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讪笑道:“像你我这种家世出身,想想也知道不用考科举啊。穷人子弟青云路,我就不跟他们争了。”
    明小侯爷道:“你到是也好意思说,不说远的,你若是有赵苑一半,我就做主把明珞许配给你。”
    傅青拍着胸口,侥幸道:“幸好我是个草包,明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你这么看重赵苑,回头我跟我爹说一声,提拔提拔他,看他日后可有什么大造化。”
    另一面,赵府的下人至芳华院请大小姐,问了一圈才知道在梅院。遂又绕了一大圈往梅院跑。
    屋内,阳光洒满了屋子,珠帘后,赵汐朝正执笔临摹前朝大师的字迹。她攥笔攥得用力,写出的字迹娟秀有余,刚劲不足,总是不尽如人意。
    赵苑从旁帮她研磨,稍微指点了几句,他见赵汐朝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叹了口气,道:“阿朝,你这样不行。宋先生前两日查了你的文章,内容暂且不提,只说你字迹过于清隽,少了男子刚勇之气。”
    赵汐朝撇嘴,嘟囔道:“那我本来就不是男子,怎么会有男子刚勇之气?这不是在为难我赵汐朝吗?”
    顿了顿,她皱了皱鼻子,道:“宋先生也真是的,平时爱抓我小毛病就算了,打小报告都打到你那里去了。”
    赵苑好笑道:“宋先生可不知你我的关系,只能说你运气不好,落到我的手上了罢。宋先生让我空暇时,教一教你。你若是学得没有成效,宋先生怕是要责怪我了。”
    “啊?不会的吧?”赵汐朝愁容满面道:“可是我笨啊,纵是学不好,怎么可以怪到你头上。宋先生就算不体谅我,好歹也体谅一下你吧?”
    赵苑哑然失笑,索性就站在赵汐朝的身后,一手按平宣纸,一手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放心吧,我对不聪明的人,一向很宽容。”
    “啊?”
    “啊什么?手要有力气,落笔要干脆利落,转笔要自然……”
    赵汐朝心乱跳的厉害,一下响过一下,仿佛即将要从嘴里蹦出来。赵苑的手很是漂亮,白皙如玉,骨节分明,附在她手上,温凉的像一块玉。他浑身透着一股子淡淡的书墨香,像是浸没在书卷里,温润如玉,公子如兰,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说话间气息轻轻吐在她的脖颈上,像是一片羽毛在撩拨着。
    “你记住了么?”
    赵汐朝浑身一个激灵,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道:“啊?你……你说什么?”
    赵苑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比赵汐朝高出一个头还多,微垂着眸盯着她瞧,眼底的温柔浓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突然,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赵汐朝的脑袋,无奈道:“我就知道你又走神了,都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赵汐朝吐了吐舌没吭声,抬眼见山竹打外头进来,遂放下笔,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山竹道:“小姐,少爷,前院来客人了,说是少爷的同窗好友。一位傅公子,一位明公子,夫人请少爷过去招待一二。”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苑道,他转头瞧了一眼汐朝,神色淡淡:“我想母亲应该是想让你去,大约是怕府里下人说错了话,这才如此说的。”
    赵汐朝咬着下唇,原也不想去,可一想起明小侯爷的身份,总觉得不跟他交好,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给的重生机会。况且,她还存着一分私心,总觉得应该让赵苑回归从前的生活,哪怕眼下舍不得他离开,也想让他先跟京城贵族公子交好。
    遂从梅院出来,赶忙换了身男装往前院去。一路上下人也是见怪不怪,横竖大小姐脾气古怪,别说是换男装了,就是翻墙爬树也不奇怪。
    她人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夫人的声音。汐朝连忙躲在门后面,就听到赵夫人说:
    “我们家阿朝啊,哪里都好。人生得也俊,头脑也聪明。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傅青道:“哎?阿朝不是贵府的远方亲戚吗?怎的从小就养在贵府?”
    赵夫人语塞了片刻,笑着解释道:“他长得讨喜,说话也甜。我这打小就疼他,也是当成亲儿子养的。”
    傅青还要再追问,明小侯爷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问太多。这才接口道:“是啊,不仅是阿朝,赵兄的品貌出众,才华横溢,想必明年春试要大展身手了。”
    闻言,赵夫人表情凝滞,淡淡道:“像我们这种商贾之家,若是门中子弟出人头地,做了大官自然最好。若是做不成官,也是时运不济,横竖还有万贯家财。”
    赵汐朝听了片刻,生怕明小侯爷套话,再把赵家的家底都套出来了。索性走上前拱手道:“两位哥哥好。”
    赵夫人见赵汐朝出来了,这才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先回西厢房去了。
    傅青见赵夫人走了,这才大松口气,端起茶咕噜咕噜喝了一杯,顺手把明小侯爷的那杯也喝了。他道:“阿朝,你总算是出来了。我最不会应付长辈了,平时在家,我都是躲着家中长辈的!”
