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琅琅在心中亲切的问候了黄家历代的祖宗,心想,姑娘我大概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欧阳昱这个混蛋,骗我、捆我、禁锢我,害得我如今被刀架在脖子上都没有还手之力,还得冒充他的相好的来拖延时间。这种事情,陆琅琅还是第一次干,除了恼怒之外,还有一些莫名的羞愤。
    陆琅琅微微低下头,以防止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来。
    欧阳昱沉默着,双目注视着陆琅琅,目光如水,他此时并未身着将袍,而是一身常服,如今站在园中,倒有些世家公子私会佳人的意思,而且他那张脸,颇有便是无情也动人的味道。
    两人遥遥相望,若不是陆琅琅脖子上的锐剑,欧阳昱身侧层层的兵士,气氛倒也旖旎。
    黄润终于先忍不住了,“欧阳昱,是个汉子就痛快一些,放还是不放?要放就快点;不肯放,哼哼……”他的剑在陆琅琅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你也别拦着老子到下面去快活。
    第15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时已日落虞渊,天光暗淡,金甲卫的众人在园中点起了火把。
    四处明明暗暗,黄润只能看清明处的人和物,不知道欧阳昱是否在暗处有所布置,更加心急起来。
    他正要再开口催促。
    忽听得欧阳昱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晰低沉,而且语气分外的温柔,“你不要生气,我这两天实在是忙,所以才没能抽空跟你细说。”
    陆琅琅被他深情而温柔的语气弄得毛骨悚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地抬起,直接就迎上了欧阳昱的目光。
    欧阳昱语气不急不缓,仿佛这园子里只有他跟陆琅琅两人花前月下,“不让你回家,让你在这园子是住着,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你、我之间的事,要是让你家人知道了,我怕他们不知原委,生了不必要的担忧。这样的大事,要是再节外生枝,便好事变成了坏事。所以我才想等这一段时间过了,再陪着你回家,跟你家人说清楚。”
    这话说得,不光黄润和胡慎听得瞠目结舌,这满园子的金甲卫都不由得侧目,这些金甲卫跟昨夜进山抓人的金甲卫并不是同一拨人,故而不明白欧阳昱跟陆琅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听了欧阳昱这番话,不由得腹诽,原来自家将军并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喜欢这样的小~娘子。只是,会不会,太小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了陆琅琅身上。
    陆琅琅其实十三岁了,若是论虚岁,那都往十五上靠了,但是她生的个子不高,尤其是黄润如今缩成一团躲在她身后,看起来就格外的娇小。
    陆琅琅生平头一次脸红得像着火了一样,不是害羞,完全是恼羞成怒。她双目圆瞪,里面的怒火不光烧红了她的脸,更想将对面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蛋烧成了灰,恨不能生啃了他。但是脖子上冰冷的刺痛提醒着她,此时不宜发飙。
    她气得全身发抖,旁人看来像是又羞又怕,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
    欧阳昱心中一松,一抹笑意浮现在脸上,“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是骗你,都算数的。无论如何,我必定护得你周全。那些困扰你的小事,我自会给你办好。”
    两人“情意绵绵”的目光交换着别人看不懂的“深情厚谊”。久久,陆琅琅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嗯。
    这两人还真的是一对?!
    黄润和胡慎看到了逃出生天的一丝希望,黄润的剑也从陆琅琅的脖子上移开了一些。
    满园子的金甲卫疑惑的目光在欧阳昱和陆琅琅的身上来回不定。
    莫不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也难逃美人关?
