女人的闺房。
    是画舫吗?
    沈庆之想了想,旋即又摇了摇头。
    洛阳城里那些画舫,他大都有印象。可是今天上的船,明显和画舫不太相同,未必是那些在河渠中卖笑的歌姬……而且,那香味很是不凡,恐怕也不是坊市中贩卖的寻常香料。这线索等同于无,他更没有那能力,把所有的船只坐上一回。
    看起来,只能是等待明日才会有分晓!
    沈庆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房间。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没由来感到了几分好奇。
    对方让我送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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