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通衢大道,穿过一座庄严华丽的牌楼,沿着漫长的台阶向上走,就见最高的那一座楼宇,翼然欲飞,金碧辉煌,近乎一半没入云里雾里,看得极为朦胧,释放出高高在上的威压。而那向上延伸的台阶之路,斗折蛇行,一直通入霄汉之上,就像一条蜿蜒盘旋之龙,行于其上,便如走在万丈深渊之侧,心思不敢一时稍懈。
    一座座手持笏板兵器的文武雕像,巍耸在道路两侧,双目圆睁,隐隐透露出龙吟虎啸之声,震慑人心。
    林风拉着南宫静的手,一步步向上走,他此刻肉体和精神上无不承受着巨大重压,表面上依旧显露和若春风之色,一步步犹如扎钉一般稳稳踏出,丝毫无惧。
    他感到无形之中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住他,他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笑,望着云天,自走自路。
    南宫静感觉到那只手中传递过来的温暖,设想着这一路而来的曲折颠簸,他知道只有坚持,坚持就会有好的结果,而那压力却如山来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不会教他失望,他低吼一声,重重向上跨出了最为重要的一步,却顿感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身体中犹如捅穿了一层薄纸,带来了一身的轻松惬意,他知道自己突破了那道久困的瓶颈,感激地看了林风一眼。
    而这条路又何止是路那么简单,它不止是一条肉身穿越的路,更是一条心路历程,它连通的是无尽风霜雨雪,酸甜苦辣,春夏秋冬,斗转星移,由呱呱坠地,到苍老耄耋,生死荣枯,苍狗白云!它是一百年的弹指,一个传说中的无尽追忆,一篇神话中寄托的九死不甘!
    即便万物成灰八方劫动又如何?我只守吾心,却可下学上达,格物致知,致虚守静,成吾之一念之界,一化亿万,亿万如一,以不变应万变,融万变于浑一,这一之精诚,便是我恪守的道!
    刹那间,一条苍莽巨龙怒吼着飞腾而起,飞临九霄之上,以银河倒泻般的无上气势,直贯而至,轰地一声便洞穿了林风的身体,使得他的身体一时间变得轻如鸿羽,就见那无尽的暗影从身边穿梭而过,如大江奔流,突化为漫天星光,流转无极,其一妙之极,随心而动,当真妙不可言!
    我思故我在,一切成法由我而定,我称之为真,则真,称之为虚,则伪,虚伪交织,混合如一,却瞬间衍化万千,罗列混杂成大千之象,而它的本质,只在一心!
    轰地一声,就见那识海中的万千星光突然凝聚成一条磅礴奔涌的大河,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狂灌而去,飞流直下三千尺,直破魔海之底,直至突破了那暗黑尽头的死之极限,化作涓涓细流,通向虚无......
    于此,林风眼前幻光一闪,身体却在一刹那间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来到了那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之前。他蓦然回首,感慨万千,如有机会,这一条路,他真的想再走一遍!
    “宣那揭榜者进殿!”
    一个中官的声音从那阴森的殿堂内幽幽传出,浑如鬼魅。
    林风和南宫静缓缓而入,就见那两壁厢间魔影憧憧,化作无尽狰狞之相怒瞪着他们,口中发出磨牙吮血之音,不时恐吓。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此刻万水千山踏过,便是身入血海地狱又如何?
    就见一个高大威严之形,端坐于高高宝座之上,他面前犹如隔着一幕变幻不定的光影,看不清形迹。
    “来者下跪,叩见城主!”中官怒喝。
    中官见那二人木然站立,毫无动作,不禁勃然大怒道:“吾主乃无上高贵之王,尔等边鄙凡夫,如何不跪?”
    “在下所来,只为行医治病,俗谚医者仁心,人人平等,不分贵贱,即便如那王侯将相,在鄙人眼中却与那平民无异!”
    “大胆——”
    “罢了!”
    那犹如神龙不见其首的王者喝止了中官,冷冷道:“那来者,你既敢揭榜,想来必有手段,孤且问你,你能治何病?”
    “在下并不会治病。”
    “大胆,不会治病,竟敢揭榜,莫非视王法如儿戏不成?左右,于我拉下去斩了!”
    “且慢,在下尚有一言。”林风毫不畏惧。
    “临死之际,你尚有何遗言?”
    “在下虽不能治肉身之病,但却可治尊驾之心病。”
    “你怎么知晓孤患有心疾?”那王者疑道。
    “吾闻尊驾中气颇足,却无非狐假虎威,外强中干,其心惑而不明,晦不敢露,虚有其表,正是尸位素餐的狐狼之辈而已!”
    “大胆,左右,与本王砍了他们!”
    不料,未等他们动手,林风拉着南宫静已一步抢去,一道剑芒从天而降,早就将那王者的身体一劈两瓣!
    轰地一声,周边的场景立时变幻,就见那王座之后,现出一座更为高大的殿堂来,兄弟二人联袂而行,就见那远远的深邃暗影中传出一个颇为阴鸷的声音:“那医者,你既然可以看出本王的幻形,便暂且饶你等不敬之罪!孤且问你,何为妖?”
    “人妖魔,份属同源,只在一心!”
