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汐朝噔噔噔冲了过去,踮起脚尖一把拽住傅青的耳朵,使劲扭了一圈,大声道:“你说谁死了?你把这话给我说清楚!”
    傅青臊得脸皮通红,他长这么大,到哪儿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偏偏这个赵朝跟旁人不同,非但不事事顺着他,反而喜欢动手动脚。他又气又恼,狠狠跺了跺叫,咆哮道:“赵朝!你给我松开……啊,请你松开……”
    赵汐朝这才把手松开,冷哼一声,语气幽幽的吓唬他:“傅青,我跟你说哦,我听坊间传言,人若是死了,尸首若是没有亲人好好收敛,死后是投不了胎的。”
    傅青使劲揉了揉被拧红的耳朵,凶巴巴道:“投不了胎怎么了啊,还能诈尸啊?他可是我堂兄,打断骨头连着筋,跟我从小穿一条襦裤都嫌肥。他能把我怎么样?”
    赵汐朝单手捏着下巴,满脸严肃的摇了摇头,道:“这你就错了。方才我听明连说,你那位堂兄貌似只是下落不明,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英年早逝了呢?退一步说来,若是他当真没躲过祸事,客死他乡了,可想而知心里必定对人世间有牵挂!”
    傅青惊悚道:“什么牵挂?他尚未成婚,同明珞妹妹见面次数甚少,应该不会死不瞑目吧?”
    他伸手去拽明小侯爷的衣角,颤声道:“明连,明连,你快说啊,我方才没有冒犯堂兄的意思吧?他就算是成了鬼魂,也不会过来找我吧?”
    明小侯爷轻轻拍了拍傅青的肩膀,道:“放心吧,你也没说什么。以我对傅言兄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气量狭小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傅青大松口气,忙拍了拍胸口,道:“我从小到大最怕鬼了,别说是我堂兄了,就是明连的鬼魂,我也很怕啊!”
    闻言,赵汐朝凑到二人中间,幽幽道:“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可不一定不是气量狭小之鬼啊?”她冲着明连眨了眨眼睛。
    明连立马肃然道:“我觉得阿朝说的有道理。”
    傅青脸色都白了,他抖着脸皮,巴巴道:“不……不可能的吧?你们又合起伙来欺负我。我才不信这个……”
    他越说越是心里没底,索性双手合十对着东南西北四个角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堂兄,我嘴贱,我胡说的,我没有咒你死,真的没有。”
    赵汐朝从旁道:“你以后还敢乱说话吗?”
    傅青连忙摇了摇头,严肃道:“不敢不敢,我堂兄福大命大,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还等着他带我去风月场所勾搭姑娘呢,怎么可能巴着他死外头呢!”
    闻言,赵汐朝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风月场所?”
    傅青道:“啊,就是秦楼楚馆啊,我在京城的时候经常去。明连他就爱假正经,回头我堂兄回来了,我以后就有伴儿了!”
    “不许去!”赵汐朝板着脸,严厉指责他:“那种地方是你可以去的吗?宋先生那些圣贤书都没给你打醒,你怕不是要打败京城所有的败家子,成为京城纨绔第一人吧?”
    傅青呆愣愣的,对着赵汐朝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聪明啊,你怎么知道的?明连是京城第一贵公子,我就是那个第一纨绔啊!”
    明连扶额:“傅青,行了,别再说了。”
    就连一直未曾说话的赵苑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伸手将赵汐朝扯回身边,不悦的瞥了傅青一眼。似乎是在指责傅青会带坏赵汐朝。
    傅青被赵苑这个鄙夷的眼神打击到了,他吞了口唾沫,强行辩解道:“你……你别这么盯着我啊,我可不怕你啊,我堂兄以前可比你还吓人,我都不怕的!”
