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飞塘县,慈幼局。
    “是谁偷了钱,乖乖出来认罪,我可以从轻发落。”
    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踱着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在男子的面前,是站成一排的孤儿们,小的不到五岁,大的将近十二岁——按规定超过十二岁就不能再住在慈幼局。
    这些孤儿个个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而且大多身上带有残疾,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天生聋哑,或是手足畸形,或是低能愚昧,此刻他们都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哪怕是低能儿,也知道眼前的人最是可怕,不能得罪,如同猴群中的猴王,过去时常遭受的拳打脚踢让他们都记住了这一点,牢牢铭刻在生物本能中。
    中年男子骂了好一阵,见仍是没有人站出来认罪,于是面露冷笑:“都不承认是吧,好,你以为自己不认罪,我就没拿你没办法吗?将毕小玉带上来!”
    旁边的一名人高马大的皂班拎出一个六七岁,瘦得像根稻杆,仿佛被风一吹即倒的丫头,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但是在中年男子充满威严的目光瞪视下,没人敢做出格事。
    “丫头,你自己说,三天前的药,是谁买给你的?”
    中年男子厉声喝问毕小玉,吓得这个丫头脸色发白,缩成一团,像只小仓鼠,瑟瑟发抖。
    可是,不管男子怎么逼问,毕小玉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呵呵,脾气还挺倔的,怎么,还想包庇犯人?快说!你要是说出来,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不然,你也是共犯!我马上派人将你扭送到衙门,让你去坐牢,那牢里的地方可是脏得很,到处都是咬人的大老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晚上就能把你啃光。”
    “呜……”
    毕小玉被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但她还是倔强的摇着头,不肯说出来。
    “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中年男子脸上横肉跳动,抓住毕小玉的衣领将人拎起来,高高举起满是肉的大手掌,就要给这不识抬举的小丫头一巴掌。
    “放开小玉,钱是我拿的。”
    一个男孩从孤儿群中走了出来,相比其他同伴,他长得更为高大,十岁的年龄,个子却跟十三四岁的少年差不多高。
    “果然是你干的,缪忠,我就猜到是你。”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放开了毕小玉,眯起原本就已经很小的眼睛,凶意毕露,“名字当中带个‘忠’,却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小小年纪,就懂得偷人钱财,长大了那还得了!”
    缪忠不服道:“我没有偷,这笔钱本来就是别人捐给我们的善款,但被你中饱私囊了。平时克扣我们的伙食也就算了,可小玉发了那么高的烧,你居然舍不得请大夫,那是会出人命的!”
    “人命?”
    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到缪忠的面前,宽大的体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了过来,他的影子仿佛乌云般将男孩罩住。
    尽管缪忠很有勇气,跟其他孩子干架的时候总是冲在第一个,可面对眼前之人,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反抗。
    中年男子抬腿一脚狠狠踹中缪忠的肚子,将他踹飞出去,大咧咧地骂道:“你还顾别人的命,信不信本官现在就要走你的小命?小畜生,居然敢诬告本官中饱私囊,就这一条罪,合该让你往钉板上滚一圈!”
    他来到痛苦的蜷缩起来的缪忠身旁,泄愤地狠狠抬腿踢人,只将缪忠踢得吐血。
    “什么善款,那是别人送给本官的犒劳,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只知道吃喝拉撒,一个个要么残废要么白痴,连干点活都不会,本官****夜夜照顾你们这帮废物容易吗?你们不感谢本官也就算了,居然恩将仇报,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不、不要再踢了……”毕小玉哭着扑过来,抱住男子的大腿,祈求道,“别再踢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生病发烧,缪哥哥就不会偷钱,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
    “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滚!”
    中年男子举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突然被人拿住了手腕。
    “是谁敢阻拦……”
    “该滚的人是你!”
