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傅,”我说:“处置轻月的时候,我曾经随他一起进过阴曹地府,当时见过你。”
    马丹龙点点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没说话。
    “你能不能,”我犹豫一下说:“带我再去一次阴间,到无间地狱里,我想救出妈妈和解铃。”
    马丹龙看我,叹口气说:“刚才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没有阴王指他们出不了阴司地狱。”
    “可你也说阴王指如今下落不明。”我说:“一日找不回阴王指。他们便受一日之苦。如果十年呢,一百年呢,甚至几百年上千年呢,他们困在里面不得超生,受尽无穷的苦难?”
    “这是因果,”马丹龙心平气和地看我:“当初你们打算用阴王指对付灰界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我们毁灭灰界是为天下人,是为了阻止恶人作恶!为什么这样的业力要我们独自承担?”我越说越激动。
    “恶人横行霸道,你私下把他杀了,这也是杀人罪,也是要判死刑的。”马丹龙说:“你当初自爆灰界,真的是为天下人吗?是为了你的朋友,你的爱人和你自己吧。灰界本来上千年都对世上无妨碍,是你们私下闯庙,摆阵后开启灰界大门。打开潘多拉盒子引出了魔鬼,追根溯源还是出于私心。”
    我愕然说不出话。
    马丹龙吐出烟圈:“以私心放出魔鬼,以私心杀掉魔鬼,来来回回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回过头反而质问我杀了魔鬼,为什么要判死刑。没有这个道理吧。”
    我深吸口气:“马师傅,我现在还想再承担一回罪责,再承担一次业力,我已下定决心去地狱阴司救回解铃和我的妈妈。”
    马丹龙看我。
    我说:“所有的业力都由我一个人承担,跟其他人无关。解铃能以身供地狱。我也能。”
    我说完这话,肩头的黄老灵急了,在耳边低语:“齐震三,你疯了吗?你去了地狱我怎么办?你答应过我什么,要助我修行的。”
    我没说话,直直看着马丹龙。
    马丹龙皱眉:“你肩膀上的阴物是什么东西?”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熊大海,见缝插针把黄老灵的事说了一遍。马丹龙道:“妖物要修行大成?呵呵,我看这只黄皮子几百年来过得太舒服了,莫不如随我入地狱,我送到八爷那里,让他老人家好好调教这只妖物。”
    可把黄老灵吓坏了,呜呜哭:“齐震三,我不要离开你,别给我送到八爷那里。”
    我说道:“马师傅算了吧,它既然附在我身上,我也亲口承诺它,这也是个缘法,我要负责到底。还是说说入无间地狱的事吧,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马丹龙没说话,低头吧嗒吧嗒抽烟。好半天才道:“事关重大。送你去好去,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是惴惴不安。而且,一旦我帮你,我也会被卷入因果的漩涡中。”
    我沉声说:“修行人不能只谈因果不谈善恶。”
    马丹龙和熊大海一起看我。熊大海皱眉:“兄弟,你这算是道德绑架了吧,凭什么帮助你就是善,不帮你就是恶。”
    马丹龙说:“齐震三,帮你可以,但总要有个说法,不能你红口白牙这么一碰,我就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你送到阴曹地府。你不要说你是为了救母亲和救朋友,这些与我都没关系。”
    “那你想要什么?钱?”我问。
    马丹龙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这里的意思,让我出头插手因果。不能空手相谈,必须要有个由头。也就是说,我凭什么帮你。”
    “你想要什么由头?”我问。
    马丹龙道:“这就看你了。”
    我沉默一下说:“轻月是你徒弟,是不是?”
    马丹龙没想到我能说这个,他紧紧看着我。目光极其锐利阴冷。
    能感觉出来,轻月是他一生的痛,当初在地狱对轻月行刑,是马丹龙亲自下手的,师徒之间决裂。如今历历在目。轻月对于马丹龙来说不单单是徒弟,更是自己的孩子。
    “当时轻月反出阴间,占用我的身体。为了对付他,是你告诉我要共情,我和他共享一具肉身。后来轻月被伏。我借身共情一事却没有人来谈谈我为此的付出和所面临的风险,这就算白借了?”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师傅,今天你跟我谈因果,跟我谈一报还一报,那我只能提起这段往事。轻月是你的徒弟,我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共情肉身,帮你制服轻月了结公案,你问我凭什么,我就凭这个行不行?”