    “荒谬!人者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其心卑贱已极,实不足入齿!魔者,肆意妄为,粗鄙无谋,妄图以一己蛮力去与上苍争胜,无非蚍蜉撼树耳!唯有我妖族,智计通神,移星换斗,巧藏行迹,潜伏爪牙,待机而动!是以,人妖魔,唯我妖者目标宏大前途无量!”
    “人虽卑微,其心思则可涵盖无边,心有多大,其行便可至那无极之境,是以神仙道德,往往都是凡人来做,于此看来,妖魔不如人也!魔虽负有一己蛮力,倘能保有其血脉中之一腔赤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其行或不如人,也不远矣!再看那妖类,被一贪所误,机关算尽,却往往弄巧成拙,自掘坟墓,于今看来,更见式微,尚不如人魔两族。”
    “人妖魔之别,粗看,形体似有差别,而其真正所别,却只在一心!于人所看,仁者爱人,无非人本。而表面行止温文端雅,背地里却干一些乖戾卑鄙欺世盗名之勾当,其虽披着人皮,却尚且不如妖魔。妖魔倘不失初心,不忘本来,其皮囊虽有差异,却无非一人。是以,这大千世界,纷繁万千,总逃不过一心所化,心死灯灭,心空物空!”
    那南宫静听了林风一番洋洋之言,心中颇有所思,对于这个初认的大哥又多了一分钦服。
    那王者听了林风的话仰天大笑,显得不屑一顾,此刻冷笑道:“你之所言,无非狡辩!我妖族潜行物化,混迹人世,又有哪个人能真正勘破?闲话休提,本王今日权与你打个赌,本王化形万千,处于这殿堂之内,而其真身,只有一个,倘若你能找得出本王的真身,则算你过关,倘若找不出,哼,本王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王者话音未落,身形立时隐去。轰轰轰,一个个高大的身形凭空出现,一时间几乎将这座空虚殿堂内塞得满满的,粗粗看去,其衣冠相貌,行为举止,一般无二,却如何去分别,进而找出真身?
    “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本王等着看你的人妖之辨,哼!”王者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南宫静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着手分辨,却见林风让他去分头寻找,当下硬着头皮,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个个毫无差别的大王之躯,细细辨认。
    那潜伏在暗中的王者看着两个面露茫然的挑战者,心中颇是自得,只待一个时辰之后,便可收取了这两个胆大妄为者的性命。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兄弟二人已各自搜索一圈,最后回到原地碰头。
    南宫静面色尴尬,苦笑道:“大哥,你找到了没有?”心中还是寄予了一线希望。
    “没有。”
    南宫静握了握林风的手,他知道即便没有,也会拼尽全力,去杀出一片生天!
    “那人类,告诉本王,你心中的答案。”那王者的声音在虚空中重新响起,显得智珠在握,似乎早就料定了结局。
    “我的答案就是——”
    林风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身体道:“你的真身,就是他!”
    “哈哈哈......”
    那声音狂笑,笑了好长时间才停了下来,忽然冷喝道:“左右,拉下去,砍了他们的脑袋!”
    “你们敢!”
    南宫静正欲发作,却被林风止住,就听林风冷笑道:“倘若你确定我认出的不是真身,便将你的真身露出来,让我等瞧瞧!”
    “我会让你们心服口服!”
    那王者冷笑,此刻就见那殿堂中的一具身体突然间辉光一闪,正欲凝实,却突然崩溃破碎!
    那王者大惊,此刻正欲合入旁边的另一具身体之中,却陡见那一具具形体凭空爆裂,须臾间散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林风认定的那一具形体站在那里。
    “你怎么可以......这绝无可能!”王者怒吼。
    “其实,这赌局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这殿堂内的每一具形体都可以作为你的一具分身,所区别者,都是一念之差,都归一心所控,是以,从一开始,你便立于了不败之地!你我既设赌局,便成契约,我只是稍稍做了点手脚,所期待的那一刻,正是你心防失守的一刹那!当你发现你选定的真身意外破碎,便想再重新选择第二次的时候,你的赌约已然输定,却也正中了我的圈套!所谓,心死灯灭,心空物空,不过一念之间,你我之间,赌的正是一念之差!”
    那王者的模糊身形终于和林风选定的那一具身体缓缓融合,顷刻间长得高大岸然,俯视着林风,怒喝道:“孤做成的赌局怎么会输?怎么可以输?卑贱的人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狡辩,都是强词夺理,你不会有过关的机会,本王杀了你!”
    林风此刻的心境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他想起刚刚进入镇妖塔的一刻,那股冲天而起的浩然气势,在它面前,一切阴暗卑劣都无可存身,而自己正可以凭借它一往无前!
    “我也许打不过你,但你输了就是输了,心亏胆怯,心空物空!”
    以心发出的浩然一剑,不可思议中穿透了那高大王者的身体,那高大威严的身躯,顷刻间犹如肥皂泡般破裂开来,须臾消散干净。
    眼前的幻境终于彻底消失一空,在中央地带露出了一座圆形的魔法阵。
    “我们走!”
    林风召唤着兀自有些沉思的南宫静,两个人前后离去,相继消失在魔法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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