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谊说:“心脏病。”
    池弥问:“天生的吗?”
    “……算是吧。”
    孙谊本以为池弥随口一问,谁知这个寡言的男孩子居然又追问了一句,“什么叫算是?”
    孙谊问:“戎先生有没有对你提起,为什么要找保镖?”
    “保护她。”虽然他不清楚,这种大小姐能遇见什么危险。
    “一年多之前,戎容被人绑走过。前后不到24小时,解救得还算顺利,但因为心脏病发的关系,生生去鬼门关走了一趟,险些没救得回来。”
    绑架?
    池弥想起片刻她孱弱无助的模样,喉结一动,心跟着慌了一下。
    “那之后戎容就一直留在这里休养,学校也不去了,全靠请老师来这里上课。但她很排斥外人,家庭教师赶走了一茬又一茬,能待满半个月的都寥寥无几。不过,好在她不太抗拒同龄人和小孩……所以戎先生才会找到你。”
    池弥终于明白为什么是他。
    年纪小,身手好,关键是无依无靠,离开戎正廷,他本该被关在少管所里——确实是作戎小姐的保最佳人选。
    “不要辜负戎先生对你的信任。”孙谊说。
    *
    淋蓬头里温热水流顺着高挺的鼻梁,冲刷着池弥的唇、肩、胸膛……
    这大概是他人生里,最酣畅的一次沐浴。
    可他却没有逗留太久,甚至连客房里的单人床都没看一看,匆匆换了衣裳就赶回楼上。
    听了听,卧室里很安静。
    门缝底下透出一条光线。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中盘桓,最终停留最久的,是“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保护她,不辜负戎先生的信任。
    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
    清晨,戎容睁开眼,想起前夜的场景,顿时气得牙根都痒。
    什么鬼?居然闯进她的卧室,还把她当土豆似的扛着走!
    戎容气呼呼地一把拉开房门。
    晨曦微萌,温柔的光纤从走廊尽头的窗口照进来,正落在背贴着墙壁,蜷着腿抱着膝仍在睡梦中的少年脸上。
    他生得好面相,睡着的时候戾气全无,那双略显冷漠的丹凤眼也柔和了许多,高挺的鼻梁下唇瓣微张,甚至还有丝丝孩子气。
    戎容走上前,在他面前猛地一跺脚。
    卧在地毯上的池弥乍然被惊醒,翻身坐起身,下意识地拿手臂护在身前。
    戎容被他一连串的条件反射吓了一跳,“有沙发为什么不睡,睡、睡地上干嘛?你又不是乞丐。”
    池弥无声地向后退了几步,“沙发太短,腿伸不直。”他虽然也还没完全长开,一米七出点头而已,但这沙发还是太短了。
    戎容本想说沙发睡不下你去睡客房啊,转念一想,貌似是自己让人家守门口的,又把话咽了回去,小脸一扬,“没我同意,你怎么能随便进我房间?”
    池弥眼都没抬,哑声说了句下次不会了。
    他脸上有倦容,显然是整宿没睡好,丹凤眼都有点儿肿。
    见他低眉顺目的,戎容一下就火了,声音陡然拔高,“说句下次不会就算了?”
    池弥不知道她气从哪儿来,只得问,“那你要我怎样?”
    戎容小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绕着宅子跑十圈,当然……你不跑也可以。只要你去找我爸,说你不做了。”
    池弥朝她走来。
    戎容不由退后了几步,“保持五米!——你干什么?”
    “药。”他摊手,掌心躺着白色小药瓶,“孙管家给的。”
    戎容接过药瓶,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火热的掌心,还没开口呢,池弥已经转身向楼下跑去。
    “你去哪?”戎容抓着栏杆对楼下喊。
    少年瞬间已经跑到玄关,头也没回,哑声说:“十圈。”
    ……搞什么嘛?她怎么觉得,这人很想被罚跑似的╯^╰
    孙谊被戎容的喊声惊动,探头看向二层,“醒了啊,下来用早餐吧。”
    戎容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喝牛奶。
    孙谊将刚烤好的小松饼放在她面前,“池弥那孩子也是好心,你别恼他,何况我看他已经很注意控制分寸了。”
    手掌握拳,闭着眼睛什么的……以他生长的那种环境,不可能有人这样教育他,出于秉性纯良而已。
    戎容捏着松饼,嘴巴一圈牛奶留下的白渍,随口问:“什么分寸?”
