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耸耸肩,风卷残云地消灭了满桌子的菜,仰躺在石凳上,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没有看到冥昼长老?”
    收拾桌子的手一顿:“你们关系很好?”
    “没有啊,就是少了他婆婆妈妈的,好像整个山上都安静了。”
    仔细看着她脸上不甚在意的神色,叶慕离勾唇:“他们去查些事情了。”
    “们?”
    “四长老。”
    陈锦意外:“他们都去了?查什么?”
    “你说呢?”
    陈锦略一思索:“莫非是账本上的那些门派?”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可他们都走了这山上出了事情怎么办?”牛鬼蛇神不少呢。
    叶慕离沉眸看着她:“在谢先生看来,有什么事情是他们能解决,我解决不了的?”
    “……”陈锦无言以对。
    不过,就凭他们四个,真能查出所有事情的真相?要是有这么简单,叶慕离会毫无察觉地被骗这么多年?她可不信腹黑的叶慕离是无所作为的人,以前定然是早就查过的。她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事情更热闹呢?
    “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到时候还得麻烦谢先生重新整理账册。”
    “知道了知道了。”陈锦白了他一眼,还真把她当账房先生使了。“如果真查出来他们在骗你,你会怎么做啊?”
    “自然是……”
    陈锦等了半晌未等到下文,挠心挠肝地坐起身瞪着他:“自然是什么,你说啊。”
    叶慕离轻笑出声,自从她出现,他笑的次数比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很多他以前不会说出的话,对着她不自觉地便说出口了,甚至对她每次的追问都不禁有问必答。想到让冥昼查的事情,叶慕离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密林里,几个黑衣人正看着地上的八具尸体和满地的凌乱,为首一人藏在斗篷中,隐在阴影处,声音缥缈:“你们只派了八个人?”
    有人战战兢兢:“是的。”他们以为只是一个没用的书生,便只派了下等黑士,八个已经是以防万一了。
    “以花瓣为器,一招毙命,确定当时没有别人在这里?”
    其他几个黑衣人相视一眼:“是的,主人,我们仔细查过,确定周围无人。”
    “啪啪”几声,几人吐血倒飞了出去,撞在树上才停下。
    “动动脑子,就这八个不入流的货色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八十个都未必可行,这里一定经过一番激斗。那账房先生不简单,即便不是他也是与他相关的人。”
    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抚上身旁树上的剑痕,帽子下狠厉的眼睛眯成了缝:“这样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谢灵风,你到底是什么人?暂停一切行动,去查,一定不能让他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
    斗篷下的身影手中一挥,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尸体之上,嗤嗤的声音想起,很快,几具尸体便成了一滩血水没入土壤之中,山风一吹,最后一丝血腥之气消散,了无痕迹。
    几个身影消失在原地。
    深夜,前山一片宅院中悄无声息走出一人,她长发铺散在身后,未施脂粉,白色中衣上披了一件深灰色外衣,在夜色中毫不起眼,几个旋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响起交谈声。
    “药引下了吗?”
    灰色身影低着头:“嗯,下了。”
    “唤醒之药呢?”
    “今日他不在,我会尽快送去。”
    “这么多次都没成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噬心虫之事至关重要,必须谨慎行事。梨儿,你之前都做得很好,别让我失望。”
    梨儿,沈梨点头:“我会努力的,让噬心虫尽快长成。”
    黑衣人摸摸她的头:“你也要小心,注意安全。”
    沈梨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待那人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手轻轻抚上腕上的镯子,眼底闪过复杂和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慕离:你没发觉,你一点都不敬重我吗
    陈锦:我又不收你月俸,为嘛要敬重你,给衣食才是父母
    叶慕离:冥昼他们看着我都战战兢兢
    陈锦站起身,慵懒退去,面色严肃认真,几分凝重,微微低头:掌门,您有何吩咐
    叶慕离:……算了,你还是继续嗑瓜子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叶慕离便接到门人禀报,后山树林发现异样,他前脚刚出门,陈锦后脚便跟着出了离心殿,一路朝着后山另一边深处隐秘之地掠去。
    飞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一处荒无人烟之地,她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笛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云层上飞下来一只小鸟,是真的小,不及人半个拳头大,灰色的,毫不起眼。
    它停在陈锦肩上,将一张纸条绑在它脚上,陈锦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送回去给风华,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小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展翅高飞,速度极快,眨眼便消失在云层之上。
    远处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抬头,呢喃道:“穿云鸟?这山上有逍遥宫的人?”