    赵苑肃然道:“傅青,你堂兄有你这么一个堂弟,真不知是哪辈子造了孽。”
    赵汐朝笑嘻嘻的从赵苑身后探出脑袋,冲着傅青做了个鬼脸,幽幽道:“造孽咯……”
    傅青气得直跺脚,冲着明小侯爷嚷道:“明连!你看他们兄弟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明小侯爷望了赵汐朝一眼,对着傅青道:“好,我帮你。”
    他又转过身去,抬起折扇轻轻在手心里敲了敲,笑道:“二位公子,我跟傅青也算是帮了你们的忙,不知二位要如何报答呢?”
    赵汐朝笑眯眯道:“那好说,以后我哥哥的文章你们可以随意抄,课业有不会的尽管问。我哥最是温柔有耐心了。”
    她说着抱着赵苑的手臂摇啊摇,昂着脸道:“对吧对吧?”
    赵苑垂眸盯着赵汐朝,也没吭声,只是脸色渐渐变得柔和,唇角微微往上扬起。突然,他伸手弹了一下赵汐朝的额头,道:“对什么对?文章也可以随意给别人抄么?”
    傅青撇嘴:“大型家暴现场。”
    明小侯爷略一思忖道:“要不这样吧,我听说再过两日清罗街有个庙会,咱们不妨一起去凑个热闹。”
    赵汐朝一听,立马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啊好啊,就这么定了。两位哥哥初来咸州,大约对这里的乡土人情不甚熟悉,若是不嫌弃,就由我……我哥哥做东,带你们四下好生转一转!”
    闻言,赵苑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十分情愿。他唇动了动,到底不愿意扫了赵汐朝的兴致。
    傅青还在闹别扭,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肯去。赵汐朝从旁诱惑道:“傅青,到时候我找几个小美人儿一起去哦。”
    “…………”
    “…………”
    赵苑蹙眉,道:“阿朝!”
    傅青双手捂脸,突然羞赧道:“那……那怎么好意思啊?咸州的美人多不多啊?要不把隔壁女学的几个小美人也叫上吧?嘿嘿,大家一起逛庙会才有意思。”
    赵汐朝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还真信啊?我逗你的啊,女学的师姐师妹们现在一听见您的大名,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怎么可能跟我们一道儿出去玩呢?”
    傅青不服气,辩解道:“怎么可能呢?昨天还有一个小师妹给我写情诗呢!落款人叫小仙女,肯定是个跟天仙一样的美人!”
    “真的吗?”赵汐朝惊诧道:“那你回她信了吗?”
    傅青道:“我当然回啦!”
    “那请问你回的什么啊?说出来让大家长长见识?”
    傅青道:“我就跟她说,晚上要请她出去吃清蒸鳕鱼,她到现在都没回我。”
    赵汐朝哈哈大笑,她笑够了,拍了拍傅青的肩膀,痛心疾首道:“来,傻孩子,哥哥教你。回头你就给她念句情诗:一见卿卿,悠悠我心。再见卿卿,魂牵梦萦。”
    傅青下意识的望了赵苑一眼,巴巴道:“这种浓词艳诗,不会也是你哥教你的吧?”
    赵汐朝抬头,一道白色的身影蓦然撞进眼里,她不甚自然的摸了摸头,道:“怎……怎可能呢?”
    明小侯爷不禁莞尔,他回头正好瞧见远处走来一位身穿浅绯色衣裙的女子,她生的俏丽,脸色绯红,手里攥着本书卷。正含羞带怯的往这边望来。
    “傅青。”明小侯爷笑着打趣道:“你看那位是不是你的小仙女?”
    “哪里哪里,我看看!”
    傅青顺着明小侯爷的目光望过去,见真是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心先酥了一半,搓了搓手,笑眯眯道:“管她是不是,反正长得漂亮就对了,我看姑娘只看脸。”
    赵汐朝好奇,也凑了过去踮起脚尖望了一眼。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就见那姑娘走了过来,红着脸对着赵汐朝道:“请问你看见赵师兄了吗?我……我来还书了。”
    傅青一听,敢情不是小仙女,他连忙错开身,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荷惜脸色一喜,走上前去,语气轻快道:“赵师兄,我来还你书了。”
    赵汐朝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心头是何种滋味。手腕突然一紧,她抬眼就见明小侯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看来你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跟我走吧。”
    傅青心里酸溜溜的,他挎着赵汐朝的胳膊,直接架着人走,嚷嚷道:“走啦走啦,有什么好看的,你哥哥在帮你找嫂子,你也别呷醋,回头我也给你找一个!”
