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王妃、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当今天子庆和帝,顿时心中都咯噔一声,僵硬地起身行礼。
    庆和帝倒是认出了孟王妃,因是亲弟弟福王的正妃,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低头行礼的梁大姑娘和孟大姑娘:“这两位是什么人,为何在端懿郡王府对着端懿郡王妃指手画脚?”
    兰芝一脸恭谨:“启禀陛下,这位是梁太师的孙女梁大姑娘,这位是孟太傅的孙女孟五姑娘。”
    庆和帝一听是这两位,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不过是来做客而已,居然就想折腾朕的小阿犬了!
    他只是看向兰芝,淡淡道:“秦氏,你是郡王妃,阿郁的嫡妻,郡王府内宅自有你当家做主,你怎么立不起来,随便一个人都敢来你这里指手画脚?”
    兰芝忙答了声“是”。
    赵郁在一边笑。
    皇伯父这话说得巧妙,乍一听似乎是在说兰芝不好,可是细细一品,却是在护着兰芝,把来郡王妃指手画脚的孟王妃、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全都当成了“阿猫阿狗”“随便一个人”。
    孟王妃这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脸色苍白跪了下来。
    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自小尊贵,人人都捧着她们,也是第一次受这等委屈,而且是被当今天子当着端懿郡王的面当场羞辱,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们听到了端懿郡王话中的笑意,心中更添屈辱。
    赵郁含笑道:“皇伯父,我带您去看阿犬吧!”
    庆和帝一听,不再多说,直接跟着赵郁离开了。
    赵郁临离开,给兰芝使了个眼色。
    兰芝会意,让丫鬟送了盥洗之物进来,恭恭敬敬扶起了福王妃,又扶起了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一脸沉痛地安抚了几句,和韩香绫一起伺候这三位重新洁面梳妆,恭而敬之送出了二门外,目送她们登车而去。
    进了二门,韩香绫低声笑道:“你家阿郁真是鬼灵精,怎么就把陛下给摄来了,而且恰巧赶在了这时候,这孟王妃三人,这下可真是丢大人了,我这就让人把这件事在京城贵妇贵女圈中传扬开去!”
    兰芝笑盈盈道:“多谢多谢!”
    韩香绫得意一笑:“放心吧,一定得让那些想送女儿给阿郁做妾的人家心里明白,你这端懿郡王府可是龙潭虎穴,你这端懿郡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兰芝笑着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美滋滋的,颇有种狼狈为奸互为知音之感。
    阿犬耳朵很灵,听到外面传来皇祖父和爹爹的说话声,一骨碌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叫了声“爷”,又叫了声“爹爹”。
    翡翠笑着道:“阿犬你醒了?先别出去呀!”
    阿犬飞快地爬到了罗汉床边缘,撅着屁股往下滑,一溜烟就滑到了金丝草编就的地毯上,转身就要往外跑。
    翡翠正要拦他,却见端懿郡王引着微服的庆和帝进来了,忙跪下行礼。
    阿犬一下子扑进了庆和帝怀里,仰着脸看庆和帝,笑嘻嘻又叫了声“爷”。
    庆和帝心里跟淌着蜜似的,一把抱起了阿犬,在阿犬脸颊上额头上亲了好几下:“乖阿犬!”
    阿犬伸出小手去摸庆和帝的脸,声音清脆:“爷爷!水水!”
    庆和帝无师自通,当即吩咐赵郁:“阿犬要喝水,快让人准备水。”
    赵郁看了翡翠一眼:“翡翠,把阿犬的水拿过来吧!”
