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沉默了下来。面面相觑,对视无言,场面迷之尴尬。
    “将军,将军~”也不知多久,燕回找了过来,“军中有事。”
    欧阳昱猛地回神,咳了一声,伸手帮她扯了扯歪掉的纱氅,“早点回家,我有空去看你。”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低声道,“不准摸别的人!”然后,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琅琅呆了半晌,回味着那两句,“不准乱摸人”“不准摸别的人”,突然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出来。
    第41章 囧然
    饭后,陆琅琅自领着宋家兄妹还有李霮这个小郎君回到宋府交差。在外奔波了一日,她也有些疲乏。谢老夫人让人给她备了水,洗浴完了,她便独自一人回了房中,拢了个熏炉,斜靠在那里烘头发。
    谢晗夫妇已经睡下了,童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在府中。如今这偏院里寂静一片。陆琅琅闲坐无聊,掰着指头,回味着今晚的事情,突然想起那本罪魁祸首来。她站起身,把那本书翻了出来,坐回来,慢慢翻看。
    那话本的故事倒是讲得曲折离奇,说的一个姓胡的书生,相貌堂堂,英俊潇洒,赴考的路上因大雨投宿在一户人家,跟那人家的小娘子一见钟情,两人山盟海誓,私定了终身。高中之后,胡生放着公主不要,也要回来娶那家小娘子。惹得公主她爹勃然大怒,后来几经波折,两人忠贞不渝,情比金坚,最后得以鸳梦同眠。
    在陆琅琅看来,这情节完全是胡说八道,除非这公主真的是难看到惨绝人寰、倒贴着金山银山也嫁不出去,否则,哪有男人不想娶公主,而哭着喊着非得要去一个平民娘子的。而且那个胡生跟那个小娘子,不过刚见了面,眉来眼去,念了几句酸文,两人就成了好事。陆琅琅心下腹诽,要么这胡生就是个色胚,要么这小娘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但明知道内容荒谬,可是头一次看小黄书的陆琅琅,看到某些章节,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唇干舌燥。那话本里讲到胡生与小娘子定情后,两人就拉着小手,欢快地脱了衣服,关了房门之后的种种生动。而后随着情节的发展,更加的不可描述。
    她看到的那两句,还是通篇的这些章节里面杀伤力最小的。
    陆琅琅一想着欧阳昱已经看到了这书名,要是万一他也好奇跑去找这本书看……她伸手扶额,长叹了一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以为自己是知道男女之事的。她小时候,陆湛进花楼妓坊寻人或者买消息,不方便带她进去,就把她留在后门处,请人照顾她,她也吃过好几回妓馆后厨的汤面。那些地方的人,就是这样的营生,口头自然是不避讳的。可是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的知道,跟身体力行起来,那完全是天壤之别。陆琅琅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关起房门的哼哼哈哈原来还有这般那般的。
    她好奇地将那些片段又翻了一遍,愣是在这并不暖和的夜里,捂得一身细汗。
    陆琅琅最后不敢看了,拿着那话本在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那话本撕开了丢进了火盆,享受了一把跟军中机密一样的待遇。已经让欧阳昱逮着一回了,这要是再让谢老夫人抓着她看小黄书,她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陆琅琅身上焐燥得冒烟,头发也早就干了。她索性放空了脑袋,什么都不想,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反而是欧阳昱,被燕回急急地喊回营中,忙到了夜深方才得空。燕回给他端来了消夜,可是欧阳昱看着那碟雪白鲜软的包子,一时幌神,半晌没动,无端地就憋出了个大红脸。
    燕回担心地瞅着他,心中想:将军可是哪里不适?
    欧阳昱没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悔不当初的情绪里,一时出不来。
    他翻来复去地问自己:他怎么就能被陆琅琅给摸跑了呢?怎么就被摸跑了呢!不对,其实是还没摸到就吓跑了。
    这,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作为一个各种“艳遇”能让兵营里的闲汉们传说上十年八年的风流将军,欧阳昱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有损他“花名”远播的形象。
    这天下最荤的地方,一个是军营,一个是江湖。欧阳昱少年从军,也是从小兵做起。那些荤话,从南到北,各种方言版的不知听过多少。有时为了应酬,花酒也没少喝。只是他长得太过俊俏,那些花娘,看见他眼睛都绿了,欧阳昱心中直觉不喜,还觉得有点排斥。所以虽然二十多了,还是未开封的郎君一个。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那张脸到处招惹桃花。明明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可军营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欧阳昱这个的确是没法申辩的委屈,他总不能拉着下属,一脸苦大仇深地说自己其实守身如玉,没干过那些花前月下的事。这话即便是说了,只怕也没人信。
    这二十多年了,若说他真的放进心里的姑娘,陆琅琅还是第一个。两年前,她明明就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可那只需一眼就懂得他全部心意的感觉,让他时隔那么久,仍然感到心动和愉悦。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种心动,无关年龄与外貌……
    哎,打住,若说两年前,欧阳昱对陆琅琅的喜欢是因为知己难得;而如今对于陆琅琅的喜欢……欧阳昱望着那碟包子,很难骗自己说,仅仅是因为心意相通。
    不管是那天晚上因为骗郭绍两人演的亲密戏,还是今晚被陆琅琅“强摸”,欧阳昱很确定,不但自己心里有陆琅琅,身体也非常诚实地喜欢着陆琅琅。
    但是被陆琅琅摸了两把就吓得抱头鼠窜……这种毛头小子都干不出的行径……欧阳昱情不自禁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直挠头。
    忒丢脸了,忒丢脸了。这场子必须得找回了。要不然,日后定然夫纲不振!