    ☆、49.他不是个好人
    如今正值深秋, 微风中夹杂着丹桂的清香迎面拂来。翠瓦红墙,抬抬头就能瞧见火红色的枫叶,仿佛一夜间被秋风逼红, 艳丽的有些不同寻常。昨夜下了场小雨, 天气又凉了几分, 赵汐朝揉了揉鼻子,这回连眼眶都开始犯酸了。
    傅青是个闲不住的,说是要同赵汐朝和明连一同去藏书阁整理书卷, 人才走到澄光殿门口, 见有几个女学的师妹们捧着书经过。
    他就跟阵歪风似的刮了过去,凑到姑娘跟前嘻嘻哈哈,拐着弯的跟人家套近乎。明连瞥了他一眼, 没出声制止。
    赵汐朝连头都懒得抬,使劲踢飞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闷闷的说了一句:“男人都是大色狼,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
    明连挑眉, 心知赵汐朝这是不高兴了。也是,姑娘家的心性一向都是阴晴不定的, 翻脸往往比翻书还要快。
    那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吧?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让家人接纳他。
    仅仅是继子么?若是继兄妹,于情于理也是不该生出别的感情罢。罢了, 到底也不干他的事儿, 此次来咸州, 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个。她到底是姑娘还是少年。原也同他……不相干罢。
    赵汐朝斜眼瞥着傅青, 见他跟姑娘家有说有笑,嬉皮笑脸的,忍不住又啐了几句。明小侯爷听着好笑,索性就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引到别处走动。
    明小侯爷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纵是攥着赵汐朝的手腕,也只是隔着衣料轻轻拢着,不亲近,也不疏远,十分客气有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清隽气,到是极其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赵汐朝吸了吸鼻子,没吭声,任由明小侯爷将她拉走。二人随意走着,一径走到了书院的后山。
    书院占地甚大,咸州山多,远山书院又是靠山而建,四面环水,景致自然远非寻常学堂可以比拟。光是假山亭台、庙宇楼阁便已然是目不暇接,一步一景。
    赵苑是个脾气很固执的小古板,深信来书院就是为了好好读书。遂总是一副心无杂念、清心寡欲的样子,甚至连赵汐朝也时常顾及不到。
    书院的夫子们一个个迂腐刻板,说的话是又冗长,又繁琐,当然,也十分莫测高深。反正赵汐朝是听不懂的,她志不在此,来此处也不过是想跟赵苑离得近些,日后也能多亲近亲近。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啊,赵汐朝从前觉得书院的夫子们器重赵苑是好事,他这才刚来书院不久,藏书阁已经有一小半的书留有他的批注了。就连文章也时时被夫子们拿出来,给众人观阅学习。
    宋先生是个很刻板的老头,他瞧重了谁,势必要把谁也雕琢的同他一般刻板。很不幸的是,赵苑就是头等人选,也是一等一的小古板。遂赵汐朝今日瞧见赵苑动手打人,也是十分意外的。
    明小侯爷一直默默的注视着赵汐朝,见她垂着头闷闷不乐,便刻意岔开话题,温声道:“怎么,你还在想书架是被谁推倒的事儿?”