    翡翠声音微颤,答了声“是”,很快就把阿犬喝的水送了过来。
    庆和帝抱着阿犬,亲自喂阿犬喝了水。
    阿犬喝罢水,精神得很,要拉着庆和帝出去玩。
    庆和帝难得陪阿犬,就乖乖地被阿犬拉到西偏院玩去了。
    自有白文怡林文怀陪着庆和帝,赵郁便陪兰芝去了。
    兰芝一见赵郁,就笑了起来:“阿郁,今日怎么这么巧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赵郁放松地躺在罗汉床上, 枕着兰芝亲手绣的素锦面绣翠竹纹样靠枕,两条长腿长长地伸了出去, 笑嘻嘻道:“兰芝, 此事说来话长。”
    他原本是想兰芝了, 急着从延福宫回家, 却不好意思当着皇伯父的面说想自家娘子了, 就随口说想阿犬了,谁知庆和帝也想阿犬, 非要微服带了白文怡和林文怀一起过来了。
    一进郡王府,赵郁就从来迎接的温和那里得知孟王妃带着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来了,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庆和帝一直想让他纳梁氏女为妾——当即就有了主意, 陪着庆和帝来内宅寻阿犬了, 结果还真的因缘巧合,他和庆和帝恰好听到了孟王妃、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关于阿犬的那一番高论。
    这下子庆和帝短期内不会拿娶妾这件事来烦他了。
    想到这里, 赵郁更加放松适意, 用穿着清水布袜的脚碰了碰兰芝, 轻声撒娇:“兰芝,你离我近些!”
    兰芝最受不了他撒娇, 果真起身,在赵郁身旁坐下。
    赵郁埋进兰芝怀里, 用力吸了一口气, 又拱在那里蹭了好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枕在兰芝怀里,继续躺在那里放松。
    兰芝想起赵郁昨夜一夜未睡, 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要不要睡一会儿?”
    赵郁不说自己今日在宫里睡了大半日,已经补过眠了,趁机撒娇:“兰芝,头还有些晕,你给我按摩按摩头吧!”
    兰芝“嗯”了一声,解开了赵郁绑头发的宝蓝缎带,把他的长发散开,先按摩他的头,然后再轻轻拽着捋赵郁的长发。
    赵郁舒服极了,闭上眼睛享受着。
    这时候蜀芳来了:“郡王妃,方才孙夏让人捎信回来,说老爹和老太太在城外碰到了老爹的旧友,今晚就住在旧友家中,不回来了。”
    兰芝问了问,得知孙夏带着人跟着,心下略安,一边给赵郁按摩,一边轻声吩咐蜀芳:“今晚家里有重要客人,去准备几样清淡些的菜肴,再烫一壶花雕......”
    赵郁听到了,忙道:“皇伯父说上次在咱家吃的龙井虾仁不错,比他在宫里吃到的好吃。”
    兰芝便叮嘱蜀芳:“上次那道龙井虾仁,再做一次吧,给阿犬准备虾肉菜粥。”
    蜀芳退下之后,兰芝忽然开口问赵郁:“你记不记得过年的时候,陛下微服去了白二弟的运河庄子,我娘那时候不知道陛下的身份,给他开了个方子......”
    赵郁“嗯”了一声。
    但凡是兰芝和他说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兰芝想了想,到:“我问过我娘那个方子了,我觉得陛下用了,说不定有效,你寻个机会问一问吧!”
    前世的时候,庆和帝刚过四十岁就去了,这一世若是能早些疗治,说不定就不至于像前世那样了。
    赵郁听了,心里一动,忙道:“我这就去问他。”
    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一直在让人寻找名医,好为庆和帝疗治旧疾,却一直未曾考虑过岳母秦二嫂,上次兰芝告诉他秦二嫂为微服的皇伯父开方子,他还笑了半日——他岳母可是看产科的女医啊!
    既然如今兰芝确定方子有效,不如劝皇伯父试试。
    想到这里,赵郁起身坐在罗汉床边,乖巧地央求兰芝:“兰芝,你给我绑头发吧!”
    兰芝见他又要撒娇,睨了他一眼,还是拿了桃木梳给他弄头发了。
    赵郁在自己家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在外面套了件月白道袍,用缎带绑了头发,穿着清水布袜和细结底陈桥鞋,顺手拿了把川金折扇,摇摇摆摆就出去了。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了,西偏院挂了无数宫里送来的水晶灯,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赵郁摇着折扇,带着孙秋温凉晃进了西偏院,一进去差点没气晕——细绒绒的草地上,庆和帝手脚着地扮作牛在草地上爬,阿犬这小崽子骑在庆和帝背上,咯咯直笑:“驾!驾!”
