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妙子双目泛起锐光,恨恨地继续道:“当年受伤后,祝玉妍亲身追杀老夫,我本想寻宁道奇出头,岂知他已远赴域外,惟有躲到飞马牧场来。又布下种种疑兵之计,骗得那妖妇以为我逃往海外,否则老夫早给她宰了。”
    有向雨田的例子在先,鲁妙子又擅观人之术,十分清楚风萧萧是怎样一种人,一旦让他发现祝玉妍的“天魔功”与“道心种魔大/法”同出一源,能够助他圆满,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徐子陵见一直都很淡然的鲁妙子突显恨意,只能默然不语。
    若是寇仲在此,当能猜到鲁妙子为何不将长生诀一事告知风萧萧,还侃侃而谈成就圆满之法,原来是为了让风萧萧能够心无旁骛,盯死“阴后”祝玉妍的“天魔功”。
    不是徐子陵不如寇仲聪明,看不透彻,而是他性子使然,总是尽力让自己不将人往坏处想,但或许是对风萧萧映像太坏的缘故,对他却是个例外。
    说到底,鲁妙子还是信不过风萧萧,虽然风萧萧对他表现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
    因为他很清楚,“道心魔种大/法”奇诡绝伦,修炼之人若精进太快,境界一旦跟不上,便会时入魔、时入道,时而正义凌然,时而邪异谲诡,性格变幻难测,谁也判断不出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鲁妙子一定想不到,风萧萧心中其实跟明镜似的,能很清楚的察觉到鲁妙子对他的警惧和疏远,虽然对他有所开导,却也有所保留,只是祖师在上,他并不打算深究。
    鲁妙子更想不到,风萧萧已在同修“天魔功”的婠婠身上种下魔种,他那时虽然想不清、讲不明,但本能就发觉婠婠对他大有好处,所以根本无需、也并不打算依着鲁妙子的想法,走鲁妙子指明的道。
    在冷风拂面,寒月照身中,风萧萧忽然感受到了风雪。
    道心与魔种之间的那种神秘的联系,终因风萧萧的境界突破,再次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新月奇松横枝下,八角方亭前,嶙峋石峰似恶鬼,清泉涓涓。
    衣袂破风声忽从山路处传来,声音未绝,一人已到亭外泉前,身法极其迅捷。
    此人呼吸亦是静细悠长,可知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劲装疾服背,背插特大铁锏,勾鼻深目,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味道,一看便知不是甚么好路数的人物,最古怪是头上戴着个帝皇始用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
    他正冲亭内阴恻恻的笑着,悠然道:“你打的确是如意算盘,又想把人要去享用,又想待我替你出手。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明明面对着亭中二人,却偏偏不像是对这二人讲话。
    又有一道来势绝快的人影,晃眼抵达亭外,冷哼道:“可笑啊可笑!堂堂‘帝王谷’谷主丁九重丁大帝,竟沦落至不敢出手,只敢作犬吠的地步,真是可笑啊!”
    丁九重干笑道:“既然周老叹兄忒的好志气,不如这两女人就让给你好了。”
    这周老叹的外貌,比那丁九重更令人不敢恭维,脸阔若盆,下巴鼓勾,两片厚唇突出如鸟啄,那对大眼晴则活似两团鬼火,身形矮胖,两手却粗壮如树干,虽身穿僧衲,却没有丝毫方外人的出世气度,只像个杀人如麻的魔王。
    他头上还挂着一串血红色珠子,更使人感到不伦不类,闻言“呵呵”厉笑道:“丁九重你不是一向自夸你那三十六招‘五帝三皇锏法’多么莫可匹敌吗?我正要看看你这些年来有没有创出新招。”
    丁九重怪笑道:“未见周老叹兄足有二十年,想不到火气仍是这么大,难怪你的赤手功始终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你是否吃尽这贱女人的苦头了呢?否则为何光见你发火,却不见你动作?”
    两人你言来我言去,都想激对方向亭中之人出手,自己却不肯动上一动,显然都是奸诈狡猾之辈,而且深惧亭中之人。
    周老叹狞笑道:“丁大帝能追到这里,想必遭遇与我也一般无二,不过我贱命一条,独来独往,脸皮够厚,就算被人当狗使唤,也不放在心里。倒是大帝身为帝王谷大帝,在属下面前自有一派威风,不知你当狗时,是否也要摆出那副帝王气度呢?嘿嘿,趴在地上的狗帝?真想一见呐!”