    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一股大力从侧边用来,直接将男子拍飞出去,像个滚地葫芦般在地上翻了好几圈。
    缪忠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女孩站在他面前,那女孩身穿白色襦裙,胸前对襟,衬着藕荷色的绣金兰抹胸,抹胸顶端绣着金丝,一条琥珀朱绫绕过后背,缠绕在她的双臂间。
    如果说慈幼局的那些孤儿们是由黄土捏出来的,呆头呆脑,白裙女孩就是用白玉雕琢出来的,充满了灵气,前者是供人把玩的玩具,后者是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小仙女……”
    缪忠觉得自己是看到神话故事里的仙女了,尤其当小仙女俯下身来,粉嫩的小脸接近他的时候,脸面忍不住红了起来。
    然而,小仙女一点也没有仙气的撇了撇嘴:“他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算比拳脚打不过,也可以拿石头砸,还可以先准备石灰粉,我跟你说,石灰粉可是行走江湖,居家必备的……”
    “蝶儿,是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伴随着充满威严的声音,一名国字脸的男子从空中降落,其浓眉大眼,头束纶巾,身着儒士服,一身凛然正气,令群邪畏惧,不敢侵犯,正是端木正。
    小仙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供出犯人:“是月仪姐姐。”
    “这家伙,开始祸害我女儿吗?”端木正眉目紧皱,不怒自威,对小仙女教导道,“不要听她的那些胡言乱语,这些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在堂堂正正的力量面前,只是自取其辱,你有正途可走,就千万别走这些歪门邪道。另外,按辈分你要叫她阿姨。”
    “叫阿姨她会生气的……”小仙女嘀咕了一句。
    “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打本官,我定要……”
    那中年男子受困沉重的体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命令一帮差役将人拿下,就见端木正朝他一瞪,一双充满无穷正气威严的眼神射入他的心灵,凡人的意志如何抵御得了,当场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道:“我有罪,是我起了贪念,将那些善款挪进了私库,这些年来,来自上面的九成拨款都进了我的口袋,我该死,我有罪,我该死,我有罪……”
    他竟是举手狠狠扇自己的巴掌,打的十分有力,连牙齿都震了出来。
    众人忽闻一股恶臭散溢出来,竟是这个男人当场失禁了,将裤裆染成稀黄色。
    那些差役见状,如何不明白是遇见了高人,连忙跪下来,拼命磕头请罪,只推说是上官的命令,他们不得不为。
    瞧见这一幕,缪忠登时呆了,他心中那个如山一样沉重,权势滔天,不可战胜的官老爷,现在居然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
    端木正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教导女儿的机会,道:“看吧,这就是坏人了,你如果不读我给你的那些书,不辨善恶道德,将来就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小仙女看了看散发着恶臭,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万分嫌恶道:“我才不要变得跟他一样,这么肥,这么臭,真要有这一天,我宁可死了。”
    “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为父很欣慰。”
    端木正显然跟他女儿不在一个频道上,没能理解她女儿真正的意思。
    小仙女看了看身边那些面黄肌瘦的孤儿们,一下子激起了同情心,然后更觉愤怒:“这人太坏了,连小孩子都要欺负,爹爹,干脆杀了他吧?”
    中年男子一听,抖得跟筛米似的,想要为自己开罪,却被刚才的眼神夺了胆气,说不出话来。
    “不可,虽然此人非常可恶,但仅凭这点罪名,尚不足以夺走他的生命。蝶儿,记住了,人命不是韭菜,割掉后不会再长出来,所以在杀人前,一定要调查清楚,千万别错判了,也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小仙女闻言,有些不乐意,噘着嘴道:“难道我们要放过他?”
    “当然不是,只是要弄清楚他犯下的罪,是该小惩大诫,还是要凌迟处死,一切都该依照罪责的深浅来判断,不能任由自己脾气来决定。如果他只是犯下慈幼局的这点罪责,顶多是罚没数倍的账款,再打上几十棍予以惩戒,可如果他过去还犯下了其他的罪孽,那就要依罪来明正典刑,是死是活,总该写个分明!”
    小仙子开心的拍手道:“让我来拷问他,一定要他把所有犯下的过错都抖落出来。”
    但这一回,端木正没有放纵她,回绝道:“这种事,小孩子别接触,等你行完成人礼后,再知道也不迟。别忘了此行你的任务,将《正心诀》传给这帮孩子们,记得将每一步都说清楚,不要有任何错漏,教的时候也要有充足的耐心,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将自己所学的知识梳理一下。”
    “知道了,爹爹,你都说过好几遍了。”
    小仙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那帮孤儿们,道:“我要教你们内功心法,你们想不想学?”
    缪忠看了一眼被扇得满嘴是血,像条虫子般可怜可笑的中年男子,握紧拳头,问道:“学了后,能不能跟你一样厉害?”
    小仙子咯咯笑道:“不好说,得看天赋,看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估计是没可能变得跟我一样厉害,不过就算只有我十分之一的厉害,打这群坏蛋也是绰绰有余。”
    缪忠激起了不服气的心理,涨红了脸道:“那我愿意学。”同时思忖道,只有学了仙法,我将来才能报恩,才有资格保护小仙女。
    这时,旁边的毕小玉怯声道:“缪哥哥愿意,我也愿意。”
    那些跪在地上的差役们听得都快哭了,这可是仙家法术啊,我们也愿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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