    但是这场子要从哪里找回来,总不能明日找上门去说,“你让我摸回来。”那样的话,陆琅琅不打死他,谢老夫人也会打死他。
    燕回在一旁看这他家将军跟变脸似的,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青;那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春风荡漾;那双手不是挠头就是掐包子。看上去是要发疯的迹象,跟他平日里哪种装神弄鬼的套路都对不上。
    “将军,将军,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燕回小声地问。
    欧阳昱一下子回过神来。丢脸就丢脸吧!自己都在这里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陆琅琅在自己这里吃过两次亏,自己这次落了下风,也不算什么。而且这种下风,他还挺愿意落的。
    欧阳昱一旦放下了脑中那些不着调的纠结,脸色也正常了。大丈夫,能伸能曲,被以后的娘子摸两把也没什么,她高兴就好。
    “没事。”欧阳昱抹了一把面,恢复了人前一贯的形象,“都早点歇息去吧。明日,你挑几个人,跟着那个叫李霮的学生。尤其是他的那个仆人,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去书院里,找人打听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燕回一听就想歪了,“将军放心,那小子要是敢动歪心思,我们一定把他扒下一层皮来。”
    欧阳昱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别乱来。那个李霮要是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别节外生枝;若是他有说不清楚的事,你就赶紧来报给我。你小子要是敢乱来,我先把你扒下一层皮来。”
    燕回嘴嘟嘟,“我这不是怕陆娘子被他拐跑了吗!”
    欧阳昱一瞪眼,差点脱口而出-我都没能把她拐跑,那个小子凭什么能把她拐跑。可是这么说有点儿灭自己威风。赶紧挥挥手,让他出去忙去。
    燕回领了命,招来军中几个探子,把盯着李霮的任务吩咐了下去。
    可是一连几天,探子和暗哨什么异常动静都没发现。那个叫李霮的小子,好像真的是个本份的学生,整日窝在宋家,认真读书,除了前两天,那哑仆还上街买了些纸笔和零碎的物件,后来,连那哑仆都不出门了。
    燕回有些不死心,“那个哑仆有没有买些头花啊、或者什么其他的小娘子们喜欢的东西?”
    回禀的人索性-交上来一个清单,列明了哑仆买的所有的东西。
    燕回翻来覆去地看,也确确实实找不到什么破绽。只好将李霮这个人抛到了一边,只顺嘴交代了一句,“要有什么异动,赶紧来报我。”
    第42章 想左
    陆琅琅这几日也没往外跑,她生怕欧阳昱去找那本《醉花菱》来看。不过几日下来,那个家伙也没传信来,估计是军务太忙,没顾上这个事,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这几日,因为李霮的入住。宋夫人很大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又因为毕竟是个外男,宋夫人将宋鸢娘看得紧紧地,念叨了几日男女有别什么的。连带着陆琅琅都顺了几耳朵的说教。
    可听着宋夫人那模模糊糊的说教,再看着宋鸢娘顶着一脸天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娘。陆琅琅心里嘀咕,这年头世道险恶,连个小娘子都会骗人,日子实在不好混啊。
    宋梅尧还是很忙,几天才回家吃一顿饭。宋夫人好不容易见到夫君,忙问他,“书院的安置可妥当了,什么时候开课,要不要送大儿再去读书?”
    宋梅尧脸色不太好,挥退了下人,“如今的情势不妙,只怕很快就要打起来了。书院就不要去了,如有意外,防不胜防。你就让大儿在家里读书。我看姑父如今也无事,不然我请父亲出面,请姑父闲时指点一下大儿的文章。你看可好?”