    赵汐朝回过神来,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是李淮干的,那以后我还是得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在我身后放支冷箭。”
    她叹了口气,两手背在身后,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闷闷道:“这害我也就算了,还跑去害我哥。我哥他跟我不一样,他这么聪明,学院的夫子们都很器重他,就连隔壁女学的师姐师妹们,也时常过来找他。我啊,以后怕是要给她们挪挪位置了,根本也没我站脚的地方。”
    明小侯爷抿唇,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你到是很能替你哥哥考虑,可我怎么听说,赵苑是赵府的继子,而你是府上的远房亲戚。你们到像是从小一起长大似的,感情也着实亲厚。”
    赵汐朝心里一个咯噔,生怕明小侯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赵苑是赵府继子的事儿,在咸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稍微找人打听打听,便知事情始末。傅青大大咧咧的,对找寻堂兄的事儿,一向不放在心上。可明小侯爷却是不同的,明小侯爷亲妹同赵苑指腹为婚,若赵苑没出意外,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要商议亲事了。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既不能确定人已经死了,也不能确定人还生还。明国公府又是名门望族,同傅家祖上私交甚深,自然不会轻易毁婚。
    换句话说,若是明国公府突然毁婚,那岂不是间接诅咒傅言已经死了。到时两家脸上都不好看,到不如等到傅家亲自证实,也好维持两家的关系。
    如此,赵汐朝是很能理解明小侯爷的,只怕此次来咸州,读书是假,暗地里寻找傅言才是真的。
    只可惜,傅言到底生得何等模样,莫说是明小侯爷了,就是傅青也记不得了。也难怪时至今日也认不出来。
    赵汐朝深觉有愧,连明连的脸都不敢看。生怕自己一个藏不住,再把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弄丢了。
    如此,她只说自己就是喜欢跟赵苑在一起玩儿,其他的只字不提。借机往前走了几步,明连哪里知晓赵汐朝的心思,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这书院后头有一片树林,寻常鲜少有人来,一眼望过去火红一片,竟然全部都是枫树。赵汐朝喜欢这种颜色,伸手摘了一片,对着阳光枫叶上如同渔网般的脉络清晰可见。上面有个绿豆大小的洞,她坏心眼的透过小洞去看明连。
    入眼的先是俊逸光洁的下巴,再往上是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高挺的鼻梁上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此时此刻,他微垂着头,凝眸微笑着回望赵汐朝,微风轻轻一吹,额前的碎发扬起,竟比身后这漫山遍野的枫树还要好看。
    赵汐朝心里一个咯噔,她从前觉得赵苑已然生得十分好看了。比起她二叔家的四个哥哥,真真是甩了十八条街。如今再瞧瞧明小侯爷,才知深得上苍眷顾的,其实并不只有赵苑一个。
    这个明小侯爷年纪轻轻就有爵位加身,家世地位更是远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若是前世的赵苑再努力一下,也许能超越明小侯爷也未可知。可现如今赵苑却只是豪商巨贾家的继子,身份地位同明小侯爷天差地别。
    细细想来,她明知赵苑的身世,却一直瞒着他,不肯如实相告,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是自私自利又很无耻。所幸,赵苑他自己不知道,若有一日时机成熟,赵汐朝自然愿意让赵苑回归本位,只是不知那时是什么光景了。
    有些感情就是很奇怪,明明只是把他当成大腿靠山,明明仅是继兄而已,可每次瞧见有姑娘千方百计的往赵苑身边凑,赵汐朝总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被旁人生生抢走了。
    况且,他早就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了,她自己这般小心翼翼的爱慕之情,说来也十分可笑。
    明小侯爷抬起手,从赵汐朝发上捏下一片落叶。许是这动作过于亲密,赵汐朝忍不住微微往后躲了躲,明连便笑道:“你到是挺害羞的,你我如今也算是朋友罢,我送你一样东西。”
    他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轻轻抬起赵汐朝的手,放在她手心里。这是一块通身碧色的玉佩,观成色毫无瑕疵,该是极上等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明”字,右下角是明国公府的印记,玉佩下面缀着明黄色的穗子。
    赵汐朝唇动了动,到底也没说出拒绝的话。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佩啊,这可是明小侯爷送的,她前世虽没什么见识,可也知这种玉佩该是府上的通行玉佩。
    明小侯爷送她这个,莫不是想……莫不是想邀请她去明国公府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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