    他刚才又学会了一个词“驾”。
    白文怡和林文怀把小太监都赶了出去,正在一边焦急地看着。
    见端懿郡王来了,白文怡忙迎了上去,轻轻道:“郡王,您看,这......”
    赵郁顺手把川金折扇递给了林文怀,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揪住阿犬双胁,把阿犬给抱了下来,弯腰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又去扶庆和帝:“皇伯父,您太惯阿犬这崽子了!”
    说着话,他看了阿犬一眼。
    阿犬最是伶俐,见爹爹似乎是生气了,当下怯怯地走过来,拉着庆和帝的衣角,仰首看着庆和帝,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爷......”
    庆和帝累得只喘气,扶着赵郁歇了片刻,刚缓过气,见小心肝阿犬含着泪可怜兮兮看自己,当即就恼了,皱着眉头瞪赵郁:“阿犬这么乖,你吼他做什么?是朕自己想要驮着阿犬玩的!”
    赵郁忍无可忍:“皇伯父,您忘记了《左传》中齐景公因为做孺子牛,结果把牙齿跌断的典故了?”
    庆和帝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赵郁的话,推开赵郁,拉着阿犬的小手,柔声道:“阿犬,皇祖父带你去坐船,好不好呀?”
    阿犬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爹爹带着威胁的声音——“阿犬,你不饿么?”
    听到爹爹的威胁,阿犬当即服软,仰首对着庆和帝用力摇头,可怜兮兮道:“爷,饿......”
    庆和帝听懂了,知道阿犬饿了,忙把阿犬抱了起来:‘走喽,阿犬小宝贝要用晚膳啦!’
    赵郁:“......”
    他皱着眉头,目送这一老一小打先走了。
    白文怡也是担心得很,连连叹气。
    庆和帝龙体病弱,哪能如此呢!
    林文怀在一边看得笑了。
    他展开赵郁的折扇,潇洒地扇了好几下,轻笑一声道:“郡王,文怡,你们两位可真是——陛下如今还不到四十岁,正春秋鼎盛,而不是衰朽老迈,你们难道没发现,自从有了阿犬,陛下的龙体是越来越康健了?”
    白文怡“咦”了一声,眼睛发亮看向赵郁:“郡王,御医也是这样说的!”
    赵郁闻言,略一思索,忙疾步追了上去:“皇伯父,等等我!”
    用罢晚饭,庆和帝果真带了阿犬去月光湖泛舟去了。
    阿犬这小崽子精力充沛,一直玩到了亥时,这才有些渴睡了,兰芝带着他回房睡下了。
    剩下赵郁和庆和帝在月台上吃酒闲聊。
    赵郁问起了自己岳母开的方子的事。
    庆和帝笑了,道:“朕想着你岳父岳母那样热心,就让御医看了看那方子,御医说是温补调养解毒之方,倒是可以制成丸药服用,朕服用了这几个月,似乎比先前好多了,胸口不像先前那样会忽然疼一下了。”
    赵郁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我这岳母,倒是真有本事的,只是天性疏淡,不是那张扬之人,因此一向只看产科,下次再请我岳母给您看看。”
    庆和帝见赵郁这样关心他,心里暖洋洋的,声音也温和了几分:“阿郁,朕都听你的。”
    赵郁一听,忙上打蛇随棍上:“皇伯父,您太惯着阿犬了,会把他惯得无法无天的!”
    庆和帝不爱听这话,起身就走:“朕累了,要回宫了!”
    赵郁不肯放过他:“皇伯父,这就叫‘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见庆和帝一副“朕不听朕不听”的油盐不进模样,赵郁便使出了杀手锏:“皇伯父,您再这样,我就要把阿犬送到我父王那里,让我父王管教了!”
    庆和帝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他那个亲弟弟福王,这辈子有两大爱好,一是结党营私搞阴谋诡计,二是爱左拥右抱风流自赏,偏偏这两样他都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阴谋诡计搞得天下都知他有野心,左拥右抱弄得福王府內宅乱糟糟,还被韩莲祸害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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