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其实已经听孙夏禀报过这件事了,却依旧认认真真听兰芝说完,这才道:“兰芝,爹娘若是觉得那样更开心,就让他们搬过去吧,不过过年过节还得把他们接回来,而且那宅子得由你来拾掇,外观平常就行,屋子里一定要弄得舒适,郡王府库房里那么多家具摆设,你明日挑一挑,用得着的都让人送去。”
    又道:“跟着爹娘去侍候的人,小厮我挑几个,丫鬟你让咱娘来选,务必安排得妥妥当当。”
    兰芝见赵郁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和她想的一样,心里暖洋洋的,紧紧抱着赵郁。
    赵郁想起阿犬这会儿在他外祖母那里,今晚不会回来了,不可能来打扰他和兰芝,便附在兰芝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上次他的时间太短了,才一盏茶工夫,这次非要一雪前耻不可。
    兰芝耳朵都红了,却没说什么。
    这次赵郁慢条斯理,不紧不慢,花样百出,整整弄了半个时辰,这才抱着兰芝洗澡去了。
    正洗澡间,外面却传来翡翠急切的声音:“郡王,有重要的客人到了!”
    赵郁猜到是谁来了,却依旧帮浑身发软的兰芝洗罢澡,把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匆匆洗了澡出去了。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郡王府各处都悬着料丝灯,灯光莹洁,映着雕梁画栋绿树藤蔓各色花朵,如神仙洞府一般。
    赵郁乌发披散,只用一根缎带绑着,身上穿着白绫中衣石青道袍,脚蹬陈桥鞋,在怡人晚风中大步流星出了内宅。
    孙秋和孙冬紧跟着他,主仆三人从外书房后面的暗门进了外书房。
    庆和帝得知赵郁被刺杀受伤的消息,当场大发雷霆,责令青衣卫速速调查,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安排停当,他微服带了白文怡和林文怀直奔端懿郡王府。
    谁知他在外书房等了半日,等得心急火燎,赵郁却还没有来。
    在书房伺候庆和帝的正是温凉和温和兄弟俩。
    庆和帝不知道在书房内踱了多少圈,实在是等得太急了,就叫了温和温凉来问:“你们郡王到底伤得怎么样?怎么这么久都没法来见朕?”
    温和温凉一阵尴尬。
    温和看了一边侍立的林文怀一眼,见林文怀微微颔首,忙道:“启禀陛下,郡王其实并没有受伤......”
    庆和帝闻言大喜,也顾不得追问了,负手在书房里转悠着,见里面摆了好几盆兰草,生长得颇为茂盛,便兴致勃勃吩咐温和取了竹剪来,道:“阿郁这些兰草都该修剪了,朕替他修剪一番!”
    温和温凉:“......”
    这几盆兰草都是郡王妃亲手培植的,从宛州跟船去了杭州,又从杭州跟船到了京城,是郡王妃的爱物,郡王好几次都跃跃欲试想要修剪,却怕郡王妃不高兴,最后还是放下了竹剪。
    庆和帝才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呢,他等赵郁等得实在是无聊,也猜到了赵郁在做什么,心中悻悻然,非得做些什么不可,便拿起竹剪专心致志修剪起来。
    赵郁满面春风进了书房,一见庆和帝就拱手行礼:“给皇伯父请安!”
    庆和帝立在书案后打量着赵郁,发现赵郁整个人散发着凉阴阴湿漉漉的薄荷气息,打扮得又如此家常,便知他定是洗过澡来的,至于洗澡之前做了什么,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赵郁衣襟处露出了一处紫痕呢!
    赵郁眼中全是笑,眼睛亮晶晶,小虎牙也露了出来,他起身走上前去,笑嘻嘻道:“皇伯父,您很担心我,对不对呀?不过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呢,我只是放出风去,说我的脚踝扭伤了!”
    庆和帝见他贱兮兮的,一笑起来,清俊的脸满是稚气,心中不由怜惜得很,坐在书案后打量着赵郁,心道:阿郁这孩子可真招人疼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阿郁的情景。
    那时候阿郁刚出生,他已经成了皇太子,也去福王府贺喜,陪着弟弟福王在外面说话等候。
    奶娘用襁褓抱了新生的阿郁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凑上前看了一眼,在看到阿郁拳头大的红彤彤小脸的瞬间,他的心猛地一颤,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骗人——这是他的崽!
    韩莲说了无数的谎话,这次偏偏说了实话。
    阿郁的确是他的崽儿。
    ......
    一晃十九年过去了,当年丑丑的小婴儿,也长成了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那性子却也不知道随谁,一天到晚只顾着傻乐。
    赵郁见庆和帝怔怔地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由又笑了起来,贱兮兮一张脸凑到了庆和帝眼前:“皇伯父,我长得太英俊了,您看入迷了么?”
    庆和帝:“......”
    他淡定地推开赵郁的脸,用手指点了点赵郁锁骨处的痕迹,皱着眉头道:“你以后对秦氏别那么忍让,你看她把你欺负的!”
    赵郁:“......”
    他微微笑了,伸出一根指头在庆和帝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皇伯父,你不懂,这是我们夫妻闺房内的情趣!”
    庆和帝回了一声“哼”。
    他不懂,后宫里有多少美人?他经过多少女人?赵郁才经过多少?
