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饿了,吞着口水,瞥了一眼朱小九,再瞥了一眼年有余,总觉得这还不是个安全之地。
    “是朕命年大人速去你那小破屋把你弟弟给接到这里来的。”他再度将食物伸到她面前,“年大人是朕的人,这下可以吃了吧?”
    “那如果陛下没有吩咐年大人去接小九,小九会怎么样?”她接过陛下递来的食物,定定地看着陛下,不得不有此一问。
    陛下敛口不答,年有余却直白地开了口,“朱大人趟浑水之前就该想到小九的安危,而不是当事后诸葛亮。若非我先一步赶到,只怕小九早已和你们那间破屋一同付之一炬了。”
    他收到宫里的密报,带着几个随从连夜就潜入朱家,将小九偷了出来,而他人还未拐出街角,身后那间破屋就已经起火熊熊燃烧起来。
    手里的串签儿被她猛得捏紧,指节出青葱发白,朱八福低下头轻开口道,“若小生想退出这趟浑水,陛下可否同意高抬贵手,放小生与舍弟离开京城。”
    年有余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凰璞轻声打断,“朕不会放你离开。”
    朱八福愣神,不解地抬首扬声问,“为何?小生只是一介布衣,无宗族无背景,连自家小弟的命都尚且不能保护,又何谈能为陛下你做些什么呢?”
    “陛下谈得江山社稷权谋朝堂,小生不懂也没有兴趣。小生一早也向陛下禀明,家父的情况小生不想翻案,小生本就是个在市井抄抄写写勉强糊口的势利小人,若为了救亲人又失了亲人,这笔买卖不划算,小生不做了,告辞!”她蹭得站起身,一刻也不愿多待在这泥潭之中,伸手拉过小九,“小九,向陛下磕头告辞,我们即可出京。”
    “所以臣才觉得奇怪,陛下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没骨气又没脑子的草包。”年有余的语气从冰冷转为了极其不客气,丢开手里拨弄火炭的竹竿,抬手拍拍手掌,冷淡地吩咐道,“来人,把朱小少爷留下,那位猪大少爷,他既然要走,就丢他出府喂狗。反正走不出三条街就该毙命当场,看在你是小九的兄长份上,棺材香烛后事钱,本统府替你垫了,但是小九的命,可不是你由你说了算的。”
    “……”年有余难听的话让朱八福浑身一颤。朱小九没有多话,只是拽住了她的袖口,无声地阻拦她的去意。
    是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在夹缝里找了个空隙喘息,如今被当朝权相盯上了……更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了。
    一根足够挑动味觉食欲的肉串伸到朱八福的鼻前,陛下站在她的去路上,影子笼罩住她,她的胃因为鼻子传来的香味抽搐翻腾着,原来人在万念俱灰,根本没有胃口的时候还是有饿的能力。
    “朕记得,继位前一日有人跟朕说过这么一句话,”他不介意她像根木头似得杵在原地,兀自地开口说道,“这天下归朕管,但这天下的人心不归朕管。所以,若猪小子执意要离开,朕这管不住人心的皇帝,本应该保你平安出京……”
    但出京以后呢?
    “但朕不打算听他的箴言,朕不会让你离开……不管你觉得这是囚禁也好,禁锢也罢。”至少他的身边尚且还是安全的,可只要出了京城,他这个没用的皇帝就算再如何绞尽脑汁,较量权谋也无力回天了,“你若不愿再做朕的幕僚,朕也不勉强,但离开京城这件事,朕很严肃地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话是圣旨,即可生效。
    朱八福被请进了年府的厢房,门没上锁,但门口不分白天黑夜地站着护卫。
    才刚出了大牢,却又被看管了起来,只是换了个富丽堂皇的牢房。
    软丝锦被,古玩珍藏,连古籍杂书都一应俱全,只是没了陛下的口谕,她就只能在这一应俱全的房里枯坐着,外头发生什么只能从朱晓久的口里知道一些,还好陛下只下了禁锢令,没有把她和小九见面的权利也剥夺。
    只是每每小九来瞧她,身后总跟着像背后灵一样奉命监视看管她的年有余,看着甚是碍眼。常常是小九陪她翻着书本,年有余就扛着算盘挤到他们姐弟俩中间看着贪污的黑账本,拨着民脂民膏的算盘珠子。
    “不要用看势利眼的眼神看着我,在本统府眼里,你也不过只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书呆子。”这就是年有余对他们之间恶劣关系的定义,朱八福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呵。小生的确是个书呆子,要不然怎会被年大人贼喊抓贼给唬住了,先前被年大人参的那一本还真是冤啊。”朱八福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本,斜眼白他,“这等富丽堂皇的宅子,得贪多少修葺东序府书库的银两才能建成呢?”
