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轻挥玄铁剑,小心翼翼的将尸体翻了个面,露出了容貌。
    黄蓉惊呼一声,道:“是他。”
    风萧萧的目光闪烁不定,转头四方巡视,口中道:“不要碰尸体,他面色发黑,是中毒身亡。”
    黄蓉颇为疑惑,问道:“咱们不是将他抛下了么?”
    这人正是引他们找到铁掌山的那个向导。
    风萧萧一面戒备的扫视,一面回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欧阳锋?”,黄蓉立时会悟,俏脸突地煞白,失声道:“难道爹爹他……”
    之前,黄药师被风萧萧说服,暗中护着完颜洪烈,提防欧阳锋为子报仇,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风萧萧安慰道:“以岳父的武功……不会有事,可能是欧阳锋使了什么手段将他甩开了。”
    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不这么想,虽然不愿承认,但欧阳锋如果能这么快就追到这里,说明他一路上几乎没有遇上什么阻碍,黄药师只怕是陷入了什么困境中,甚至……
    黄蓉听他柔声安慰,脑中的纷乱稍平,略微思索,问道:“欧阳锋不是正在追杀完颜洪烈么?怎会追到了这里?”
    风萧萧的面色突变阴沉,自言自语道:“是啊,为什么?”,思索片刻,扬眉道:“也可能只是巧合罢了,咱们先下山再说。”
    黄蓉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随他继续往山下行去。
    刚到得山脚,风萧萧的心中就是咯噔一响。
    就在黄蓉昨晚修炼“静心诀”的那片空地上,两匹马卧倒于地,一动不动,正是他们的坐骑。
    风萧萧一手扯住黄蓉,一手横剑在侧,缓缓走去,待到近处,仔细看了看,沉声道:“也是中毒而死。”
    黄蓉心中一凉,双手将他挽紧,略带哭腔道:“果然是欧阳锋。”
    风萧萧将重剑插入身前地面,空出手来轻抚她的粉背,柔声道:“你爹不会事。”
    黄蓉双眼略微红肿,仰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风萧萧抬眼望向铁掌山,冷冷道:“去问问欧阳锋不就成了。”
    黄蓉娇躯一颤,忆起风萧萧上次被欧阳锋打成了半死,急声劝道:“你不是他对手,不能去送死。”
    “这可难说的很,嘿嘿!”,风萧萧将她挣脱,拔出玄铁剑,迈步行至山道正中,正面向山,抗剑于肩,笑道:“咱们就在这等他,你在旁留神小心些,不要插手。”
    黄蓉见虽然他面上堆笑,目光却寒得紧,知其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心道:“如果爹爹死了,萧大哥也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轻迈莲步,到了他的身后,俏生生的站定。
    山风吹过,抚平道旁长草,卷起两人长发,浮荡衣袂。
    金乌西至,渐渐炙热毒辣,影朝东指,缓缓越拖越长。
    前方倏然出现一道白影,一眨眼还在远方,再一眨眼行将半途,瞧见风萧萧和黄蓉,他的身形立缓,现出容貌,高鼻阔目,身着白衣,正是“西毒”欧阳锋。
    风萧萧深吸一口气,衣袍烈烈荡起,剑锋前指,平住不动。
    黄蓉却突感一股柔和的大力涌来,让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心下诧异,两人从相距半步,到相距一步,看似微不足道,其实所需要的功力,足矣让她无比惊骇。
    不过旋即释然,她不过练了大半晚的“静心诀”,功力便已倍增,萧大哥练了那么久,自然更为可观。
    欧阳锋的声音原本如金属般铿锵,此时却只剩沙哑:“是你杀了克儿?”,说话间,袖袍鼓荡而起,逐渐走进。
    风萧萧应声前行,一步一步,极慢极稳,乍眼看去,好像在动,仔细看去,仿佛没动,说道:“不错。”
    欧阳锋笑道:“你不逃?”
    “该逃的是你。”
    欧阳锋笑声陡止,问道:“为什么杀他?”
    风萧萧不答,反问道:“‘西毒’到了,‘东邪’何在?”
    “‘西毒’到了,‘东邪’自然死了。”
    黄蓉惊叫一声,眼泪簌簌而落,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风萧萧却冷笑道:“那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对峙?”
