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人选不仅是供你吃的,岂可疯疯癫癫,不雅不静。”
    “朕没说全部啊,只要有那么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就好,总得有几个能与朕说上两句话的吧,不然小景在宫外,朕已经快要在宫里憋死了。”
    “选妃之事,乃国体大事,家父绝不会让你胡闹行事。”
    “所以啊,朕才在想,若有一天,小景能子代父职,入相朝宫,变成朕的左膀右臂,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小景才没有兴趣理会朕娶哪个世家大族的女人,比较爱临幸谁,子嗣是从哪个肚子爬出来,嗯?” 戏谑的语调,丹凤眼微眯,手一抬,他大方地揽上美人肩,兄弟般地将他拉近自己,却换来美人波澜不惊地一眸轻瞥。
    “自古帝王无私事,想要轻松自在,下场必然不好,既然已位继大统,烦请陛下休要自轻轻人,切记当初豪情壮志,也不枉我与家父看错君主。”
    音极轻,份量却极重的一席话,让丹凤眼又眯紧几分,他深笑,收回不规矩的手,负在身后,昂首而立,回复一派皇族高贵的气度,“小景所言极是。既然朕已在众多皇位继承人中,通过李丞相多番试炼,继承大统,就该不负李丞相力保辅佐,好好治理国事,什么后妃子嗣由他替朕甄选便是。毕竟,从坐上龙椅那日开始,朕就不再是寄宿在李丞相府上的小世子,而是关乎李氏一门荣辱的关键,对吧?”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景是何意,于朕与你都无用,重要的是,你家父李丞相是这意思便足够了。朕是明君还是庸主都无妨,重要的是,别惹乱子,乖乖听话……”
    “所以殿下与我相好也只是为讨好家父乖乖听话而已?”
    “说不定哦。”
    戏谑的回答让美人冷下脸,忽然一改柔婉风姿,抬手豪气十足地揪住贵公子的衣襟,挥手就是扎实的一拳,正中右颊。
    左右侍卫见此变故,抽出腰间兵刃便将出手伤及主上的家伙拿下,他被打的踉跄摇晃,捂着脸庞咬住下唇,回过头来,但见一身白裳的美公子被自己左右侍从按倒屈膝在地,双臂被反剪抬起,几柄白晃晃的刀片搁在他尖润的下巴下,隐在乌顺长发下的俊俏容颜被迫流泻而现,眼神狠厉再不若方才百无一用的柔弱书生。
    “你我之间,既无信任,只有权谋,不如殿下就地诛杀我。
    “……”
    “家父只有我一独子,我身死,亦绝后,权责再大也无野心,殿下即可高枕无忧。岂不快哉?”
    “呵呵……小景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呢。” 他喃喃自语,抬手挥退左右侍从,接手扶住美公子的身体,深看进他的眼眸,“他在骂朕没出息,错看了朕,枉费多年同食同寝同窗的情义……”
    指尖抬起,掬起一缕檀香轻饶的黑发,他手肘一弯,用力地将对面之人拥入怀中,心口相贴,宛若手足兄弟,他语气沉重,张唇轻语,“既便众所为敌,朕唯信小景一人。”
    “只要陛下全心信任,臣——定不负君。”
    天眷贰年春,新帝登基,后宫空荡虚悬,为留后嗣,特在朝堂选举德才兼备的官家女儿进宫侍奉。
    逢圣诏,朝堂所有官员无论品级如何,家有女儿者皆可参选,自行前去礼部由画师备作画册,供新帝择选。
    一道道圣旨从宫廷飞向众位官家,一个个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从闺阁步履盈盈地走出跪接圣旨,开始精心筹谋大选。
    一卷卷仕女美图从礼部画师手下而出,转而送上天子龙书案,堆叠如山。
    李宸景站在龙书房内,低眸沿着散乱一地的画册看去,远离龙书案上的所有画册,一道金赤龙袍身影没规矩地翘着脚儿,依栏独坐在窗边,手持一卷画册看着出神。
    他没有走近,恭敬地行着臣子礼仪。背光而立,他看不清楚皇帝正看着哪位女子的画像浅浅玩味地笑着。
    “原来……让小景如此中意的柳蓉蓉生得如此模样啊。朕总算知晓了。”
    闻言,他脸色轻变,撇眸看向他手里高举的画卷。
    金龙绣袍却在这时一挥,将画卷收起放下,像个孩子一样盘坐朝他笑,挥挥手里的画卷,“小景,怎么办,我好中意她。”
    “……”
    “瞧你,脸色都苍白了。哈哈。”他拍膝站起,将手里的画卷递到李宸景手里,见李宸景不肯抬袖相接,索性自己展开了画卷。
    侵入李宸景眼帘的画中女子,一袭青衫素衣,面貌不美不雅陌生至极,似乎与他素为谋面,更奇特的是……不似龙书案上画册里的其他女子,面容白皙,桃腮粉唇,或执伞而立,或花丛簇拥,这画中之人一双眼圈黑青,正豪迈地趴在一张桌上……呼呼大睡?
    簇眉,李宸景满眼疑惑地看向右下落款——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朱璁之女。
    根本不是柳蓉蓉,那为何……
    “…这是何人?”好半晌,李宸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了,这是朕中意的姑娘。”
    “休要戏耍我。这并不好玩。”
    “朕何时戏耍你了?”金龙步靴走向龙书案,单手操起放置在龙书案的一副仕女图,随性地向李宸景抛去,“给。还你最舍不得的柳蓉蓉。”
    李宸景双手接下抛来的画册,低眸轻瞥,画中女子一袭飘然的白裳羽毛裙,宛若女仙般冰清玉洁,眼神清澈若灵玉,恨不能身后多画出两道凤翼助她飞天而上,这画美得快要失真,一颦一笑都让画师雕琢得那么刻意,太过工于心计的画技,让他皱眉。
    “这副模样身段精雕细琢的让朕害怕。这等女子,只怕只有受你保护才不至受损吧,像朕这等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还是喜欢自然点的姑娘。”他献宝似地挥挥自己手里憨憨入睡的姑娘,“朕就想知道,她入画的前一夜去做女飞贼了么?瞌睡成这样。这画师朕是不是该打赏啊,不畏强权说真话,瞧她口水流的,哈哈……”
    “……陛下。”李宸景轻唤他。
    “嗯?”
    “多谢。”
    “谢朕什么?”
    李宸景举起手里的画卷,弯唇浅笑,轻摇,不言而喻。
    他是在说,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俩之间的信任重要。就算柳家世家大族,蓉蓉的父亲为她进宫铺尽道路,买通画师,但为了他们之间的信任,他也得罪的起,绝不会招蓉蓉入宫。
    “都说了。朕不喜欢这等瓷娃娃一样的妹子。”
    “那也不用委屈自己去喜欢这种眼圈黑青,不懂礼数,选妃画册都能睡着的女子吧?”
    “她也有她的优点。看,字写的不错。”
    李宸景凑上前去,看向画册下的一排小字——绿蒲红潋伴春风,莺鹂啼啭鲤跃红。
    字体小而有力,不似出自女儿家柳弱阴柔的腕力,颇有几份英挺豪迈的味道。
    “看来倒有几分才气。可这诗句和这入画之人着实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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