    年有余没有停下拨弄珠子的右手,只是抬起手粗略一算,“至少二十余座方可。”
    “哼,年大人这么豪气不知陛下知晓否?”她并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好嘛?
    “他不睁只眼,闭只眼,家父何以能坐大至此?”年有余不咸不淡地抬眸瞥她,“你若看不惯,想参家父一本,只能上李丞相那儿告状了。我年家是彻头彻尾的皇党,你随便上哪户相党府里参家父一本,一参一个准。”
    皇党,相党,这般□□裸的将帝相党争摆在台面上,只待她选个边站么?陛下,丞相,她哪个也不想追随。
    “……年大人,是为何要追随陛下?”那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帝君,和年有余谨慎持恭,刻板计较的性格格格不入,别跟她说什么人格魅力,她眼还没瞎。
    年有余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毫无所扰,“自然是因为陛下奇货可居。”
    奇货可居,这典故她自然知晓。
    “投资农业,耕种收获,不过十倍,投资经商,买卖珠宝,不过百倍,只有经营国政,拥立国君,方能一本万利,收获无数。”
    她的回辞让年有余顿住手腕,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勾唇轻笑,“你还不笨,敲打一番还能用,难怪陛下硬要留下你。”
    “可小生并非商贾。奇货可居这种让年大人你眼睛发亮的吸引力,对小生毫无魅力可言。”
    年有余笑了,带着点讽意和嘲弄,“我知道朱大人想要的吸引力是什么,比起我年府要的实实在在的权势地位,朱大人所要的,对陛下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些虚无缥缈不值一文的东西,只看陛下愿不愿意给了。”
    年有余的话像迷雾一般让朱八福听不懂也看不透。可她并不在意,她才没有像他们一样对陛下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呢,要说她真有什么要求,也不过是家宅亲人平安无忧,还有……她和少公子都可以离开从这个必须站队列的局面里抽身而出,至少……不要站在彼此的对面。
    最近几日,每到下朝后,陛下必到年府,只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就同年有余钻进了书房,不多久,龙府的两位公子必回如时而至,她越过窗户朝外张望,龙阳大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龙昂大人,自李丹芯出京后,双眸没了笑意,也再也没有以女儿妆示人。
    他们一定也变成了“皇党”。
    东序府六位统府有三位已经站在陛下这边。有没有她的支持,对陛下而言,根本没有差别不是吗?
    “没有你是不行的。”
    翻动书页和着男人醇厚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她猛然从昏睡中抬首惊醒,只见陛下不知何时坐在她的身边,单手托腮,另一手悠闲地翻着她面前看到一半的诗册。
    她做什么迷梦,竟然听到陛下在她耳边低语着好似情话一样的暖语。
    她急忙起身要行礼,却被他轻手拦下,眼眸含笑低声问道,“在看什么诗?”
    “小生闲来无事,随手翻翻。陛下与几位大人商议完毕了?”
    他不回她的问题,只是手拂过她桌上的书册,好半晌才轻笑一声,“朕怎么没想到呢?要讨你喜欢是件如此简单的事。”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他便起身走出厢房朝门外命令道,“备马!朕要带朱爱卿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门一趟,一会儿还得去收拾收拾我看看怎么安排时间能不耽搁更新
    一定不会断更的,这个大家放心qaq
    第66章 卷二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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