    有人从欧阳昱的身后悄悄递给了他一些东西。欧阳昱本来双手就背在身后,长身而立,黄润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欧阳昱,你不要耍什么花样,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我也舍不得辣手摧花。你赶紧让开,我们走了,也好将她还给你,你们花前月下,双宿双……”
    黄润的话还没说完,欧阳昱长臂一抬,亮出了身后的东西,那是欧阳昱惯用的强弓,上面三支弓箭已经上弦。
    强弓崩如玄月,随着欧阳昱的手指松开,弦声在夜色中嗡嗡轻响,三支白羽箭离弦而去,快若闪电,往黄润的方向而疾射。
    黄润大惊失色,一掌将陆琅琅推出,挡在自己身前。
    欧阳昱提声高喝,“膻中、神藏、天溪。”
    陆琅琅的眼睛更亮了。
    前一句还是浓情蜜意的甜言蜜语,可音犹在耳,取人性命的三支锐箭就飞在空中了。
    众人都被这样毫无防备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被黄润用来当挡箭牌的陆琅琅不退反进,张开双臂迎向了那三支白羽箭。
    三支白羽箭正中陆琅琅的胸前,那箭镞的力道之大,让陆琅琅的身形一震,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随即委顿倒地。
    黄润骇然,他还是小看了欧阳昱这小子了,为了抓住自己,连女人都不要了。而且还自己亲自动手。这得多狠的心哪……
    如今暗道被堵,这个小娘子已经被他射死,他要想闯出去,只能……
    黄润伸手就向胡慎抓去,准备用胡慎做挡箭牌,硬冲出去。
    可是胡慎一看情形不对,已经转头就跳进了暗道之中,其实暗道被堵,他哪里也去不了,可这档口,只能多躲一时是一时。
    黄润抓了个空,回头只看见胡慎的背影消失在暗道口,他心想,蠢材,果然像只老鼠一样,遇事只知道乱窜。黄润是见过欧阳昱射箭的,百丈之内,箭无虚发,可谓神射二字。他要是这么冒然的出去,如今欧阳昱长弓在手,把他射成个刺猬都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黄润伸手就去抓地面上的陆琅琅,心想就算是个死人,当个挡箭牌也成啊。
    倒在地上的陆琅琅动了一下。
    黄润以为自己眼花了,难道这小娘子命大,胸口连中三箭都没事。
    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看地面上……
    哪里还有人影?!
    黄润瞬间茫然,还没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头顶一阵剧痛。他被人抓住了发髻,狠狠地摁倒在了地上。
    还没看清是谁,一只绣鞋的鞋底已经在他的眼中急速地放大……
    他眼前一黑,被一只脚狠狠地踩在脸上,这还没完,这只脚虽然不大,但是力道又快又狠又准,只踩地他鼻歪口斜,鲜血鼻涕流了一脸。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清脆却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居然敢摸我,居然敢摸我,还敢拿我当挡箭牌。”
    黄润一声惨叫,方才一直掐住陆琅琅的左手已经被一支白羽箭钉穿在地面。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把园内所有的金甲卫都喊得瞬间神魂归位,众人纷纷扑进了屋子,只见陆琅琅拎着裙摆,两条腿快如闪电,直把黄润给踹成了一团烂泥。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陆琅琅将一肚子的鸟气尽数发泄在了黄润的身上,这才大口喘着气,慢慢地转头向众人看来。
    众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琅琅冷笑一声,取下了挂在胸前衣襟上的另两支白羽箭。
    最前面的几个金甲卫靠陆琅琅较近,此时又举着火把,便看清了那两支白羽箭,箭端本应最锋利的箭镞已经被人砸成了钝角,成了两个圆乎乎的铁头。不过做工视乎仓促了些,还有些毛躁,所以勾在了陆琅琅胸前的衣襟上。
    有人大着胆子道,“小娘子,你歇一歇,我们来揍他。”
    “是啊,是啊,你吓坏了吧,我们来,我们来,被再让他跑了。”
    陆琅琅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手腕一抖,第二支白羽箭,就穿过了黄润的右手,牢牢地钉在了地面。
    屋内一片倒牙声,众人齐齐左手握右手,感觉右手好疼。
    陆琅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且放心,他跑不了。”
    然后她握住最后一支白羽箭,向屋外走去。
    金甲卫们唰地闪出一条宽敞明亮的通道,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可是待陆琅琅走过了他们的身边,一个个地都探头探脑地盯着陆琅琅的背影。
    将军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彪悍的母老虎也敢下口。话说,年纪这么小,就烈成这样,这要是再大一些,他们将军能吃得消不。
    有几个金甲卫上前拿人,其余的,免不了好奇,通过门窗向外张望陆琅琅的背影。
    陆琅琅平静地从众金甲卫身边走过,甚至还对一个人问道,“能否借你的腰刀一用?”
