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虽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母亲的授意,可单论要将舅舅家的表妹许配给堂兄这事,他总觉得心头难安。倒不是说琅沅不好,只是傅言同赵汐朝感情甚笃,情真意切,任谁也拆散不开。原先因为感情之事,已经伤了明连和明珞了,此刻若再出来一个琅沅,这日后哪还有个消停的时候!
    如此,他斟酌着用词,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傅言,小声道:“堂兄,堂兄,你快睁开眼,我有天大的正经事儿要同你说呢!”
    “什么正经事儿?你要参加春试了?还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不是,不是啊,堂兄!”傅青愁容满面道:“是琅沅,我舅舅家的小表妹琅沅啊!你估计不认得她,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祖母知道你同明珞退了亲事后,跟我娘就琢磨着将琅沅许配给你!我估摸着找时间就要同你商议了,就提前跟你说一声。你不了解我娘那人,她只要提出来了,十有八九都能成事!你可别不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撇了撇嘴,巴巴道:“反正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明连那里我真管不着了。总也不能逼着阿朝也喜欢他。我就你这么一个堂兄,你要是真喜欢阿朝,就赶紧跟祖母说说,回头把婚事定下了,想怎么着都成!”
    须臾,傅言才轻声道:“多谢,我知道了。是我对不住明珞,日后若有机会,必然补偿于她。至于同汐朝的婚事,此次带她入京,正有此意。”
    闻言,傅青大松口气,只觉得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能放下了,“那便好,你们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我也能跟着松口气。堂兄你都不知道,明珞那小丫头向来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估计还想跟你死灰复燃呢!还有祖母那里,一天到晚操心你的亲事,你赶紧把家成了,日后用不着担心别人把阿朝拐跑了!”
    话音才落,恰好马车也停稳了。傅青率先起身跳下马车,又转身将傅言扶了下来,这才亲腻的挽着他的手臂,大摇大摆的往府里走。
    哪知才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今个白日里,自己放下话说,要跑国公府待几日的。如此,傅青将手又松开了,挠了挠头,为难道:“这样,我就不跟你进去了。回头我娘看见我,又要不高兴了。明连从咸州回来,身子一直都没见好,我去国公府照顾照顾他去……”
    说着,一溜烟的往外头跑,很快便没了影子。傅言伸出去的手到底放了下来,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去的话也尽数吞了回去。摇了摇头,这才大步往上房去。
    傅言因着身上伤势未愈,在府中修养了好些时日。可即便如此,也没敢稍微懈职,每日便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处理事务。翰林院近几年来人员递减,诸事堆积冗杂,少不得料理一二。
    转眼过了几日。这日,天气正好,春风拂面带来阵阵清香。傅言从翰林院里出来,穿着一身簇新的朝服,随行的还有几位同僚。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朝中六品官员,又深得圣上和翰林院几位老太傅的赏识。仕途一片锦绣光明,遂同行的官员言语之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巴结的意味在。
    傅言随意应付几句,好在穿过玄武门之后,几位同僚便纷纷告辞。他坐上马车,略一思忖便让马夫先去一趟户部衙门。
    户部掌管着全天下的土地、户籍、赋税以及官员们的俸禄。里头设有一座藏卷阁楼,具体记载户籍的卷轴就存放于内。若要调查执名和他娘亲的真实身份,必得先从此入手。另外,傅言派了两拨人,分别去东瀛和江北城调查,用以探明执名的底细。总之是要让赵汐朝安心才是。
