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来到灵堂前,取出三支香,对着老爷子的遗像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桌上的香炉里。
    他取过蒲团,盘膝坐在上面,打开布袋,取出烧纸,没看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就念念叨叨烧了起来。
    他的手法还算稀奇,燃起一张烧纸,把纸用手指弹到空中,火苗乱闪,黑屑纷飞。
    灵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都在聚精会神看着他。
    烧着烧着,烧到最后一张。二龙倒提烧纸,叠成三角形,凑到火苗上,却始终无法点燃。他略一沉思,探出右手,做剑指状,缓缓指向挂在墙上的遗像。
    突然一声脆响,蒙在镜框里的遗像,玻璃面突然爆裂,玻璃碴子纷纷落下。众人大吃一惊,二龙站起身,面色凝重。
    本来挂得牢牢的遗像,在墙上晃了晃,无声无息落到地上,彻底摔个粉碎。
    二龙走过去,清理浮面的玻璃碴子,捡起里面的黑白照片。照片上老爷子带着微微笑意,嘴角上挑,看上去很高兴。二龙伸出手,轻轻抚摸照片,说来也怪,照片竟然无火自燃,“嗤”的一声,在老爷子的眼睛上出现一个烧焦的细洞,洞口边缘快速向外扩张,照片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
    二龙吹了一下,竟然没能阻止燃烧的速度。他叹口气,把照片放在桌子上,时间不长,整张遗像烧成一堆黑色纸屑,随风飘散。
    阿荣搀着老太太过来,老太太惊疑地问:“二龙师傅,发生了什么事?”
    二龙转过头看他们:“老先生生前是不是得罪过人?”
    “为什么这么问?”老太太看他。
    二龙道:“刚才一出手我就感觉到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阴邪,它成了我和老爷子魂魄之间沟通的阻隔。这种阴邪不是无缘无故出来的,老爷子的魂魄为其所挟,被禁锢住了,现在不入轮回不进阴曹。”
    “那不成孤魂野鬼了?”老太太担心地说。
    “或许比那还麻烦,”二龙道:“我怕有邪术高人挟持魂魄,用以炼魂。”
    “炼魂?”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
    “养小鬼你们知道吧。”二龙说:“有点类似那种法术,非常邪门非常阴毒。而且所炼之魂一旦成魅,对于主家为大不祥,很可能你们一家人都有灭门横祸。”
    儿女亲戚们听得面面相觑,有人冷笑:“真有这么邪?危言耸听吧。”
    二龙说:“是啊,是我夸大其词。好了,本分我已经尽到,告辞。”
    他收拾收拾东西要走,那几个儿子不干了,阿荣拦住去路:“你把话说明白,胡说八道一通就想走?你说话要负责任。”
    二龙打着哈哈,作势给自己一个嘴巴:“我乱讲的,哥几个别当真,出来时候喝了点猫尿,这张嘴就胡说八道。走了,走了。”
    他提着背包,来到小雪面前:“雪姐,刚才发生的事你都听到了,不是我不帮,是人家不让我帮,你可别到我师父那里打小报告。”
    小雪睁开眼笑:“你小子这些年也学的油嘴滑舌了,快走吧。”
    二龙看都不看我们,背着包,吹着口哨推门走远了。
    小雪从椅子上起来,叫过义婶告辞,既然事情已了,她也不想再呆下去。
    老太太急了,过去拦住她:“雪儿,你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刚才二龙师傅说的话,他们不信我老婆子信,你看该怎么办呢?”