    那名金甲卫忙点头哈腰地将腰刀奉上。
    园子里的人看她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
    陆琅琅拖着那把大刀,慢慢地往欧阳昱走去。旁边的金甲卫偷瞄了一眼欧阳昱的脸色,见他脸上隐有笑意,很是轻松的样子,于是也很有眼色的不往前凑。
    欧阳昱将手中的大弓交给亲卫,微微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一些。
    亲卫们挤眉弄眼地忍住笑,往后退了一些。
    欧阳昱站在原地,就等着陆琅琅慢慢走近。其实方才他也捏着一把冷汗,不知道陆琅琅能不能悟出他话中的意思,不过在他喊出那三个穴位时,陆琅琅毫不犹豫的举动让他心中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
    欧阳昱看着她那张小脸上强忍怒火的故作平静,他心中笑意泛滥,突然就有了逗逗她的心思,开口问道,“你还好吧?疼不疼?”
    疼?
    不疼!
    疼不疼?
    陆琅琅陡然脚下一停,她直觉热血上涌,小脸上每一根绒绒的汗毛都炸了。
    欧阳昱喊出“膻中、神藏、天溪”三个穴位时,她就猜出他是要为她解开禁制,可是膻中、神藏也就罢了,那天溪穴可是在……
    陆琅琅忍无可忍,举起了大刀,就向欧阳昱砍了过去,“无赖,登徒子,我不砍了你就跟你姓!”
    第二卷 归州卷
    第16章 送嫁 1
    泰元四十七年春,皇帝病重。
    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梁王借口世子李明卓遭朝廷暗算,下落不明,要查找行凶者,为爱子复仇,兴师问罪。
    其实陇西官场的人都知道,这个梁王,膝下的儿子有十数个之多,平日里也未见他对世子李明卓有多看重,此番为了扯这个旗号,倒是在众人面前掉了好几次“情真意切”的眼泪,摆出了一副我儿子要是出了事,我这个做老子的也不活了的架势。
    众人劝解之余,也暗自纳闷,这位世子李明卓,的确是好久没有现身人前了,真要算算时日,恐怕都一两年的光景了。这里面……
    明白的人都明白,一面是缠绵病榻的皇帝和少年皇太孙,一面是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的梁王,围观的是一群心思各异的皇室贵胄们,这电闪雷鸣了好两年的天下,暴雨终于要来了。
    为了这一天,朝廷和陇西都早有准备。在陇西道边界,双方都是重兵压境,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而其他各道的府县也都沿途设立哨岗,严查过往商客,以及江湖人士,尤其是那些游侠豪客,防止异动。
    赣南道与陇西道相邻,故而也是重兵把守,查询得更加严厉。
    这天午时,赣南道归州府城外的官道上,缓缓驶来了两辆马车。
    马车并不豪华,只是桐油素壁,看起来很雅致朴实。车头上挂了一盏风灯,风灯上有个宋字。
    第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虬须老汉,他右手牵着马缰,左手托着一个野果,一边忙着啃果子,还得抽空跟车里的人斗嘴,虽然看起来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但是眉宇间很是闲逸。
    “谢老头,你尽瞎操心,照我说啊,这次还是打不起来。这两年,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可哪回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车里的人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
    虬须老汉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他,反正让我在那些山沟沟里再待上半年的事,我可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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