    马车停在衙门前,门外差役一见来人穿着正六品的官服,连忙迎了出来。傅言提袍跨进门槛,同那差役说明了来意。差役应是,请傅言稍等片刻,一溜烟的跑去禀告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姓沈,若正经算下来,也算是傅言叔父的下属。如此,一听来人的身份,立马出来同这位年纪极轻的翰林院侍读客套一二。这才由人领路,一路穿过几处宫殿楼阁,又往北走了一阵,越走越是偏僻,也越是寂静,终是在一处古朴的小阁楼门前停下。上头刻着“藏卷阁”三个大字。
    许是户部侍郎还有公务在身,遂将傅言带到地方后,这才要告退。傅言立马拱手致谢,这才提袍走了进去,眼前骤然明亮起来,蓦然生出一股别有洞天之感。
    从外头看分为上中下三层,腰檐之处设有暗层。西尽间设楼梯连通上下,成排的书架上摆满了卷轴。墙面由青砖砌筑,刻以玄纹,简洁素雅。顶乃由琉璃瓦砌成,大约是为了确保卷轴的安全,不易被水火相攻。
    这藏卷阁寻常时候都是锁着的,可每日有专门的人进来清扫,并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灰尘。那差役笑呵呵的在门外候着,半点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
    如此,傅言便自己进去寻了,这些卷轴都是按着地域和时间划分,若是正经找起来,十分费事。好在他下午无事,便在这儿耗着。大约半个多时辰,才在最角落里抽出一卷卷轴。
    解开卷轴的绳子,傅言指腹轻轻划过卷轴上的字迹,从右至左仔细找了一遍,毫无头绪。他生怕遗漏了,又翻找了几卷,还特意询问了看守阁楼的差役,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估计再耗上一夜也无济于事。傅言将卷轴放回架上,一不小心撞到了架子,将手边的卷轴扫落在地。
    弯腰将卷轴捡起,上头的字蓦然撞进了眼里。傅言眉心一蹙,凝眸细看,就见这册卷轴记载着他爹的生平事迹。也不知道是哪位好事的编修所写,里头详细的记载着傅大人哪年哪月哪日入朝为官,又是哪年哪月调任出京,先后碾转几地。再后来便是上任之后立下的功勋
    以及在朝廷上得罪过的同僚名字。
    翻到最后却突然缺了小半卷,恰好只记到玄正十八年,在傅大人返京被害的前两年。傅言将卷轴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略一思忖便将卷轴塞在怀里,带回了府上。
    赵府。
    府上灯火通明,赵汐朝用了晚膳从上房出来,听得他爹说要在京城西街替执名母子买处宅子,让他们母子搬出去坐。执名他娘是个没什么想法的人,什么事都听执名的。别看执名自己一天到晚在院子里倒腾虫子,一听要他搬出去住,立马不愿意了。
    他笑得渗人,“吧嗒”一声将筷子对折,冲着赵老爷喊了一声“爹”。赵老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提买宅子的事儿了。
    赵老爷是不敢再提,可赵汐朝却敢。她前世怎么说也同执名相处过一段时日,不敢说了解这瘟神,但起码知道该怎么顺着毛捋。
    这不,饭桌上执名折了筷子,也没见发作,就自己先下了席,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忽听一声尖锐的猫叫,在夜里尤其凄厉。赵汐朝吓得脖子一缩,往后面退了几步。凤尾原先在前面打着灯笼,想来也是吓得不轻,赶忙往赵汐朝身边凑过来,战战兢兢道:“小姐,好像是野猫叫。”
    像是应她话似的,又传来了几声尖细的猫叫声,听着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随时要一口气提不上来。
    凤尾突然想起什么,惊恐道:“大小姐!是不是麻团啊?奴婢今早见它跟汤包打架了,一气之下跑了出去,还没回来呢!”
    闻言,赵汐朝心里登时一个咯噔,赶忙提着声音寻去。远远的就见执名斜倚在凉亭外的柱子上,手里掐着的正是麻团。
    “你……你……你放开它!”
    赵汐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眼看着麻团白眼都快翻出来了,赶忙跑过去抢猫。
    “哎?你想做什么?”执名一转身避开了,将麻团往半空中一抛,又拽着尾巴接住,再往上一抛,笑眯眯道:“这猫偷吃了我养的金鱼,我掐死它,不算过分吧?”
