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部长眼看着情况不太对,赶紧过来插话:“两位老师可以到前面落座了,这位同学的票交给我一下。”
    姜谣指了指自己:“我不能去前面么?”
    如果不能跟季渃丞坐在一起,她来还有什么意义,总不可能真的认真听报告。
    学习部长摇了摇头:“前面都是给老师准备的座位,有数的。”
    季渃丞轻轻拉住了姜谣的手腕:“我跟她左后面吧。”
    学习部长一愣:“但是......”
    季渃丞温和一笑:“没关系的。”
    他拉着姜谣坐在了一边最不起眼的角落。
    姜谣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季渃丞攥着她,他的手心底下,是那条星星手链。
    季渃丞的掌心干燥且温暖,宽大的,能够轻松将她的手腕包裹起来。
    然而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姜谣几乎感觉不到力道。
    刚一落座,季渃丞很快将手松开了。
    姜谣的眼神才微微闪动,缓慢的移到季渃丞的脸上。
    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似乎并不受大脑皮层控制,所有的感知能力,都被季渃丞夺走了。
    大门口骤然出现摄像机的光,白花花的那么耀眼。
    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进来一个老人。
    头发半百半黑,长得慈眉善目,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微微有些啤酒肚。
    这就是季渃丞在国外的导师?
    她凝着眉,偷眼打量季渃丞的变化。
    他似乎并不开心,也不轻松,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坐的笔直且机械。
    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强烈的反差,但姜谣就是知道,季渃丞情绪波动很大。
    然而他也只是轻轻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的导师一眼。
    姜谣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季渃丞的手背上。
    她能感觉到季渃丞颤抖的手背,带着痛苦的,无法宣泄的愤怒。
    他在忍。
    为什么?
    他当初为什么突然回国了,为什么要到盛华当个高中老师?
    姜谣突然发现,她对季渃丞的过往一点也不了解。
    她只是季渃丞风云突变的前半生中,处在风平浪静那段时间的风景。
    或许季渃丞一反常态的同意她来听报告,也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让他随时保持理智的人。
    姜谣就是那个人。
    季渃丞习惯并善于在姜谣面前克制自己,因为一旦他有些许失态,方向或许会偏离的妈都不认。
    所以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季渃丞也只允许自己失态一分钟。
    他很快抬起头,恢复了正常,将手背从姜谣手下缩回来,拧开瓶矿泉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很渴。”
    他自顾自的解释。
    “那你再喝一点。”姜谣用指尖轻轻的撞了一下季渃丞的指尖。
    那是一种安全的,不带任何刺激性的安慰。
    她很快缩回了手,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伏在季渃丞身边,不吵不闹,也不追问。
    第15章
    吕家殷站在讲台上,伸手理了理西装,朝下面黑压压的人微微一笑。
    “感谢大家今天抽出时间,来听我的报告。”
    他仔细的在前两排扫视了一圈,又挤出一丝更深的笑。
    断断续续的掌声伴随着摄像机的快门声,众星捧月似的,把吕家殷摆放到了极其尊崇的地位。
    他也的确值得。
    前几年他在量子态与纳米技术上提出的突破性观点,给整个领域的发展开辟了新的思路。
    “我知道有不少同仁对纳米技术的理解相当深刻,所以我们不说是来讲课,我们主要是交流。”
    “我提出我的观点,你们给我你们的观点,我们互相进步。”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们都认可,纳米技术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吕家殷挂着笑,在讲台上款款而谈,鞋尖轻轻扬起来,轻松又自在。
    坐在第一排的程媛低着头,钢笔的笔尖抵在笔记纸上,留下一片晕染的痕迹,像深沉的旋涡。
    吕家殷每说一句话,都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喘不过气来,精疲力竭。
    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改变。
    不是对手太强大,是她太渺小了。
    “我经过整整三年的实验和研究,也才浅浅的触到纳米世界的微毫秘密,今后的物理学,还要靠在座的各位年轻学者。”
    吕家殷说罢,顿了顿,等着下面给他反应。
    果然,如徐禾玮一样的教授们,纷纷热烈的鼓起掌。
    徐禾玮尤其激动,他喜欢听这种努力过后终有所成的鸡汤故事,这让他坚信,他一直坚持的道路是没错的,早晚有一天,他会超越季渃丞,成为t大物理系的骨干力量。
    他的手掌都有些发疼了,看着闪烁着蓝光的ppt,他仿佛看到了数年之后,自己功成名就,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程媛连手都抬不起来,吕家殷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整个行业的讽刺。
    朋友看了看她的脸色,担忧道:“我说你是怎么了,脸白的跟纸一样,是不是生病了。”
    程媛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唯一能支撑她继续坐在这里的,大概是因为师兄没有坐在身边。
    否则,她只能卑微的从地缝里钻进去,自惭形秽。
    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吕家殷的身上,他站在光芒里,身后拖着长长的阴影。
    光芒越亮,阴影便愈加深邃。
    季渃丞本以为他要忍受整个过程。
    可是......
    报告还没到一半,姜谣皱着一张脸,轻轻拽了拽季渃丞的袖子。
    她缩在座位上,整个人快弯成一个球,气若游丝道:“我肚子疼。”
    季渃丞一瞬间被拉扯回了现实世界,他侧过脸,蹙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姜谣凑的近了些,用手环住嘴巴,小声嘟囔道:“就是...每个月都疼一次啊。”
    季渃丞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耳根毫无征兆的变红,他掩饰性的眨了眨眼,不安的揉了揉手指。
    “那怎...怎么办?”
    他这些年身边一直没有人,更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这个时候的姑娘。
    原来网上看到的那些笑话直男的段子,还真的有理可循。
    姜谣把脸贴在桌面上,发丝黏在耳侧,帽子虚虚的搭在头顶,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她气若游丝道:“帮我暖暖。”
    说罢,一把拽过季渃丞的手,流畅自然的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季渃丞来不及反应,等他意识到现在的场面,却已经左右为难了。
    把手收回来,可姜谣真的很疼,而她的手指冰凉,提供不了一点热量。
    但不收回来...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季渃丞保持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姿势,轻轻的把手覆在姜谣的小腹,把头歪到另一侧,不敢跟姜谣的目光对视。
    她真的瘦了很多,差不多一只手就能盖住整个腰身,微微一动就能触到坚硬的盆骨。
    想罢,他舍不得抽回来了。
    姜谣躬着身子,又把季渃丞的手用身体夹住,仿佛树袋熊抱住支撑自己的枝杈。
    他也的确是她的支撑,能紧紧贴着季渃丞的手臂,疼痛缓解许多。
    她逐渐安稳下来,鼓了鼓脸,用下巴抵着桌面,脑子里胡思乱想。
    当初是季渃丞在讲台上,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听课,现在是季渃丞坐在她身边,替她温着小腹。
    她真知足了,觉得以前吃冰折腾出来的痛经的毛病也值得了。
    随着体温的缓慢传递,气氛微妙的氤氲着粉红气息。
    右手被姜谣夺过去了,季渃丞想写点什么也写不了,就只能由僵硬到松弛的,适应这个姿势。
    他用了全部精力去适应,以至于将吕家殷和报告都抛在了脑后,仿佛带上了顶配版的防噪耳机。
    满心都只有姜谣,担心她肚子疼,为这个越矩的动作而羞涩,还有心中难以忽视的心满意足。
    他丝毫没想到,原来这个看似难捱的报告会,竟然度过的如此轻松。
    观众热烈鼓掌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解脱了。
    吕家殷在台上深鞠一躬,ppt也播放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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