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张九龄的行卷中,除了几篇文章之外,还有一首五言诗。
    杨守文看了一眼之后,便大致明白了这首诗的来历。这是一首赋得诗,也是这个时代,文人学诗最常用的一种方法。所谓赋得体,意思是只要摘取了古人成句为题的诗,题首都必须冠以‘赋得’二字。而首句‘自君之出矣’源自乐府杂曲歌词名,故而张九龄在赋诗冠名的时候,就使用了《赋得自君之出矣》的题目。
    这首诗用比兴手法描绘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颇有几分《古诗十九首》中《行行重行行》的意境。整体而言,清新可爱,有着非常浓郁的生活气息。
    不过,比之张九龄那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赋得自君之出矣》就显得有些青涩。
    如果换做旁人,说不得会称赞张九龄这首诗的清新雅致。
    但因为知晓了张九龄的巅峰之作,所以在杨守文看来,这首诗的格局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杨守文突然笑了。
    对张九龄这种人,如果不拿出真才实学,很难让他心服口服。
    论真才实学?
    杨守文自然比不得张九龄,可他却熟读唐诗三百首,在沉吟片刻之后,就有了决断。
    同样是表达一种相思之情,该如何应对?
    杨守文取来笔墨,提笔在张九龄的行卷上,留下一首诗词。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写完之后,杨守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晓得用张九龄的巅峰之作来唱和他的赋得体,张九龄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呢?
    我实在是太坏了!
    杨守文想到这里,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自从那总仙宫里醉酒赋诗百篇后,他的脸皮早就已经练出来了。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虽然。他已经不常盗诗,可必要的时候来一首,他绝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已经盗了许多,再盗两首又如何?
    写完之后。他吹干墨迹,把张九龄的行卷收好。
    一阵困意涌来,杨守文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于是便起身上床,和衣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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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杨守文睡得很香甜。
    画舫行在河面很平稳,丝毫感受不到半点颠簸。
    一直睡到了傍晚,他才醒来,整个人的精神也随之振奋不少。
    从船舱里出来,发现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斜阳夕照。照在河面上,泛起了血红的鳞光。他走到船头甲板上,迎面和风徐徐,吹在身上有一种格外舒畅的感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他忍不住低吟浅唱起白居易那首《忆江南》,心里突然间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受。
    此次南下,时间很短。
    加之他有公务在身,并没有真正领略江南美景。
    前世,他缠绵与病榻之上。十几年不得行动。没办法,只好在朋友圈里看那些晒图,心里面可是羡慕的很。重生以来,若说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走遍大江南北。
    只是……
    这次离开江南,下次再来,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杨守文心里有一种直觉:他这次返回洛阳之后,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能再来江左。
    真可惜了!
    想到这里,杨守文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说得好。说得妙,一言道尽了江左美景。”
    一阵掌声从身后响起,杨守文没有回头,已经知道是谁在说话。
    声音那么痞懒,偏偏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让人不禁生出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念头。
    除了明秀,还能是谁?
    “明老四,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切,我哪有偷听……这是我家的船好吗?再说了,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在听。”
    杨守文转过身,就见画舫上,已经点起了火把。
    明秀拎着一个酒壶,笑嘻嘻走过来,“不过不应景……如今已经入秋,何来春来江水绿如蓝之说?秋来江水绿如蓝倒是合适,但是感觉着,又逊色了几分呢。”
    “我愿意!”
    千金难买我高兴,你奈我何?
    明秀笑了,把酒壶递给了杨守文。
    “对了,听说你洛阳的宅子很大?”
    “干什么?”
    杨守文接过酒壶,警惕看着明秀。
    “在江左久了,有些烦闷,所以打算去洛阳散心。
    可我小叔人在蜀州,我在洛阳也不认识人……听人说,洛阳居,大不易。我身上没多少钱,到了洛阳,可能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青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之前,吕程志曾提醒过杨守文,说明秀可能会北上。
    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来,倒是打了杨守文一个措手不及。
    上上下下打量明秀,明秀则可怜巴巴看着杨守文。不过,他那副可怜的模样,杨守文根本就不相信。明家江左五百年大阀,掌控着整个江左的地下世界。你特么告诉我你没钱?杨守文要是信了,那才是脑子进水了。
    “你想做什么?”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之前被明秀耍了一次之后,杨守文的警觉性越来越高。
    “嘿嘿,你那边宅子那么大,不如借我两间?”