    “不行!这是我养的猫!不能掐!它吃你几条金鱼,我赔给你!你放了它吧!”赵汐朝两手抬着,生怕执名手上一用劲,把麻团掐死了,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一叠声让执名放手。
    执名果真放手了,麻团在半空中嗷呜一声,四爪朝地摔在地上。赵汐朝赶忙去抱猫,见它眯瞪着眼睛,两只猫耳朵毫无精神的耷拉着,嘴里还叼着小金鱼不肯松。
    “你自己看,人证物证都在,我可没有冤枉它。”
    赵汐朝心疼的将麻团抱在怀里,狠狠一瞪执名,咬牙切齿道:“你走开!你就是个瘟神,走到哪儿,哪儿倒霉!我看见你就烦!”
    执名脸色一沉,凝声道:“我怎么你了?不就是一只猫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送过你一只飞火流萤,也没见你这么上心。”顿了顿,他打了个响指,一道蓝色的光从赵汐朝的发间飞了出来,落在他指尖上。
    “来,看看,还会发光……你……”
    却见,赵汐朝一把将执名手推开,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一字一顿道:“把你的脏手拿开!以后离我远一点!”
    ☆、71.是信任啦~
    此话一出,执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指尖上的蓝色瓢虫扑腾了几下翅膀往上飞, 被他一把攥在手里。只听见细微的嗡嗡声, 再展开手掌时,已经碾成了粉末。风轻轻一吹,淡蓝色的粉末瞬间飞散开来,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尤其诡异。
    赵汐朝吞了吞口水, 抱着麻团往后退了几步,正巧撞到了凤尾身上。凤尾素来胆子小,见执名阴沉着脸,像是要吃人似的,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两腿就跟生了根似的,半点动弹不得。只瞪圆了眼睛,眼眶里还闪着泪花,哆哆嗦嗦唤道:“小姐……少爷他……他太可怕了……小姐!”
    “可怕么?我怎么不觉得啊!”执名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关节舒展的响声。唇角勾起一抹骇人的笑意, 半张俊脸都隐匿在夜色里, 更显得眸色阴冷,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煞气。他微抬着下巴, 目光灼灼的盯着凤尾瞧了一眼,忽然抬起右边袖口, 一道劲风扫过。从里面飞出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就见凤尾眼睛一闭, 整个人摔倒在地, 昏迷不醒。而那只蝴蝶就贴在她的唇上。
    “执名!你在做什么!凤尾,你怎么样了,快醒一醒!来人啊,快来人啊!唔唔唔!”
    赵汐朝怒目圆睁,心砰砰砰的直跳,手脚一瞬间冷了下来。嘴巴被执名捂住,他还得寸进尺的从身后,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使劲往自己怀里一拉。她就整个人动弹不得了。
    执名眯着眼睛,在赵汐朝的脖颈上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赵汐朝,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谁的垂爱么?”
    回答他的是脚尖的一阵剧痛,她踩得是真用力,一脚踩下去还使了全身力气扭了扭。执名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下来,还未开口说什么。手腕突然一疼,抬眼就见麻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出来,吐了嘴里一直叼着的金鱼,发了疯似的咬住执名的手腕不松手。
    “死猫!”执名大怒,正要一掌将猫劈死,他掌心聚了内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到底把内力散了。只伸手一提麻团的后颈皮,将它往边上一甩,“啪叽”一声四爪朝地。
    赵汐朝趁机,一把挣开执名,将他狠狠往后面一推,厉声道:“你走吧!不要再待在我家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想方设法的满足你!只求你赶紧走,别再待在京城了!”
    执名舔了舔唇,没吭声,瞥了一眼右手腕的两排血印,同赵汐朝道:“你这猫可以啊,牙齿挺尖的,跟狗似的。改明个叉起来,烤了吃得了,回头把牙齿一颗一颗敲下来,我给你做个手链戴着。保管招财进宝、避邪消厄,怎么样?”
    “你敢!”赵汐朝蹲下来,将麻团重新抱在怀里,心疼的摸了摸它圆鼓鼓的脑袋,抬眼瞪了执名一眼,咬牙道:“你要是敢碰麻团一根毛,我定要找人将你绑起来,丢进臭水沟里!”
    “赵汐朝,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执名单手捏着下巴,答非所问道:“我怎么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像是认识你很久了。你每次惹我生气。我居然还挺开心的,你说我贱不贱?”