    陈锦走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刚走到大殿附近,便见苍穹派门人指着正殿的方向窃窃私语,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她好奇地找了几个围成一圈的凑了上去。
    “嘿,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荣胜派找上门来,说掌门故意给他们安排烂镖,让他们损失惨重,要求掌门给他们一个交代。”
    “之前这些事都是大长老处理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大长老却不在,掌门便亲自去了。”陈锦点头,没想到冥昼还挺靠谱。
    “要我说,荣胜派也太不识好了,这么多穷得要命的门派,掌门给他们安排走镖已经是照顾他们了,还嫌弃。”
    “可不是,你们没看到,方才荣胜派掌门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也就是掌门脾气好,要是我早就给撵出去了。”
    陈锦退出了几个“长舌妇”,往正殿摸去。
    忽然有人问道:“咦,刚才那人是谁?”
    “我知道,就是昨天的那个采花贼。”
    “什么采花贼,那是新来的账房先生,是掌门面前的红人。堂里能不能多些月银就看他了,他喜欢花一会儿多摘些送去,他高兴了,说不定我们的月银比其他三堂高出许多。”嘿嘿,他好机智。
    陈锦没想到,她随便问了句,便让她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花,红色的还是花苞,谁让满山的红花都给她摘没了。
    来到正殿,陈锦远远探头,见里面坐了不少人,想了想,绕路从后门摸了进去,蹲在殿后听墙角。
    一个如洪钟的声音传来:“叶掌门,徐州镖局一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如今镖还没走完,我们荣胜派已经折损了三个门徒,伤了七人,苍穹派没有查清情况便交给我们,真当我熊玉龙好欺负吗?”
    荣胜派这样籍籍无名的正道小门派陈锦是不知道的,反而熊玉龙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毕竟,堂堂一个掌门强抢人家未过门媳妇,闹得其家破人亡,逼得对方进山当了贼寇这件事,在江湖上也曾是可歌可泣的。那人后来好像占了一个叫铁山岭的地方,过得还不错,虽然凶恶,但也劫富济贫,帮助了不少百姓,唯独对荣胜派不死不休。
    叶慕离没回应,熊玉龙又咆哮了好几声,话越加不中听,陈锦听得眉头一皱。
    终于,叶慕离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徐州镖局的镖银最丰厚。”
    熊玉龙怒吼:“可那镖要经过铁山岭。”原本以为可以绕路,可镖主十分坚持不能晚了时间,必须走铁山岭,结果可想而知。
    陈锦一愣,铁山岭?这么巧?噗嗤笑了出来,若说叶慕离不是故意的她才不信,他腹黑着呢。
    她想起来了,前几日记录账本时是写到了荣胜派,表面上穷得很,实际上在当地尽做些地痞流氓的事情,叶慕离月初给他们安排了一趟镖,要从宁州走到甘州,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看样子,那边刚在铁山岭吃了亏这边就找上门来了。
    外面的几人武功都不弱,她这一笑立即听到了动静。
    一声爆喝:“谁在里面?”
    陈锦挠了挠头,站起身,正了正脸色,走了出去,对上叶慕离幽深暗沉的眸光,她心虚地转开了眼。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锦转头便看到一个胖子,脸色肥得快冒油了,比岐山岳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当得起一个熊字。这样的人说揭不开锅穷得吃土?真当人是傻子呢。同时在座的还有五个绝对算不得瘦的人,一脸怒容,应该就是荣胜派的长老了。
    陈锦自觉地走到叶慕离身侧站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熊掌门,在下是苍穹派的账房先生。”
    熊玉龙一愣,朝叶慕离不满道:“叶掌门,这就是你们苍穹派的规矩?让一个下人随便偷听?”