    劲风疾起,人影猛闪,丁九重手中的巨铁锏直接一记强攻,看似粗暴简单,实则手法玄妙,且变化多端,舞碎劲风,激摇奇松,震荡清泉,一时间松针四飘,泉起波澜,连映下的月光都变得散乱不堪。
    周老叹吐气扬声,发出一下像青蛙般咕鸣,左足踏前,右手从袖内探出。
    骇人的事发生了。
    他本已粗壮的手倏地胀大近半,颜色转红,隔空一掌朝铁锏劈去。
    周遭的空气似是被他膨胀后的血红巨手全扯过去,再化成翻滚腥臭的热浪气涛,声势极其骇人。
    眼见铁锏与赤手将要相撞,忽然一齐改向,排山倒海般直卷进亭内去。
    亭中那个艳丽女子面冷如霜,一身白衣仿佛都被飓风卷起,好似风中之雪。
    她身形修长,浮凸有致,美得诱人炫目,但整个人却说不出的寒,尤其一双星眸中泛着近乎凝固的冷酷之光。
    见两人的暴击将至,她也毫不动容,像是早看出两人的阴险目的,黑至神秘的及腰长发泛着靓丽的光泽,随着衣袂往后掠飘,露出美玉般圆润且生寒的绝美脸庞,以及纤细白皙的玉颈。
    她慢条斯理的将手牵在旁的小女孩往后轻轻一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中,聚星光般璨亮的双眸突变深邃,随即闪起诡异却艳丽的幽光。
    巨铁锏激起的劲风顿时停滞,像散在空中凝固的涟漪,赤色血手翻起的热浪气劲也腾滞在半空,仿佛最无风时的红云。
    白衣女子一动未动,倒是被她握住小手的娇俏女孩突然抬腿,自黄裙下翻出一只精致的绣花红鞋。
    在丁九重与周老叹的眼里,这只看着极为诱人的蛮足陡然间便布满瞳孔,“啪啪”两响,两人都捂着额头,晕晕乎乎的骇然飞退,不能置信的相视一眼,各自惊魂不定。
    丁九重向亭中两女怪叫道:“你们还能出手……”
    周老叹则惨然道:“我们上当了!”
    一阵娇笑声从山路传来,娇嗲得像棉花蜜糖的女子声音道:“我的大帝哥哥,老叹小弟,二十年了!仍要像当年那样不知好歹,竟敢向人家的主人出手,不怕给我金环真扭耳朵儿吗?”
    丁九重与周老叹蓦地回神,但不及反应,一个千娇百媚的彩衣艳女便出现于两人之旁,香肩轻摇,两肘忽分,重撞在两人肋下。
    丁九重和周老叹齐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一同抛飞开去,滚往乱石草丛中。
    这金环真宫装彩服,年纪乍看似在双十之间,要细看下才知岁月不饶人,眉梢眼角处隐见蛛网般往鬓发放射的鱼尾纹,但其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总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只是玉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活像冥府来的美丽幽灵。
    尤其她明明笑语晏晏,却突施辣手,更令人觉得她像艳鬼多过像人。
    她望着伏地重喘的二人,浅笑着向亭中挨去,道:“你们算是甚么东西,竟敢对主人如此不敬,主人,我惩罚他们跪在地上舐奴婢的脚趾好不好?”
    白衣女子并未应声,只回以目光。
    在她冷冷的目光笼罩下,金环真的脚步顿停,在亭口甜笑着拜伏了下去,道:“奴婢得知主人相召,便一刻不停的赶来拜见,谁知久等主人不至,于是四下打听,才知这俩恶奴反主,如今见主人无恙,奴婢好生欢喜。”
    “你这***真是下贱,是否当母狗都当成习惯了?”
    震天长笑自远而近,一把本是粗豪的声音却故意装得阴声细气的“缓缓”道:“金环真你识相就快点滚开,不然教你尝尝我‘倒行逆施’尤鸟倦的手段,看看究竟比不比得上风雪这个贱女人。”
    金环真神情剧变,面色更是白得无以复加,偷偷向亭中的风雪瞟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往旁退开。
    倏地,一道人影挟凌厉的破风之声,现身在五丈高处,然后像从天上掉下来般,笔直下降,落在金环真之旁,落地时全无声息,似乎他的身体比羽毛还轻。
    金环真下意识戒备地挪开少许,丁九重和周老叹也挣扎着踉跄爬起,像是想离这尤鸟倦远一些才好,显然畏惧甚深。
    尤鸟倦双手负后,环目一扫,仰天发出一阵枭鸟般难听似若尖锥刮瓷碟的声音,以他独有的阴声细气眯眼道:“二十年哩!难得我们逆行派、霸王谷、赤手教、媚惑宗这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又再聚首一堂。废话少说,风雪这贱人是我的,至于旁边那个小女孩,你们爱拿她怎样撒气就怎样撒气,尤某不会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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