    闻言。赵汐朝心里登时一个咯噔,第一感觉就是执名也重生了。可很快又自我否决,就按着执名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若前世真死在了官府手里,现在根本不可能这么消停。早该想方设法的打上门了。就算是他想通了,想保住小命,不想行刺圣上了,那应该躲得远远的,哪里还会再来京城。
    再者说,执名这个人,行事诡异,心思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同孩童一般天真,有时又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招招都要夺人性命。可再穷凶极恶的人,也总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优点。譬如执名,旁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就跟人不一样,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可那也比恩将仇报好上太多了,尤其是对执名这样的。赵汐朝对他的容忍度,其实挺高。前世,她怎么说也算救过他的命,他若也重生了,就算不过来报恩,也决计不会过来祸害人。
    赵汐朝又深刻的做了一个总结:第一,执名没重生。第二,执名今世肯定还要行刺皇上,只是不知何时行刺。换句话说,也许还没找到机会。
    如此,她往后退了几步,蹲下身来查探了一下凤尾,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匀畅,想来只是昏了过去。正要将她扶起来带走,却听执名在一旁,冷嗖嗖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夸你。可你总像是很了解我一样。京城的女子都像你一般大胆吗?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
    “我怕,我怎么不怕。”赵汐朝吃力的将凤尾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闻言,便道:“可那又有什么用?我怕了你,你就能滚出我家了?我怕了你,你就能立马消失了?”
    “……说的好有道理。”执名像是突然被取悦到了一般,十分殷勤的凑了过来。赵汐朝抱着人往边上闪了闪,警惕道:“你想做什么?你再敢过来,我还放猫咬你!还有,我跟你说,你在院角埋的虫蛹,我都知道在哪儿。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让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挖出来一把火烧了。”
    “哎呦,你吓唬我?”执名捂住胸口,作出一副好害怕的模样。又笑嘻嘻的凑了过去,腆着脸笑道:“原来你这么注意我啊,我平时在院子里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赵汐朝冷眼瞥他,自然不能说“你前世就这德性”,遂胡乱编道:“我看过古书的。书上说你这是在养蛊虫,还是其中最低级的那一种。养出来的虫子,只能用来迷晕和引路。”
    哪知执名一抚掌,满脸惊喜道:“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原来你知道啊!太好了,总算是找到知音了!我以前在东瀛待过几年,特意琢磨过这种东西。其实……我还是会一些高级的,你要不要看看,我带你去啊?”
    “没兴趣。”
    “那没有关系,等我带你去看了你就有兴趣了。来来,赶紧的,我带你去!”他说着,一把攥紧赵汐朝的手腕要带她走。赵汐朝一把将手腕挣开,硬是不肯去。
    如此,执名挠了挠头,索性一把将凤尾扛到凉亭里坐着,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才同赵汐朝笑眯眯道:“好了,她要醒了。来来,把猫放下,我带你去。”
    哪知赵汐朝二话不说,抱着猫就要往回走,执名亦步亦趋的跟着,百般撺掇,见她始终都是一副冷淡模样。遂也意兴阑珊起来,两手抱着后脑勺,幽幽道:“哎,本来想给你看个大宝贝的……我那还养了好多小金鱼,本来打算送给你玩的。结果呢……呵!”
    他这么一“呵”,吓得麻团两只耳朵一缩,小声“喵呜”一声就往赵汐朝怀里拱。她不悦的瞥了执名一眼。
    执名立马双手举过头顶,作出一副无辜委屈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这猫该不会是你情哥哥送的吧?”
    “关你什么事?”
    “哼。”执名嗤笑一声,嘲讽道:“我跟你说,世间的男子都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专门骗你这种深闺小姐。你那个情哥哥,家世门第不知比你家高出多少。你可提防着点,回头他只是想纳你为妾,你就自作多情了……”
    赵汐朝突然顿足,冷眼瞥了他一眼,满脸认真道:“那又关你什么事?你别狗眼看人低,自己满肚子花花肠子,还要往旁人身上泼脏水!”