    “明老四,我在铜马陌的宅子是什么样,你会不清楚?”
    “嘿嘿,就是清楚,才找你商量嘛。”
    明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杨守文想要拒绝。可又不忍心。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我如果不同意,你是不是会找我老爹打小报告?”
    “嘿嘿,嘿嘿!”
    明秀笑了两声。并没有回答。
    也是,以明、杨两家的关系,明秀真要跑去找杨承烈,把身份表明,杨承烈绝对会来找杨守文的麻烦。谁让杨承烈是明崇俨的学生。这层关系怎么也无法断掉。
    “我先和你说清楚,到了洛阳,你可别给我惹事。”
    “青之,你说什么呢?”明秀顿时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大声道:“谁不知道我明秀义薄云天,纯真可爱?”
    杨守文盯着他,半晌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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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笼罩官塘河。
    晚饭时,杨守文把张九龄的行卷交还回去。
    原本自信满满的张九龄,在看了杨守文留在行卷上的那首《望月怀远》之后。顿时脸色大变。整个人看上去都似乎不太好了,阴沉着脸,晚饭时更一言不发。
    晚饭过后,张九龄拿着行卷就返回客舱,然后再也没有露面。
    “你干什么了?”
    明秀忍不住问道:“那南蛮子之前骄傲的好像一只小公鸡,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落汤鸡。”
    “明老四,你不说话会死吗?”
    杨守文骂了一句,颇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张九龄那房门紧闭的客舱。
    会不会太狠了?
    杨守文搔搔头,叹了口气。
    对于张九龄的小心思,他没什么不满。
    利用?又能怎样!能够被这样一个牛人看重并且利用也是好事。总好过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青之,你这次突然返回洛阳,究竟为什么事情?”
    杨守文看了明秀一眼,想了想。还是把李过的事,与明秀说了一遍。
    “四郎,圣人与你明家关系那么好,能不能到时候帮我求情?”
    “你想什么呢?”
    明秀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圣人之所以厚待我明家,是因为我叔祖的交情。也是因为我明家这些年来无欲无求,在暗中帮衬。可要说关系好……叔祖活着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现在嘛,我觉得你父子过去求情,都要比我出面说项有用处。”
    说完,他眉头一蹙。
    “李过?”
    明秀挠挠头,原本光滑柔顺的发髻,顿时变得有些凌乱。
    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太子膝下有个名叫李过的儿子?”
    “这种事我骗你作甚……那高力士就是太子内坊局的典直,还有之前我因为救人,得罪了长宁郡主的郡马杨皦。还是小过出面,找了长宁郡主说项才算揭过。”
    “有这种事?”
    明秀对洛阳后来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听杨守文这么一说,他倒是不再怀疑李过的身份。
    想想也是,太子李显当年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虽然后来被武则天贬为庐陵王,可身边绝对不会缺少女人。万一是什么不起眼的嫔妃所生,未必会很张扬。
    “要是长宁郡主出面,这身份倒是不会有问题。
    不过,他惹怒了圣人,怎会找到了你的头上?那洛阳城里,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的人多了去。别的不说,狄光远的老子就是其中之一……只要太子登门恳求,以狄怀英和李唐皇室之间的交情,一定会出手相救,怎么也轮不到你出面啊。”
    杨守文听罢顿时愣住了!
    之前高力士找上门的时候,他一听李过有危险,就没有来得及去细想,便匆匆出发。
    可现在听明秀一说,杨守文也觉得事有蹊跷。
    是啊,洛阳城里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的人有很多,单只是一个狄仁杰绝对能保住李过的性命。他杨守文虽有些名气,但若以能力而言,差狄仁杰十万八千里之多。
    李过何以舍近求远找到他,还让他在八月十五日之前赶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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