    小雪叹口气:“阿姨,如果只是超度,我稍微恢复恢复就能帮你们家做了,可刚才二龙兄弟说,魂魄被高人所挟,这就麻烦了。为你们家做事,就意味着和那位神秘的高人为敌,一只麒麟精就如此妖孽,真要碰到了高人,结局很可能就是你死我活。阿姨,你说说,咱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们还不信任我们,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白给你家打工吗?得罪了高人后患无穷,犯不上,是不是?你们家好自为之吧。”
    老太太愕然,喃喃说不出话。阿荣在旁边冷笑:“你们这些高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吗,张口闭口就是钱,这个不能白做,那个不能白做,说到底还是要钱。”
    小雪看他:“什么叫慈悲?哦,为你们家做事就是慈悲,不管你们家的事就是冷血?老先生的魂魄被人所挟,那么挟持的高人有没有难言之隐呢,他为什么这么做,老先生生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不连根拔起来,不看清因果,何来的慈悲?慈悲不是滥好人。”
    这番话说的在场这些人哑口无言。
    小雪咳嗽了两声,招呼我们:“走吧。”
    义婶搂着她,我和王庸在后面跟着,我们四个人雄赳赳从大门出来,上了车。
    小雪需要静养,我先把她送到家。下车送她的时候,她悄悄往我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我一看,是我的银行卡。小雪冲我调皮地眨眨眼:“记住,你还欠我一顿鸡爪子。”
    我颇为感动,点点头:“等你休养好了,我就来为你做。”
    我们三人回到车上,王庸也想告辞,义婶靠在座椅上,一脸疲惫:“小王,不着急,先回单位,我有话问你。”
    王庸脸色很难看,看着我,我也没办法,预感到王庸这次真的要倒霉了。
    我们回到公司,义婶对我说,今天不营业,把卷闸门落下来。
    我从里面把大门拉上,屋里不进阳光。义婶打开灯,四面是骨灰盒和花圈,气氛压抑阴森。
    王庸搓着手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义婶坐在高脚椅上,拿着指甲剪咔嚓咔嚓剪着指甲,屋里沉寂无声,只有灯泡在嘶嘶啦啦的响动。
    我坐在一边不敢说话,心跳剧烈。
    王庸快被这个气氛折磨疯了,他实在挺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婶啊,我对不起叔,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义婶没搭理他,就让他这么跪着,她还是慢条斯理地剪指甲。剪完后,用指甲剪的粗糙面打磨指甲,从始至终没说话。
    我轻轻咳嗽一声,对王庸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不就得了。”
    王庸垂着头,沮丧着说:“其实这事不赖我,我也是被人要挟的。老菊,你还记得我的怪梦吧,那个神秘的平头男人。”
    我陡然想起马如海事件,那时义叔为了帮我们驱邪,曾经摆过招魂阵,最后的时候出了岔子,镜子里出现一张平头男人的阴森脸,两人一对视,义叔受了重伤。
    这个平头男人还多次出现在王庸的梦里,着实诡异得紧。
    王庸讲了起来,整个过程中我和义婶没说一句话。我被惊呆了。
    就在前些日子,王庸在梦里又一次遇到了那个男人,场景还在那家农村的庄户院里。
    王庸说,他在梦里到这个院子,心里便惊了一下,他知道了自己是在梦里。
    也就是说,王庸在梦中知梦。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王庸偏偏醒不过来,而且身不由己,走进院子里。院子中间摆了一处火堆,下面木头堆得高高的,冒着大火,上面竖着一根杆子,杆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个人在大火中惨叫不断,火势很大,遮掩了他大部分的身躯,只能看到一个长满白色胡须的头颅,在颤抖,在嚎叫。
    周围一大群人冷漠地看着。
    王庸看到这个人,心里咯噔一下,他认识,这不就是阿荣的父亲,过世的老爷子吗?
    他感觉这里有点邪,便想出去,回头一看,院门没有了,四周是高高耸立的围墙,森严至极。他瞅别人不注意,偷偷摸到墙角。顺着墙一步一步挪,想找到门在哪。
    摸着摸着,离着院子中心越来越偏,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差,角落里长满了长长的杂草,这里阴森偏僻。王庸发现这里的墙挺矮的,便想翻出去,蹑手蹑脚来到墙下。
    刚走到这里,他发现了很不寻常的情况,在墙角放着很多黑色的罐子,码成一排,不见尽头,不知凡几。
    他蹲在其中一个罐子前,轻手轻脚打开罐口的盖子,往里瞅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心脏像是骤停一般。
    在罐子底,有一个手指头粗细长短的婴儿,蜷缩着身体。虽然像是微雕一般,却眉目清晰。他认出这个人是谁,正是前些日子已经被义叔超度走的马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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