    “我往人身上泼脏水?”执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呵,我执名看人最准。他这几日没来你这,你都不好奇他天天在府上做些什么?搞不好怀里温香软玉,早把你抛之脑后了。”
    顿了顿,他得意洋洋道:“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他家房顶上耍会儿?”
    “无聊。我才不去。”赵汐朝抱着猫继续朝前走,哪知被执名从后面提住了后领,一把提了起来。执名瞥了麻团一眼,生怕它再兽性大发咬自己一口,赶忙将猫丢了出去。这才虚揽着赵汐朝的腰,足尖轻点,几个飞掠间便消失不见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在脸上有细微的疼痛,赵汐朝心提在了嗓子眼里,一路上连眼睛都没敢睁。只觉得身子上下起伏,才一触到地,立马又飞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停了下来。执名将手松开,大马金刀的蹲下身来,自顾自的扒开瓦片。自己先对着下面望了几眼这才冲着赵汐朝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看。
    赵汐朝抿了抿唇,心想来都来了,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反正执名武功高,想来也不会被人瞧见。她是这般想着,提着裙子蹲了下来,对着一方小洞往下望:
    屋里灯火通明,正上方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夫人,应该就是傅言的祖母了。身边立着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捏肩。再往边上,还坐着一位中年美貌妇人,听着旁边丫鬟的称呼,应该是傅青的母亲。此时,正握着一位模样仅仅清秀的小姐说笑。而傅青和傅言坐在下面。
    就听李氏道:“我这有好些时候没见着琅沅了,这都长这么大了。”
    被称为琅沅的小姐正是傅青舅舅家的小表妹,模样生得仅清秀,但贵在知礼明事,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让人半点错也挑不出来。
    “琅沅也许久未见到姑母了,此次同父亲进京,遂特地过来拜访。备了些汴州的土产,还望姑母莫要嫌弃。另外,我听闻老夫人时常会有头痛的毛病,遂特意做了一条抹额。”琅沅轻声道,拍了拍手,立马有个丫鬟走了上前,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放了一条暗红色富贵团花的抹额。她十指纤长,将抹额奉上前来。
    “琅沅手笨,还望老夫人莫要嫌弃。”
    闻言,老夫人伸手将抹额接过。见料子是蜀锦,用银线滚边,里面还绣满了篆体“福”字,针脚也十分细密,也是十分有心意了。当下和蔼的拍了拍琅沅的手,笑道:“孩子有心了,既然你父亲进京述职,想必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你尽管在傅府待着,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琅沅俏生生的应是,一时气氛欢快不少。
    房顶上的执名见状,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赵汐朝的胳膊,不怀好意道:“看,我说吧,肯定有温香软玉。这姑娘虽说长得差点,可温柔似水,比你脾气强……额,当我没说。”
    赵汐朝冷眼瞥了执名一眼,这才收回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看。
    却见琅沅送了老夫人抹额,又送了李氏一株千年人参。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一言不发坐着喝茶的傅言身上。她笑盈盈道:“这位就是傅言表哥吧?生得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闻言,傅言略略颌首,算是应了。如此,琅沅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香囊,走上前,双手递了过去,俏生生道:“琅沅听闻表哥回来了,心里十分欢喜。特意做了一只香囊送给表哥。里面加了许多安神凝气的香草,花了我许多功夫,还望表哥不要嫌弃才好。”
    哪知傅言看都不看一眼,淡淡笑道:“既然是表妹费了许多心思做的,想必十分珍贵。表妹的心意,我心领了,多谢。”
    如此这便是不要了。琅沅脸色一僵,不动声色的望向李氏。却听李氏道:“傅言,让你收着,你便收下吧!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收,那也无妨。你也回个礼给她罢。”
    执名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他压低声音,同赵汐朝道:“听听,这都要交换定情信物了。你这个小妾的身份,没跑了。”
    “你闭嘴!”赵汐朝板着一张小脸,紧紧盯着傅言不放。她心里暗暗想:今日傅言若是敢接,回头就把他手爪子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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