    明小侯爷附和道:“这个我可以作证,傅青他从小脸皮就薄,就是自家的堂兄过来,也都是跑我那儿躲着呢!他轻易不出来见客,就喜欢闭门绣花。”
    “对,还是明连懂我!”傅青笑道,突然意识到什么,怒气冲冲道:“什么啊!谁喜欢闭门绣花了?你不要乱说!”
    闻言,赵汐朝连忙出来打圆场,她笑眯眯道:“行了行了,两位哥哥专程过来拜访,小弟十分欣喜……你说这来都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傅青鄙夷的瞟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揭穿道:“可是我没觉得你不好意思啊……”
    “……”赵汐朝满脸严肃道:“多谢二位哥哥,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事儿有空学堂见?”
    明小侯爷不禁莞尔,责怪的瞥了傅青一眼,这才同赵汐朝道:“阿朝,我听说你哥哥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书架怎么会倒?”
    如此,赵汐朝将自己的猜测同明小侯爷说了一遭,傅青听了,立马怒道:“别猜了,肯定是李淮那个孙子干的!居然敢背地里耍阴招,能的他!看我不把他绑在架子上,用小皮鞭抽!”
    明小侯爷道:“傅青,你先别冲动。若是没有证据,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他偏转过头来,手里捏着把折扇往手心里轻轻敲了敲,笑道:“我猜,你已经有了主意,可对?”
    闻言,赵汐朝点头,笑眯眯道:“是有点主意儿,还请两位哥哥帮我。”
    “好说好说,你有什么法子,且说来听听?”傅青道。
    如此,赵汐朝搓了搓手,道:“很简单,二位哥哥只须在学堂里散播一些谣言。就说那日书架是我不小心碰倒的,这才误伤了赵苑。”
    傅青道:“就这么简单?”
    赵汐朝点头:“就这么简单。”
    明小侯爷略一思忖,便知定是赵苑在背后出谋划策。遂道:“那便如此说,今日我先同傅青回去。赵兄那里,还请阿朝代我们向他问声好。”
    送走二人后,汐朝这才大松口气,从府门口绕过花坛,经过庑廊时,正巧遇见了赵苑。
    他应该是刻意过来等她的,左手抱着汤包,右手抱着麻团,坐在台阶上。见她过来了,这才起了身。
    赵汐朝眨了眨眼睛,惊奇道:“哎?麻团怎么在你这儿?什么时候偷跑出来了?这腿怎么瘸了?跟汤包打架啦?”
    赵苑将麻团递给赵汐朝,缓声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听见墙头上有猫叫,透过窗子一瞧,就见这个小东西两爪扒着墙头往院子里偷看。”
    闻言,赵汐朝轻轻戳了戳麻团的脑门,训道:“你真没有出息。肯定是去偷看汤包的,你说说你,汤包在的时候,你天天欺负人家,汤包这一走,你天天就跟吃撑了似的,满院子打滚。居然还跑到别人的院子里趴墙头,谁教你的啊?”
    赵苑听见这声“谁教你的”,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赵汐朝。他道:“它从墙头摔了下来,后爪摔折了,回头找大夫过来看看吧。”
    赵汐朝一听,连责怪的话都没有了,给麻团顺了顺毛,别提有多心疼了。
    她总结道:“猫儿特别重感情,你看麻团平日里凶巴巴的,真要是离了汤包,它比谁都要想。这点特别像我。”
    赵苑应声回道:“是啊,我也觉得挺像你的。我隔着窗户看,见它两只爪子扒在墙头上,露出个圆脑袋,又蠢又笨,别提多像你了。”
    ☆、46.火力全开的报复他
    转眼过了几日, 赵苑到底身体强健,又有赵汐朝每日送来各种药膳滋补着,在府上修养几日便能出府走动了。
    虽然赵苑的伤是好了, 可那日被书架砸出的伤疤还在。昨日赵汐朝替赵苑解开纱布, 眼真真的瞧见他头上留了一道半寸长的疤痕。好在有头发遮着, 寻常也瞧不出来。
    可瞧不出来也不代表着这道疤痕不存在,赵汐朝气得牙根痒痒。顺手就替赵苑挽了发。
    赵苑不但模样生得好,就连头发也是乌黑顺滑, 像匹极好的缎子, 木梳在发间穿梭畅通无阻。
    赵汐朝极其用心,先是从妆奁里寻出了一小盒玉兰香脂,用手指甲轻轻抠下一块, 仔细涂抹在赵苑的发上。她边涂抹,边喋喋不休道:“我跟你说啊,我纡尊降贵的帮你挽发,就是因为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 我这几天可安分守己了,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绝对不是无事献殷勤, 你懂我说的吧?”