    宋夫人一思量,谢晗的文章和学识,那是天下顶尖的。再来,谢晗要是指点宋臻,肯定是宋臻去偏院的书房受教,这样一来,也能与陆琅琅常遇到。可真是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顿时喜笑颜开,“事不宜迟,你且快去。”
    宋梅尧望了望自己的碗中才吃到一半的晚饭,不由得摇头,“皇帝还不差饿兵,夫人好歹让我把饭吃完。”
    宋夫人一乐,夹了好几筷子的菜,让他吃饱了好干活。
    宋梅尧吃完了饭,便去跟宋老太爷请安,便说了这事。
    第二日,宋老太爷便给宋夫人传话,说谢晗已经应允了此时,每日早上过去就是了。
    宋臻并不知道自家这位姑祖父是个什么来头,不过这孩子教养极好,谦虚恭敬,学业也确实不错,宋夫人把他送到偏院半日,他便喜欢上了这位衣着简朴,学识渊博的远房长辈。
    “阿翁。”宋臻在傍晚时,收拾好纸墨,准备离去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还有一位同窗,借住在我家。他功课也极好的,能不能,让他也一同前来。”
    谢晗含笑望着这个宋家小辈,“可以,你明日带他一同前来就是。”谢晗心想,可能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便是一同教上几日,也是无妨的。
    可是次日但宋臻把李霮领到他面前时,谢晗那双已经昏花的老眼陡然地收缩了一下。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皇太子走进了东宫的书房,那个身份尊贵的少年脸上带着欢喜,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学生见过太傅。”
    “学生李霮,见过先生。”那几乎从他的记忆里走出来的少年,略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向他行了一礼。
    谢晗许久没能作声,知道李霮也忍不住抬头看他时,谢晗才听到自己用飘忽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
    “李霮,木子李,宵露霮感,旭日晻孛的霮。”李霮有些紧张,尽量语音清晰地回答。
    宵露霮感,旭日晻孛,语出洛阳纸贵的《三都赋》,可是那通篇的华丽章句里,此刻出现在谢晗脑中的,只有一句,“公孫躍馬而稱帝,劉宗下輦而自王。”
    谢晗定了定神,面色和蔼,继续问了一句,“宵露霮霮,你父亲如何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李霮神色一紧,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晗突然一笑,“心思太重,累得慌,不如放轻松些。”
    李霮放在膝上的双手,手心已经冒出了细汗,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谢晗笑了一笑,从方才那轻微的失态中恢复了过来,“来来来,跟我说说,你们都读了那些书?”
    晌午时,宋臻领着李霮去了前院吃午膳。陆琅琅给谢晗端来的午膳,谢晗只吃了两口,便说要躺下歇一会。其实老人家平日里,也有歇午觉的习惯,谢老夫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陆琅琅也不管那餐盘,大剌剌地跟了进来,找了个小凳,搬到谢晗的床头坐下,手里捏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果子,拿着一把匕首,慢慢地削着皮。
    “说说吧,那孩子是怎么回事?”陆琅琅眼神盯着那个果子,仿佛盯着个人参果。
    “什么孩子?”谢晗闭着眼睛,似乎睡意沉沉。
    “就是那个蛋。那小子一见面就说自己是宜州人士,哼哼,在我面前扯谎。我随口挖个坑,他就自己跳进去出不来了。”陆琅琅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个顶着一脸天真烂漫到处挖坑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晗嗤笑了一声,然后却没了下文。
    陆琅琅看他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眼睛一转,“我说,该不会是您在外面生的孩子吧?”
    “我!”谢晗被她气得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抓过挠痒的竹爪子就要抽她。
    陆琅琅哈哈笑着闪了过去,“被我说中了吧,你一看到他就是一脸怀念老相好的模样。我肯定是说对了。”
    谢晗哼了一声,既然打不到她,也就不费那个劲儿了,他两眼一闭,眼不看心不烦,又躺了下去。
    陆琅琅也坐了回去,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细声细气地说,“阿翁,是或不是,你也透句话啊,阿婆那边我肯定帮你瞒着。”
    这是拿谢老夫人威胁他。谢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不理她这些小花招。
    陆琅琅眼睛一转,这招不好使,那就再换一招。“那小子肯定是京城人士,阿翁你这么看重他,身世必定不凡,这年岁,身世又不凡的,我只想到了一个人。”
    谢晗的眼睛微微挑起一条缝,流露出些嘲笑的意味,“谁?”
    “皇太孙!”陆琅琅的眼睛紧盯着谢晗,不敢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谢晗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回头让你阿婆买些核桃,给你那脑子好好补补。皇太孙!你真想的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哪里!皇太孙就是不临朝,也必定是在京城里面好好的待着。全京城,每个角落都有眼睛盯着他呢,他要是出了一点点的岔子,这天下早就变了。而且这孩子去年就来归州求学了。要是真的是皇太孙,你以为这么久了,能没有人发现?”
    陆琅琅被谢晗喷得面无人色,老人家难得逮到一个机会好好嘲弄她,哪里肯放过,索性午觉也不睡了,坐在床上,数落她说落得异常开心。
    最后,谢老夫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
    陆琅琅被喷了一脸口水,觉得很是丢了面子,立刻就说了,“正在说那个什么蛋,不是阿翁的外室给他生的孩子!”
    谢老夫人:嗯?嗯!嗯???
    “你。”谢晗被她气笑了,鞋子也不穿,抓起竹爪子就追了过来。
    陆琅琅笑得一脸得意,一溜烟跑了。
    谢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拉着谢晗,“还不回来坐着,小心着凉。”她弯下腰,把谢晗的鞋子拽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招惹到了琅琅这个孩子了。”
    谢晗趿了鞋,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确认陆琅琅已经溜走了,才返回了内室。他附在谢老夫人的耳边,低声细语了一会儿。
    谢老夫人一脸震惊,“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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