    他曾经沧海难为水,赵郁这辈子也就秦氏一个人,敢和他比!
    赵郁总觉得书房内有些不对,便不理庆和帝了,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这才发现哪里不对:“谁把这些兰草剪秃了?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庆和帝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原本初心是好的,要把这些胡乱生长的兰草给修剪得美观一些,谁知他一心追求完美,居然全给剪成了秃子......
    赵郁这会儿已经猜到是谁了,转身看向庆和帝:“皇伯父,是您剪的?”
    庆和帝悻悻道:“是朕剪的,怎么了?”
    赵郁:“......那您剪得可真够秃的!”
    庆和帝见赵郁还不依不饶了,有心转移话题,便道:“阿郁,朕打算把过继之事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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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赵郁闻言, 抬眼看向庆和帝,眼中笑意渐渐消散, 神情严肃起来:“皇伯父, 您的意思是——”
    庆和帝垂下眼帘, 道:“阿郁, 皇室子弟繁多, 可是诸侄中朕一向疼爱你......朕打算过继你为嗣......”
    当年之事,绝对不能让阿郁知道。
    他抬眼看向赵郁, 眼神柔和:“阿郁,你意下如何?”
    赵郁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狡黠:“皇伯父, 这件事我得考虑一下。”
    其实他觉得当皇伯父的嗣子也好, 起码他和兰芝不用守孝了,就可以再生一个女儿了。
    前几日赵郁听到冯家的女儿珠珠用乖巧可爱的声音叫冯琅:“爹爹!”
    冯琅答应的时候, 声音都是酥的:“哎——”
    在一边围观的赵郁羡慕得很, 他也想让兰芝给他生个乖女儿。
    不过赵郁始终清醒, 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皇帝嗣子之争,如果没有尘埃落定, 众人就会继续争夺不休,若是落到他头上来, 那他就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像今日遇刺之事就会络绎不绝,那就太麻烦了。
    庆和帝:“......”
    多少人为了争这个位置,斗得腥风血雨, 可这样一个大馅饼落在了阿郁的头上,他居然还要考虑考虑。
    不过庆和帝能猜到赵郁的心思,坐在那里默默思索着。
    书房里静了下来,旁边素瓷缸中的冰山在融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屋子里凉爽得很。
    庆和帝发现眼前的黄花梨木书案上放着一个木制的水车,知道是阿犬的玩具,便拿在手里,不知不觉就拆卸开了,口中道:“朕身体日渐衰竭,发白齿摇,常恐一时不起,朝中必酿动乱,阿郁,朕只有你了......”
    书案上边是一座赤金枝型灯,灯影中庆和帝的背印在屏风上,显得瘦削而佝偻。
    赵郁盯着那影子看了片刻,沉声道:“皇伯父,我答应你。”
    庆和帝心里一喜,不再卖惨,抬眼看向赵郁,和赵郁极为相似的眼中满是欢喜:“当真?不反悔?”
    赵郁微微一笑,道:“皇伯父,我自然是有条件的!”
    他探身过去,凑在庆和帝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庆和帝神情肃穆,思索了片刻,道:“朕都答应你。”
    夜深了,该离开了,庆和帝还有些恋恋不舍,坐在那里就是不动,把阿犬的木制水车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最后只得和赵郁商议:“既然阿犬已经睡了,明日你寻个时间,带阿犬进宫去见朕,在宫里住几日,如何?”
    赵郁原本不大想让阿犬去宫里,可是见庆和帝眼中满是期盼看着自己,只得道:“皇伯父,那您明日派林文怀亲自过来,接阿犬进宫陪您,另外阿犬住在宫里,身边侍候的人得林文怀安排,不要让别人插手。”
    庆和帝满口答应。
    想了想,赵郁又道:“皇伯父,我听高人算过,延福宫偏殿与阿犬八字不合,须得封住,绝对不能让阿犬靠近。”
    前世兰芝就是在延福宫偏殿去了的......
    庆和帝心中欢喜,这会儿赵郁说什么他都答应:“延福宫偏殿么?那里本来就空着,朕一回宫就让人封上,永不开启。”
    “阿犬到了宫里,住在朕的寝宫就是了,朕的床那么大,给阿郁在床里铺一个小小的铺盖,不就行了!”
    庆和帝说着话,也不磨蹭了,起身就要走。
    赵郁摸了摸鼻子,只得去送,心道:原来皇伯父一直不肯走,不是因为我,而是舍不得阿犬啊!
    送走庆和帝,赵郁哪里也不去,端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一直等到快子时,温和这才引着赵翎进来。
    赵郁起身迎接赵翎,兄弟俩在圈椅上坐下。
    温和送了茶进来,便关上门退了下去。
    赵郁看向赵翎:“大哥,父王怎么样了?”
    赵翎脸上带着疲色:“父王腰扭伤了,如今已经不能动了,也请了太医院的御医,说福王起码得在床上躺三四个月。”
    赵郁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道:“当时事情紧急,我只想着护着爹爹......”
    赵翎是个聪明人,到了如今,还有什么猜不到?
    他叹了口气道:“阿郁,你受委屈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走水路带父王母妃回宛州,不再掺和京城的是是非非。”
    如今皇伯父打算过继阿郁为嗣子的态势已经明朗,白日的三次刺杀,父王估计都参与其中,目的就是除掉阿郁,好让他有机会成为皇伯父的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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