    黄蓉心中希望大起,暗道:“萧大哥说得不错,以爹爹的武功,任谁想要杀他,都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老朽号称‘西毒’,自然是用毒。”,欧阳锋双臂弯与肩齐,身体慢慢的往前倾斜,却还边往前走,模样颇为怪异。
    风萧萧双目目光凝聚,道:“是了,杀人用毒,杀马也用毒,无非是在保存实力,就等杀我了。”
    黄蓉忍不住嚷道:“萧大哥,爹爹他……”,忽地害怕让他分心,登时闭口不言。
    风萧萧眼神微散,随即继续凝聚,淡淡道:“‘东邪’可不好杀,你也一样。”
    “你还想杀我?”,欧阳锋如今几乎快要与地面平行,头却竖起前望,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
    风萧萧感到压力袭来,但他之前曾经遇过一次,早有准备,束缚还未及身,便已被离体相护的内力弹开,心下一松,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论是儿子,还是侄儿,都是一样。”
    “你……你说什么?”,欧阳锋手臂贴地,蓄力以待,可是心神被突地震撼,目光一花,再也无法锁定。
    风萧萧斗然间欺到了他的身前,重剑猛地下砸。
    欧阳锋顿感天光黯淡,周身炎热的空气瞬时排空,只剩寒刺入骨的寒,无孔不入的笼罩而来,如今先击已失,除了抬掌挡之,别无他法。
    “轰隆”声如闷雷阵起,瞬时横扫四面八方,道旁密集的长草全向一方服帖。
    欧阳锋双脚离地,流星掣电般倒退着弹飞,须发衣袍荡荡前飘,倒像是陆地神仙凌空而行,只是突地踉跄,头往后仰,以腰为轴,臂腿为辐,手脚为轮框,车轮一样贴地滚行,一连四五个跟斗,才勉强站稳,又过三四步,才勉强定住身形。
    风萧萧也被震退到了黄蓉身旁,以剑杵地,半晌难动,却扬眉笑道:“浑然一体?我攻破了。”
    欧阳锋嘴角紧抿,只是依然有一丝鲜红泌出,吞咽了几口,道:“你以为你赢了?”,说话间,应声飞退。
    风萧萧面色大变,喊道:“你知道欧阳克受了多久折磨才死的么?”
    欧阳锋停步默然,忽道:“你定会比他更久、更痛苦。”,转身便走。
    风萧萧身往前飘,急声道:“小蓉儿,去初见处等我。”,声音犹在,人影已逝。
    这一下猝不及防,待黄蓉回过神,漫山只余烈日、山风、长草,怅然若失呆站良久,才失魂落魄的往山外走去。
    风萧萧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宁肯和欧阳锋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能放他活着离开。
    一个无牵无挂,只一心想要复仇的宗师级高手,绝对是任何人的噩梦,任何人!
    风萧萧轻功要快上少许,没过个十几里,总能近到身前,劈砍一、两剑,只是再难蓄力许久,想要再次破开欧阳锋的防御,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他还不慌,毕竟欧阳锋已经受了内伤,只要能让其无暇疗伤,拖得越久,内伤越重,总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刻。
    两人一追一逃,从山野到荒地,城镇到乡村,白天转夜晚,大暑转秋分。
    林间饿了吃树叶,坊间饿了顺手牵,拉屎拉尿凑一块儿,其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从未停歇。
    行程万里,足迹遍布中原、草原,上过雪山、下过大海,生死相搏无数,无数生死瞬间。
    风萧萧有“静心诀”支撑,越战越勇,功力愈高,身负所学几近融会贯通,浑然无阙。
    欧阳锋却越发疲败,气竭力小,不堪重负,只是他死活撑着一口气,不肯缓上半步,终于将到油尽灯枯,仍不肯死心,忽地转向,直奔燕京。
    风萧萧原本打算再拖得久些,功力再高些,生生将欧阳锋拖死,如今仰望星空,见方向突兀转北,心下起疑,暗自着急,不再惧怕他临死前的重击,放手搏之。
    原因很简单,欧阳锋定是有了猜测,笃定他和黄蓉约定的“初见之处”是在燕京,打算将临死那一击,拍到黄蓉的身上。
    两人搏命之下,尽皆带伤,是以虽然披星戴月,却再难风驰电掣,速度大为渐缓,追追逃逃到了燕京城内。
    欧阳锋焦急的绕城而转,自然无果,又冲进了赵王府中。
    风萧萧跟着进入,本以为会合王府侍卫大战一场,却没料到不过大半年未回,王府内外已经一片破败,原先攘攘不息的仆役侍卫,已然不见,只有零星下人干坐发呆。
    欧阳锋转悠一圈不见黄蓉,自感再难支撑许久,心下怅然,咬着牙蹦出王府,埋头往金国皇宫奔去。
    风萧萧顿时变色,哪怕早半月,他都丝毫不惧,可如今内外皆伤,连握着玄铁剑都能感到一个“重”字,但他绝不能让欧阳锋缓过气来,心下一横,紧跟着冲了进去。
    欧阳锋自知必死无疑,下定决心,必要拖着风萧萧一块儿下地狱,是以也不辨方向,直往深处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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