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众修士的战场百里之外,尊天神皇负手而立,微微抬头,眺望天空,他的目光似是要洞穿这方世界的限制,看见更遥远的存在。
    对于另外一处战场的战况,他没有半分在意,就好像那些魔族的生死与他无关,慕长生的众多谋划也与他无关,他甚至不担心人族的强者会扔下他,先行去解决众多魔军。
    因为他很清楚,杀不了他,人族的布局就是个笑话,哪怕剿灭了其他所有的魔族,也远远算不上胜利。
    他的存在,就是魔族最大的底气,一人便等同魔军七成的战力。
    而且,正如慕长生谏言的那般,人族的谋士一定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他的身上,而无暇顾及其它,这非是因为他们不智,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们非常的聪明和理性,才懂得取舍。
    只要能斩杀他,这场战争的胜利便等同落入人族的囊中,无论另一处战场打得多么惨烈。
    就算能保全再多的同伴,如果输了这场战争,活下来的人便没有价值,反之只要能取得战争的胜利,所有人的牺牲都会变得有意义。
    人族的谋士肯定懂得这个道理,就算有一两个例外抱着妇人之仁,其他人也不会允许他为一己之私而破坏全局。
    正因如此,尊天神皇才会把另外一处战场的指挥权交给慕长生。
    非是对慕长生有多么信任,而是觉得没有在乎的价值,就算那处战场满盘皆输也没有关系,他只要取得自己的胜利,便能扭转一切。
    当然,慕长生不会背叛他,对这一点他非常确信。
    并非是出于忠诚这种虚无缥缈的品德,单纯是因为慕长生已走投无路,不得不投效他,魔族若胜,慕长生尚有活路,魔族若败,慕长生将永无翻身之日。
    甚至不需要窥探心灵,尊天神皇都很确信,慕长生一定会死心塌地的帮助他,比任何人乃至任何魔都希望他能胜利,这种基于自身利益的要求,胜过一切忠诚和信誉的保证。
    不过,尊天神皇并不打算同情他,通过探查众魔的心灵,收集情报,还原过去发生的一切后,他觉得慕长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将决战的地点放到战场百里之外,一方面是不想因为己方战斗的余劲而伤到其他,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其他人来插手这场决定人魔命运的战斗。
    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
    强者都有强者的傲骨,很多时候不需要明言,彼此会遵守俗定的规矩。
    当然,如果对方撕破脸皮,不守规矩,不来赴约反而去搀和另外一处的战场,尊天神皇同样有反制的手段,他会化身杀手进行报复,不进行正面交锋,而是以游击的方式进行袭杀。
    他这样的强者若是彻底扔下脸皮,能造成的破坏不言而喻,届时人族除了寥寥熟人能够抵挡他的刺杀外,其他人都得死。
    所谓俗定的规矩,是因为对双方都有利才会形成,而非是对强者的禁锢,如果一方破坏规矩就能从中得到好处,那这种规矩早就没人守了。
    “来了。”
    尊天神皇轻语一声,天外突来四口飞剑,分立四方,霎时天地蜷缩,凝如鸡子,沉重的压力与时光的迟缓似乎连成一体,诛、戮、绝、陷四大剑气喷薄而出,扩张成四根巨大的剑气柱,贯入云霄。
    这时一张阵图飘入,悬浮上空,散发出玄奥的符文,结成圆阵向下压去,镇压住四大剑阵,并以自身为枢纽,将四座剑阵勾连成整体,原本四方分明的剑阵混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时间、空间、物质、能量在这里都彻底失去了概念,仿佛回归最初的混沌。
    尊天神皇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迅速布阵,却没有出手阻止。
    虽然罗丰他们布阵的速度很快,但是还是存在一个短暂的过程,若是有心,尊天神皇完全可以出手打断。
    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对方虽然想用诛仙剑阵困住他,但他又何尝不想用诛仙剑阵困住对手,双方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彼此都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诛仙剑阵布成的瞬间,四大剑气便朝着尊天神皇横扫而来,所过之处,空间破灭,时间截流,所有的事物都陷入一种大毁灭、大终结的状态,如同命运走到了终点。
    经过数次的实战演练,罗丰等人对诛仙剑阵的运转更加的熟悉,加上这一回主持剑阵的人选每一名都是修士中巅峰的强者,不仅实力超群,战斗智慧也远超同侪,故而此刻催动剑阵所爆发出来的威能,更胜过往的几次大战,元力流转之间,再无滞碍。
    极端的混乱向着中心蔓延,似乎无法遏制无法终结,令尊天神皇闻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味道,眼看就要被剑气卷入,化作混乱的一部分。
    “来得好!南极长生,剑聚神霄!”