    马丹龙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像是心脏病犯了一样,熊大海在旁边赶忙搀扶住他。马丹龙抽着烟袋锅,好半天道:“好,有此一凭,好,好!”
    他连说几个“好”,转头对熊大海说:“大海,下面我说的话你不能听,到外面为我们护法。”
    熊大海非常听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马丹龙低着头。抽着烟袋锅,吹出大口的烟圈:“齐震三,阴司好进,无间难入。你如果就想到阴曹地府溜达一圈,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要到无间地狱去救人,困难程度无法想象。”
    我没说话,默默听着。
    “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他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地狱就是关阴魂的地方吧,人死了都要去,具体什么是地狱。还真说不好,这个概念太宏大了。”
    马丹龙说:“地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情众生行十不善业而形成的。地狱之所以苦,盘根究源还是人心险恶所致。地狱的恐怖,不在于刑罚的严酷,而在于人心中的恶。无间地狱我没去过,那地方不是好去的,里面什么样无从想象。那里的罪魂并不是公式化的受苦,具体怎么个苦,我也说不上来,也想不出来。”
    我静静听着。
    马丹龙道:“我不可能把你送进无间地狱,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办,我可以把你送到无间地狱的船边,这艘船还要你自己上,自己搭。”
    “那已感激不尽。”我说。
    “好吧。你且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我让熊大海来接你,把你送入阴曹地府。”马丹龙说。
    我们从里面出来,熊大海正站在凉亭边,看着远处的荒山。
    马丹龙想叫他,我轻轻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我站在熊大海的身后。此刻正是白天,晴天白日万里无云,山上一个人都没有,风也轻柔。整个山景简单而朴素。却让人有种无法道明的情绪。
    熊大海觉察有异,回头看我们,我看着朗朗的蓝天感慨:“看一眼少一眼了。”
    熊大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追问怎么回事,我冲他拱拱手告别,扬长而去,下山回家。
    在路上我和王庸,还有义叔都打了招呼,说自己可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义叔已经见怪不怪了,告诉我小心一些。
    其实我最难面对的,还是爸爸。
    回到家里,我洗洗手主动帮老爸做饭,亲自下厨,晚上我们爷俩喝了点酒,借着酒劲我说:“爸,有件事跟你说,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
    老爸笑:“我已经习惯了,你去吧。”
    “可能要经历我平生最凶险的事。”我说。
    老爸看我:“但你依然要去做?”
    “对。”我点点头:“不管有多大的危险,依然要去做。”
    “那就好,”老爸笑着说:“这才是我儿子。”
    一句话我眼圈红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在家呆了三天,该打招呼的都打了招呼,坐在床上细想想从参加工作到现在,经历种种,真是如梦如幻,现在想起来一幕幕走马观花就跟做梦似的。
    而今,或许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第三天早上我正洗漱,电话响了,接通后是熊大海打来的,他告诉我到殡仪馆后山凉亭找他。
    我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跟老爸告别:“爸,我走了。”
    老爸欣慰地说:“我儿子没问题,我等你回来。”
    我揣着裤兜什么也没拿,在路边打了车,告诉司机去殡仪馆。这几天都没吭气的黄老灵在耳边轻轻说:“齐震三,我也要跟你去无间地狱吗?”
    “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我说。
    “嗯。”黄老灵没说话,沉默了下去。
    如果跟我去,这是它修行突破关口的机缘,错失这个机会,恐怕会遗憾终生。这很黑色幽默,去地狱炼狱才能获得新生,混迹人间反而万劫不复。
    到了殡仪馆,我径直上到后山凉亭,看到熊大海一脸严肃地等着我。
    他看我说:“走吧,带你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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