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山谷,片片落叶纷飞,鲜艳如火焰的枫叶随风飘摇,洒落天地之间,将这座山脉渲染得一片通红,宛若神话中的火焰山。
    绵延千里的山脉中,一条碧绿江水贯穿始末,滋养附近的生灵,蜿蜒如龙,又似山脉的脊椎,若乘一扁舟从江口而入,逆流向上,可看见原本万仞之高的山壁慢慢低矮下去,而水面渐渐高抬起来,天空变得疏阔开朗。
    若是夜间巡江,还能瞧见一轮淡白月轮映在江面上,美不胜收。
    待到黎明拂晓,旭日动升,朝霞若舞,又可瞧见江面上金光灿烂,烟云一扫而空,却是别样的胜景。
    行至江水中途,便会遭遇一座巨大山壁拦路,将江水一分二位,而山壁腹中有一高达六十余丈的洞口,湍急水流从中淌过,发出哗哗声响,偶尔有一两只仙鹤振翅啸声,徘徊不去。
    山壁上方的悬崖,人道盟高层除去单剑通外,剩余五人皆已齐聚,一方石桌,六张石凳,一提茶壶,六盏茶杯。
    “那小子不会不来了吧?”
    甘力潼完全没有喝茶的兴致,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稳稳坐在石凳上,而是焦躁的踱来踱去,时不时抬头眺望远方天际。
    计天王荀载略道:“若他不来,证明此人技止于此,我等会被逼得连连失手,只是时运不济,而非此人算计,如此倒是不足为虑,可徐徐图之。”
    甘力潼问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不能设置好陷阱等他们自投罗网吗,比如布个阵法之类的?”
    荀载略耐心解释道:“事到如今,耍这些小伎俩已没有任何意义,以对方的智慧,不会毫无准备的冒然前来,我等提前若布置陷阱,对方必然会察觉,抽身撤退,或者将计就计,决战之局便再难达成。
    若没猜错,对方必然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了奸细的身份,而他仍愿意赴约,肯定是有所倚仗,不会仓促中计,故而要破其谋,唯有以堂堂正正的武力,正面一战,将对方拉入宗门的规矩下决出胜负。在这个框架下,谁也无法使用诡计,他之前的手段也会暂时性的失去作用。”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绕来绕去我都绕晕了。我只知道,你们都不着急,因为应邀决斗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
    甘力潼的不满情绪溢于言表,他当然明白荀载略的意思,因为数日前荀载略已经将这一局解释得清清楚楚,如果对方瞧不出那封信的意思,或者没有胆量应战,证明人道盟尚有转圜余地,可以从长计议。
    可问题是,别人能从长计议,唯独他不行。
    再过数日,就是约定的生死决的日子,不管那个叫罗丰的家伙是智谋不足还是勇气不足,又或者背后另有高人谋划,可一身修为总归不是假的,连剑天王都败在此人手中,还狠狠遭到了羞辱,甘力潼自认也绝非对手,更别说对方拥有克制他的大道真意,再来一回也是相同的结果。
    若是今天对方不赴约,他就只能忍辱负重,申请外出试炼的任务,背负怯战之命离开六道宗,这将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甚至还会有成长为心魔的危险。
    有时候,甘力潼觉得干脆就去应战,死就死了,好歹潇洒过,不至于被人当做胆小鬼鄙视。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性命可贵,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比常人站得更高,看得更多美景的修士,哪能为了一时之气,就轻易抛弃宝贵的生命。
    糜孤霜讥讽道:“发出挑战的是你,不敢应战的也是你,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你还想怪谁呢?哪怕追本溯源,也是因为你被那封伪造的信给骗了,怪天怪地,你怎么不怪自己为何这般愚蠢?”
    “你——”甘力潼一张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伸手按刀。
    糜孤霜可不受威胁,继续讥讽道:“你什么你啊,本来么,大家坐在一起装作悠哉喝茶的样子,到时候对手来了一看,大战将至我们还能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分明是胸有成竹,无形中就弱了一分气势,这种心灵斗争的手法难道你不懂吗?
    现在可好,别人来了一看,哟呵,这位心慌意乱,焦虑不安的模样,分明是临阵磨枪的软蛋,根本不足为虑,还没动手就先多了一分胜算。你还是江湖新人吗?数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这种慌里慌张的姿态简直是自曝其短!”
    甘力潼被骂得哑口无言,他知道糜孤霜说的是对的,自己犯了兵家大忌,而他自个心中也甚是疑惑,按理说,以他历经百战的经验,不该表现得如此不堪,就算明知要与强敌交手,也能静心凝气,以刀意斩去杂念,让身心保持在最佳状态,可最近不知怎么的,总是心神不宁,意乱如麻,难以维持镇定。
    他并不知晓,这其实是自身气运被截取一部分后留下的后遗症,非是他的心性羸弱,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只要过个数月,习惯后就能恢复正常。
    荀载略和稀泥道:“好了,两位别争了,大敌当前,莫要自毁士气。刀天王现在开始静心不算晚,霜天王也别把我们的真实目的说出来,心灵之争在于意,一旦说破,就成了虚假之物。”
    糜孤霜哼了一声,还想再嘀咕几句,但听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天督突然开口道:“来了。”
    众人立即振奋精神,不再多言,漠然中形成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山顶上。
    来者共有五人,先后落下,正是罗丰、端木正、司镜柊、方月仪和黄泉。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罗丰客气的作揖说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来跟人拼生死,倒像是来赶酒宴的。
    甘力潼按捺不住,哼了一声,向前踏出一步,此时人道盟五人的气机联合成整体,故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凝聚的气势浩浩荡荡压了过去,却是要趁对方立足不稳,先来一个下马威,挫一挫锐气。
    然而,以罗丰为首,背后四人的气势加持其身,同样汇成一个整体,宛若磐石不动,任由对方冲刷,在气势较量中不落下风。
    见此情形,人道盟五人心中皆是一惊,因为对方五人中除罗丰是九重境外,其余皆是八重境,在境界上天然低了他们一头,可正面较量根基,他们竟而只能占据主动,却占不到上风,这种情况实在超出预料。
    罗丰再强,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弥补其余四人的弱势,何况己方这边还有盟主坐镇,同样是九重巅峰的修为,不可能有过大的差距。
    这便意味着,对面的四人皆有着越阶挑战的能为,什么时候,天才变得这般不值钱了。
    荀载略等人视线交汇,心中都已明了,若是因境界而小觑对手,肯定会吃大亏。
    这一步仅是试探,尚未到动手之时,在初步了解彼此的能为后,双方皆不约而同的撤去了意势。
    “贵方的待客之道似乎不怎么友好……这种废话我就不说了,开门见山吧,划下道来,速战速决,本人时间宝贵,不想再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罗丰以反客为主的语气说着,姿态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唯有殷天督能开口接话,他沉稳道:“可有和谈的条件?”
    “有,解散人道盟,百年内不得有东山再起的迹象。”
    罗丰随口胡诌,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答应,而且他也不愿意,其他人都能放过,唯独殷天督不能,他一死,群龙无首,人道盟必然崩解。
    果然,殷天督叹气道:“看来唯有一战了。”
    罗丰回应道:“五对五,刚好不是吗?”
    荀载略意味深长道:“我方人数要稍微多上那么一点。”
    话音刚落,数百道气息从附近的山头上蹿腾而出,每一人都有六重境以上的修为,合成严密的包围圈,虽然没有形成阵法,却以兵法军阵站位,严丝合缝,不露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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