    尊天神皇立即擎剑上手,极道真元勃发,背后显现南极长生大地的虚影,剑锋转动,引动雷霆奔走,
    一击之下,万雷轰鸣,无数细密耀眼的电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铺天盖地蔓延开去,流转爆闪,密集交错,威力笼罩扩展近亩,另人触目惊心,雷光所到之处,一切都湮灭成细不可辨的劫灰,破坏得无比深入彻底。
    同样是追求毁灭的雷电和剑气撞到一起,更显出一种穷途末路,万物破灭的意境,因为属性相同,双方没有了其他的较量,单纯是一种根基上的比拼,如同高手决战时的试探。
    只见雷霆、剑气双双湮灭,使得剑阵内的世界陷入一片虚无的状态,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第一招,罗丰、九幽素女、岳鼎、仇神妒四人借助诛仙剑阵的加持,和尊天神皇堪堪打了个平手,虽有些微的差值,但对彼此都不能产生影响,可以直接忽略。
    不过,这并不是意味着双方真的在根基上平起平坐,因为是试探出招,彼此都有留手,区别只在于各自留手的程度有多少。
    初招试探过后,诛仙剑阵的第二招接踵而来,这一回却不是众人合力,而是岳鼎一马当先,一手结无量印,一手持菩提降魔剑,引动诛仙剑气,迎面斩出。
    只见万丈剑光,激掩天地,比闪电还要璀璨辉煌的剑芒晃得乾坤一片青白,将初招碰撞后残留的元气余劲切割的寸寸湮灭,化为无数细小的粉末飞扬。
    无量印所产生的磅礴无边的力量,被岳鼎用精妙绝伦的用力技巧,以及盖世无双的剑意气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这惊艳的一剑。
    尊天神皇没有闪躲,他准备硬接这一剑,尽管论招式的精妙,岳鼎的这一剑要在之前的四人合力上,可单论破坏力,这一剑尚不及先前。
    他催动极道真元,遍布紫禁锦袍,形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宛若护体罡气一般,龙魔之主只能将极道元力用在进攻上,无法用在防守,而尊天神皇对极道元力的掌控显然要超出龙魔之主许多,顿时一股九五之尊,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从紫禁锦袍中散发出来,随后硬生生受了岳鼎这一剑。
    剑光激荡,岳鼎这一式“无量诛仙剑”斩在尊天神皇身体上,只听得咔嚓脆响,在紫禁锦袍的表面,由极道真元凝聚而成的护体罡气被这一剑斩破了。
    但是,岳鼎这一剑能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他能打破护体罡气的防守,却无法对内中的紫禁锦袍造成伤害。
    “受了一剑,便该还你一掌!”
    尊天神皇再次催动极道真元,一掌迎面拍去,带着煌煌天威,掌力浩荡无边,更有心灵干涉,会让人忍不住生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念头,从而松懈反抗。
    然而,心灵干涉的波动进入岳鼎体内,却是泥牛入海,没有产生丝毫回应,同时岳鼎也不打算同尊天神皇交换这一掌,他的身形随着掌力的袭来而分化出数个扭曲的虚影,就像这一掌是向水中倒影击出一般,每进一寸,去向轨迹都被偏转歪曲得厉害,令尊天神皇生出一种虚不着力,对着湖中月影攻击的感觉。
    “唔,是风幡心动式,可惜,你依旧逃不掉的!”