    叶慕离脸色蓦然沉了下去,“下人”陈锦却呵呵一笑:“熊掌门,在下并非偷听,只是方才算账的时候遇到一些问题,想与掌门确认。恰好听到什么铁山岭,在下好奇,这铁山岭有什么问题?”
    熊玉龙噎住,看着对方清澈好奇的凤眸,一时也码不准对方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哼地一声坐了下去。
    叶慕离抬头看着她,陈锦回了他一个调皮的眼神,再次对着熊玉龙道:“恰好熊掌门在这里,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没有理会对方不耐烦的神情,她自顾自说道:“按账上所记,贵派上下共有一百三十七人,二十五亩良田,一片果园。上上个月,接了淮京林家的护卫一事,月入百两,后来林家来信,说贵派与之商讨后,月俸为两百两。上月,接了宁州府衙捉拿凶贼一事,虽捉了个死贼,仍入了三百两。即便现在春耕不久,秋收尚远,但这些收入也该能让贵派过得不错才对,为何这月又接到贵派消息说颇为窘困?莫非是账上记错了?”
    荣胜派六个胖子全僵住,这些事情其实并非什么秘密,只是之前叶慕离和冥昼碍于彼此的脸面不曾提及。
    熊玉龙恼羞成怒,狠狠一拍茶桌:“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假报信息吗?当年正邪大战,我们荣胜派冲在最前面,被陈无天那魔头杀了多少门人,如今时过境迁,叶掌门是不想负责了吗!”大概是气急了,内力翻腾,桌子应声而裂,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锦冷脸,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桌子,沉声道:“一百两。”
    对上叶慕离暗沉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补充道:“一条腿。”
    熊玉龙愣住:“什么?”
    陈锦看着他,不卑不亢:“这里是苍穹派正殿,每一样陈设都代表着我苍穹派浩然正气的胸襟,黜斜崇正的坚定,以及抱诚守真的决心,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熊掌门内力深厚,一巴掌就给毁了一个,难道想不赔?”
    “你……”
    陈锦打断他:“我们掌门宅心仁厚,不与计较。作为苍穹派合格的账房先生,我有义务代表苍穹派三千六百门众向熊掌门要求赔偿。一百两一条桌腿,共四百两,这只是当初的原价。摔坏的杯子是上好的冷瓷,不说碎了一个便毁了一套,单算这个也是百两有余。熊长门是我正派自己人,当然是以成本良心价,五百二十两,不谢。”
    叶慕离端坐着,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眼眸深处泛起笑意。
    熊玉龙闻言怒不可遏,左手狠狠抬起,又想拍上另一张桌子,却生生停住了拍不下去。
    “你们这是敲诈!叶掌门,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陈锦满脸正气:“熊掌门,我正道人士行得正坐得直,敢作敢当,既然做了,便该承担后果,可有不对?”
    熊玉龙气极,却无言以对,重重喘着粗气。
    陈锦微微勾唇:“账上所记,若熊掌门说不出合理的原因,那未来数月掌门会按需安排,荣胜派不再接受任务。另外,徐州镖局一事,报酬丰厚,还请掌门多派人手,务必完成任务,毕竟建立合作不易。”顿了顿,眼底闪过狡邪,“对了,熊掌门还没给在下解惑,铁山岭怎么了?哎呀,莫非那地方很危险?或者是有掌门的仇人?”
    熊玉龙可以肯定她是在装了,怒喝一声:“你…你欺人太甚,老夫今日非好好教训你不可。”说完,竟直接抬手攻向她。
    “哎呀,掌门救命。”陈锦飞快躲到了叶慕离身后,蹲下身躲着,手似乎还害怕地拉着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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