    孙谊一哽,看她眼神清亮,是真不知所指。
    也罢……她自己都没往心里去,还说什么呢?
    “那你在气什么?”
    戎容嘴里塞着松饼,鼓着腮口齿不清地说:“我讨厌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虚伪。”还有,不听她话,擅自进她房间不说,居然把她当土豆扛着!
    孙谊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小池能不能撑满半个月?
    忽然,戎容端起装松饼的小竹箩就往外走。
    孙谊追问:“你去哪儿啊?还没怎么吃呢。”
    “去抓偷懒——”话音未落,人走得好好的,戎容就平白被绊了一下,洒了一半的松饼在地。
    孙谊说:“我来收拾,你去吧。”
    戎容背影顿了下,抖了抖衣裙上沾着的松饼屑,端着竹箩出去了。
    纤细的背影让孙谊不由心中一疼。
    第6章 6%痴迷
    戎家宅子在南郊占了挺大一片地,除了主楼还有山丘院子,和错落的小屋。
    偌大的宅院里平时也没几个人出入,花匠都只敢在大小姐睡觉的时候出来工作,更别说其他在室内工作的人了,等闲绝对不敢在外闲逛,生怕一不小心撞见大小姐,转头就被以五花八门的由头赶走了。
    在这里工作,事少钱多,谁也不想被开除。
    所以池弥绕着宅子跑了许久半个人影都没遇上,一路沿着小道,跑进了后山,站在山丘顶能俯瞰整个戎宅和外面的小河。
    早秋,天还热着,池弥出了一身汗,双手攥着衣摆,脱掉了湿透的t恤。
    他肤色偏冷,虽然白,但肌理分明。只不过因为正值青春期,个头蹿得厉害,所以平时乍看像个书生似的单薄,可衣服一脱,立刻能看出扎实的肌肉线条来。
    跑了许久,汗水挂在肩胛骨,汗津津的他也不管,跨步上前,双手擒住一根树干,接连做了十多个引体。
    相比于曾经经历过的地狱式训练,戎容的这点惩罚真不过是毛毛雨。
    只不过……戎容生气的点很奇怪,扛着走或是抱着走,有什么重要吗?更该在意的难道不是她当时的状况么?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燥热。
    池弥松开手,双手捏拳,对着树干接连几拳,肌肤和骨骼传来的疼痛让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烟消云散。
    忽然,身后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和短促的低呼。
    池弥停下,转身才看见坡下端着小竹箩的少女,鹅黄色的睡裙被灌木勾住了,正在手忙脚乱地想把自己解救出来。
    “呆站着干嘛,来帮忙呀~”戎容一只手托着竹箩,一手掸着灌木,结果被树枝戳中了手指,疼得直吹手。
    池弥走上前,三两下就扯开了灌木。
    女孩的质地柔软的衣裙与粗粝的手指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戎容看着很快又退出几米开外的池弥,“不是说跑十圈吗?你怎么在这里偷懒?”
    “继续。”池弥二话不说,就往山坡下跑。
    “哎,等等。”
    池弥回头看她,见小姑娘脸上有点红晕,站在坡上连一步都没走。
    他的t恤担在胳膊上,赤着上身,阳光从树叶上落下星星点点,洒在他的身上。
    戎容别别扭扭地说:“先帮我下山。”
    池弥疑惑地返回了两步,走近她,才发现这位大小姐居然穿着那双精致的丝绸拖鞋就上山来了。
    前一日下过雨的潮湿土壤已经将拖鞋整个毁了,缎面与鞋底半分不分,尴尬至极。
    池弥问:“怎么把你弄下山?”
    戎容觉得这个动词不太准确,但有求于人,算了,她不计较……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臂,“抱。”
    小奶音带了点撒娇,但坦坦荡荡。
    这份坦荡让池弥觉得有病的一定是他。
    他沉默走上前,弯下腰,就要……扛。
    “慢!慢着!”戎容推他赤|裸的肩。
    池弥抬身看她。
    戎容义正言辞,“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是人,不是麻袋。你就不能用抱的?”说着,她比划了个公主抱的动作。
    池弥:“……”
    他躬身,一手膝后,一手腋下,将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
    其实戎容说错了——扛她比扛麻袋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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