    只一眼,尊天神皇便认出了岳鼎此刻所用的身法,彰显出他比魔族更令人头疼的地方。
    风幡心动式出自佛门典故,有一日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众僧闻之骇然。
    这一招本是禅渡宗的身法绝学,若不明白其中禅意,就算对方站在那里任你攻击,你也休想碰到对方身上一根汗毛,其人不在彼岸,不在此岸,只存于此间,端地是玄妙绝伦。
    可这样的绝学在尊天神皇眼中却是毫无秘密可言,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座宫殿的虚影,在鎏金香炉以及左右铜龟、铜鹤围绕妆点下的一方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位看不见脸的人,此人身穿纹有五爪金龙加金“佛”字的彩绣滚龙袍,头戴帝王才会戴的冲云冕,盘膝而坐,如同传说中的佛皇。
    随着佛黄虚影显现,尊天神皇的掌法一变,同样的虚无缥缈,扭曲如幻影,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可这一掌却实实在在的拍中了岳鼎的身体,火山般爆发的极道真元凶猛鼓荡,完全盖过了他的力量,嘭的一声,将他狠狠震飞。
    正面承受了这一掌的岳鼎当即重伤,他的菩提不坏金身遭破,体表那一层淡淡的金光破碎开来,变得黯淡无光。
    可是不旋踵,那一层金光又重新亮了起来,明明功体遭破的菩提不坏金身却在呼吸间重新恢复,而原本伤势沉重的岳鼎也恢复了精神,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精光闪耀。
    “哦,原来是晋级了六重长生境,难怪有勇气担当先锋。”
    以岳鼎过去的实力,不入尊天神皇的法眼,没有特意调查,因此他并不知道岳鼎曾修炼过《过去燃灯经》的秘密,只当岳鼎渡过了精元衰劫,晋级天人六重,拥有无限精元的补充,所以才能瞬间恢复菩提不坏金身。
    实际上岳鼎是渡过了气元衰劫,虽然的的确确是天人六重境,却是天人六重无极境,而非六重长生境,他只是利用了佛门绝学,转化气元为精元,变相拥有了无限精元。
    一招退败,岳鼎没有再接尊天神皇的攻击,虽然伤势恢复,但对方的掌意却侵入体内,他必须要借助诛仙剑阵的剑意来将其除去,继续战斗对他不利,而他的试探也得到了预料中的情报。
    面对尊天神皇的攻击,若没有特殊功体的保护,一招便是致命,必然尸骨无存,有再强的恢复能力也没有意义,只有具备特殊的功体,才能挨上一下不死,以重伤收场。
    眼看岳鼎退入无穷剑气之中,隐没了身影,尊天神皇却没有追杀,而是环顾四周,释放心灵波动,试图窥探众人的心灵,尤其是主持阵法运转的山子熏。
    可是,回馈来的却不是诸人的想法念头,而是一股宁静安详,永恒不动的寂灭意境。
    只见诛仙剑阵外,了寂禅师手持念珠,口诵《日照琉璃经》,背后浮现日光菩萨,催发寂灭大道,加持在诛仙阵图上,从而扩散到整座诛仙剑阵,守护诸人的心灵,不受尊天神皇窥心神通的侵扰。
    受到这股寂灭意境的冲击,如同遭遇反噬,尊天神皇的思维为之一滞,短暂的陷入到失神的状态。
    把握机会,九幽素女手持生死簿,发动绝仙剑气,加持先天生死大道,令每一道剑气都拥有抹消众生寿元的能力,浩浩荡荡的扑向暂时无法动弹的尊天神皇。
    这些剑气即便无法伤到尊天神皇,破不开他的极道罡气,却可以消去他的寿元,即便每一道剑气只能消去一点,可九幽素女身后的剑气何止千万,汇聚在一起,便能聚少成多,让尊天神皇变成“短命鬼”,寿终而亡。
    这就是先天道器的可怕之处,哪怕是极道真元所凝聚的护体罡气,也无法阻挡这种直接针对寿元下手,玄之又玄的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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