    闻言,赵苑略一思忖,反问道:“阿朝, 你知道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赵汐朝装傻充愣道:“此地是谁?他为什么没有三百两?”
    赵苑道:“你前几天说我这里风水不好, 要带人在院脚种了几株梅树, 我昨个晚上才瞧见, 你栽的是槐树。槐树木中藏鬼,偏阴寒易招邪祟,寻常人家从不在房屋左右种这种树。你怕不是担心我这里阴气不够重罢。”
    赵汐朝心里一个咯噔,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这哪里是她要栽这槐树,明明是底下的人听错了吩咐,硬生生的把梅树换成了槐树。
    硬是让她解释,反倒像是强行辩解。好在赵苑深知她的为人,料想也不会是故意的。
    哪知赵苑又道:“你说要替我整理书架,我才走开一步,你人就埋在书堆里了。阿朝,算我谢谢你,你就在我这儿安安静静的坐着,回头我买糖给你吃,还不成么?”
    闻言,赵汐朝羞赧道:“这哪里好意思啊,我一点也不想吃外头卖的海棠酥。”
    “……”赵苑叹气:“好,我知道了。”
    赵汐朝捏了捏下巴,想了想,询问道:“你有钱吗?”
    赵苑正色道:“没有……所以,我打算把麻团卖掉,也许能卖个五两银子,够给你买两包海棠酥了。”
    “额,好主意。”
    赵苑曲着两指轻轻叩着梳妆台。此时此刻,赵汐朝就立在他身后,阳光透过灵柩窗洒满整间屋子,将她的身形倒映在地面上,显得更加修长。
    微风轻轻一吹,将额前的碎发扬了起来,她用手背轻轻拭了拭额间的细汗。从妆奁里取了一支腻白的发簪出来。
    她手是很笨的,以前从未给谁亲手挽过发。一手轻轻拢着赵苑的头发,右手捏着白玉簪子试探着往发间插。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反倒是把赵苑的头发弄得很乱。
    赵苑透过眼前的铜镜,注视着赵汐朝的一举一动。她脸上的认真,温柔,小心翼翼,甚至是偶尔的不怀好意,辛灾乐祸,时不时的恶作剧,对他来说也都是弥足珍贵的。
    换而言之,就是喜欢她,没别的意思。
    赵汐朝好不容易才将头发挽好,赶忙凑到赵苑身前,举着铜镜邀功道:“怎么样?还行吗?”
    赵苑笑而不语,赵汐朝急了,嗔道:“行不行,你到是给个痛快话啊?算了,你就是个闷葫芦,反正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的。我出去寻个丫鬟替你重新挽。”
    她说罢,将铜镜放回架上,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哪知才走几步,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攥住。
    赵汐朝转过头,茫然的望着赵苑。就听他缓声道:“不必了,我觉得还行。”
    “真的?你真的觉得我挽的还行?”
    赵苑松开手,起身往屏风后面走,轻轻的“嗯”了一声。赵汐朝对这声“嗯”,很不满意,深觉赵苑又在敷衍她。遂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入眼就撞见半边健壮光滑的肩膀。
    赵汐朝轻轻的“呀”了一声,赶忙背过身去,两手捂住眼睛,连声道:“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她生怕赵苑拿话逗弄,往前快走几步,声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心”。赵汐朝没反应过来,脑袋砰的一下撞到了柱子上。
    顿时撞得眼泪汪汪,蹲在地上使劲揉了揉额头。
    赵苑从后面轻轻拍了拍赵汐朝的肩膀,她捂住额头转过头来。就听他温声问道:“撞到头了吗?”
    赵汐朝点头,委屈巴巴道:“撞到了呀,你又不是没听见。”
    “怎么这么不小心?”赵苑道:“那你疼吗?”
    赵汐朝撇了撇嘴,没哭出来:“疼啊,怎么不疼啊?”
    赵苑笑容满面道:“活该。”
    赵汐朝敢拍着胸口发誓,她上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没见过比赵苑更加不讲道理的人,可是还是不敢惹。
    她伸手捂脸,抹了一把辛酸泪,抬眼就见赵苑换了身更加清爽的对襟淡蓝色长袍,垂感极好,内纹纯白色的菡萏,银丝勾勒出水云纹滚边,别出心裁的绣了两簇莲叶。腰间系着一条缎红色的织金宽带。再往边上看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络子,上头缀了个玉葫芦。
    赵汐朝吞了吞口水,若是记得不错,这个络子还是她上回做了送给赵苑的。还美名其曰:开过光的,能保平安当大官。
    此时此刻见赵苑刻意系在了腰上,到同他这一身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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